14 開課

開課

“自古婚嫁之事,講究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男子看他才識深淺、前程可期,女子望她心靈手巧、賢惠持家,又需這八字相合,門第相近,才可擔得起這才子佳人佳偶天成之美譽。

可嘆這八字門第皆為死物,未曾相識便定相守,這一紙婚約,又豈能盡如人意?不過是既成定局,退無可退,才講這相敬如賓的百般好,以安穩之姿了卻殘生。

唯有這煙花柳巷,從不缺男子流連忘返的傳聞。其中不乏才識德行優良的男子,只為見佳人一面,便一擲千金,甚至摒棄前程。

往事說來不可信,單說這眼前——雲雨樓的紅袖姑娘,展示出來的不過是那手裏的那把琵琶。紅袖姑娘的技藝雖好,但諸君之中也必定有才人輩出不遜其技藝者,卻偏偏她能得衆人歡心。

便是這被蕲水衆人争相一睹芳澤的許承澤許捕頭,也拜倒在紅袖姑娘的石榴裙下。竟是寧願放棄這縣衙裏的大好前程和前呼後擁的如花美眷,也要帶紅袖姑娘離開此處成一樁美事,可謂是令人感佩。

只可惜,郎有情妾無意,兩人私奔這事因紅袖姑娘的拒絕就此不了了之。

筆者心生好奇,不知這紅袖姑娘是用了何種方法得此如意郎君青睐。托人一番接觸,得紅袖姑娘指點才得以撥開雲霧,只得一二,便與心上人有所進展。

筆者大喜過望,如此良方不可一人獨享,便請紅袖姑娘将這後續要點與諸君共享。

時間定在本月初六。當日,雲雨樓只接待各位女眷,對技藝、樣貌、言行舉止等有疑惑者均可到場。相信諸君必定能從紅袖姑娘處有所收獲,早日覓得如此郎君,相安相親,再不可良人相離,失散兩地。

屆時,君悔之晚矣。”

薛媽媽将稿子拿在手裏看了又看,也不說好,也不說差。

沈靜姝看她那副神情嚴肅的模樣,不自覺搓着手指:“薛媽媽,稿子若是不滿意我們可以改的。”

“不用了。”薛媽媽眼皮依然沒有從稿子中擡起頭來,卻是将話題引向了別處,“這稿子的事我不懂,只是當日若是沒有客人,那三百兩銀子你可得吐出來。”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沈靜姝陪着笑臉,知道自己算是過了一關,便轉頭看向一直微笑着的紅袖,“姑娘可有什麽意見?”

這邊話音落,那邊薛媽媽才從稿件中擡起頭來瞟了紅袖一眼,手一揚,将稿子遞到了紅袖面前:“你要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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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全憑薛媽媽安排。”紅袖說着話,神情間一直是笑盈盈的,一雙眸子漆黑如墨,盈盈地蕩着水光,如同黑夜裏的粼粼湖面,月光過處蒙着一層淡淡的紗,叫沈靜姝全然摸不透她到底是個什麽心思。

而那日,她與徐承澤會面時,并沒有這般疏離。

她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沈靜姝盯着紅袖,一時不慎便出了神,還是薛媽媽的呼喚聲将她從沉浸的思考中拉了回來。

回過神時,薛媽媽正有些不悅的看着她,沈靜姝連忙賠了個笑臉,解釋道:“紅袖姑娘太漂亮了,一時間出了神,還請薛媽媽勿怪。”

聽她這麽說,薛媽媽的臉色才松動了幾分,只道:“若是以後合作順利,你常來便有的是機會看。”

說着,又将話頭一轉,引到了別處:“這稿子最快什麽時候能發出去?”

“這要看薛媽媽初六想要怎樣的效果了。”沈靜姝笑道,“這事兒可不比早前的八卦,怕是沒有口口相傳的效果。”

薛媽媽思量了一會兒,道:“那便少印幾冊看看當日情況,明日可行?”

“可以。”沈靜姝從薛媽媽手裏接過稿子收好,“我現在去找劉掌櫃将稿子送到印廠去。”

說完,便起身對這二人行了禮,退出了屋子。

誰料一出門,便瞧見元宵偷偷摸摸地趴在不遠處的欄杆上沖自己不好意思地笑笑,見沈靜姝走的近了些,便與她打招呼:“好姐姐,這麽巧。”

“巧不巧的,你心裏沒數嗎?”沈靜姝走到元宵身邊,在她腦門上敲了敲,“我說你這聽牆角的毛病和誰學的?”

元宵哭喪着臉,擡手揉了揉痛處:“那日我帶你去聽別人的牆角你不是挺樂意的嗎?”

“還說。”沈靜姝說着,作勢又要揍她,元宵反應極快地彈到了幾步開外做防守狀。

沈靜姝被她這模樣逗笑了,也不再與她胡鬧:“說吧,什麽事兒?”

“自然是來看看你寫的東西能不能過薛媽媽那關了,我這可是關心你。”元宵試探性地往沈靜姝身邊走了幾步,見後者沒有動作便放心地攬上了她的腰。

“承蒙關心,還沒有我過不了的稿。”沈靜姝已然不似方才那般緊張,整個人松懈下來,說着話便是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

元宵看着眼前眼皮都快要粘到一起的沈靜姝,建議着:“要不你回去睡覺吧,我幫你交到書鋪去。”

“你……行嗎?”沈靜姝看着元宵,眼底滿是懷疑。

元宵登時站直了身子,揚着笑臉拍了拍胸脯:“放心吧,我的好姐姐,保證送到。”

沈靜姝不是沒有疑慮,可思及前日在自己家裏元宵的那副關懷備至,自己又已然錯怪了她一次,想了半晌,還是将手中的稿子送到了元宵的手裏,囑咐到:“稿子可不能有污損,聽到了嗎?”

“知道了。”元宵拿過稿子,連連點頭,一溜煙似的消失在了沈靜姝的視線裏。

事畢,沈靜姝才覺得頭昏腦脹。

拖元宵的福,昨夜催着自己寫晚了稿,今日又被催着一大早來雲雨樓交東西。長時間的睡眠不足,全憑着有正事未做吊着一口氣,現下這口氣怕是要散了。

沈靜姝立在原地定了定神,拍拍混沌不堪的腦子,一路打着哈欠回了家,便是好好與周公談天說地了一番。

好在,接下來的幾日,并沒有任何人來打攪沈靜姝獨居的幸福生活。她得以調整了自己的作息,也過上了夢寐以求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地日子。

到初六這日,她的精神頭便好了大半,早早地起來梳洗了一番,哼着小曲兒便來到了雲雨樓。

時辰尚早,可雲雨樓已然賓客盈門,倒不失這臨江府第一青樓的名聲。只是今時不同往日,男客換成了女客,迎來送往的各有千秋。嬌小可人的、溫風和煦的、利落外向的,沈靜姝看得直感嘆這蕲水的人傑地靈。

此時,薛媽媽正在門口迎客。

她跟前站着的那位女子,身形纖長,黑發如墨,只着一身不太起眼的天青色長衫,可一舉一動都在暗示着她家世不凡。最主要的是,她頭上插着的那根白玉簪子,絕對是個好貨。

那姑娘似有顧慮什麽顧慮,立在門口不肯進屋。薛媽媽便一直站在那裏與她說話,忽得瞧見沈靜姝在不遠處,眼神一亮,只當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與她打着招呼:“沈姑娘,快來。”

沈靜姝走上前,正想與薛媽媽行禮,誰知薛字還未道出,便被她一把抓住了手攬到了懷裏:“姑娘,你看看,這位便是最早提讓紅袖姑娘授課的沈姑娘。她可是聽了紅袖的話,不久便找到了如意郎君啊。”

“啊?”沈靜姝被如意郎君幾個字吓得不輕,正打算反駁,薛媽媽握着她的手狠掐了一把,眼神又往姑娘處瞟了又瞟。

沈靜姝順着她的眼神看去,才發現這姑娘竟是蒙着面紗來的。眉頭緊皺在一起,看起來顧慮重重。

薛媽媽又在暗處拍了拍沈靜姝,她才會意,沖蒙面姑娘擠出一個笑臉,順着薛媽媽先前的話道:“是啊,多虧了紅袖姑娘。他現在對我可好了,我讓他往東他不能往西,洗衣做飯樣樣在行……”

蒙面姑娘搖了搖頭,徑直打斷了她:“男子理應有報國之志,怎麽能僅為了女子困于屋竈之內,不好。”。

“是是是,想必姑娘的心上人定是人中龍鳳,不會如我家那位那般沒出息。”沈靜姝見這馬屁拍錯了地方,連忙改口。

蒙面姑娘見提及到自己心上人,眼神瞬間溫柔了許多,一抹紅色悄無聲息爬到了眼下。

再開口,已是軟聲軟氣:“他确實是極好的。”

“看姑娘這穿着,眼光定然是不會有錯。”薛媽媽也是個會做生意的,順着蒙面姑娘的話誇贊到。邊說着,邊将沈靜姝拉到一旁悄悄與她咬着耳朵:“這位油水可不小,她不樂意接觸咱們風塵之地的姑娘,你來把她搞定,咱們五五分成。”

沈靜姝這才明白,薛媽媽當時看見自己亮晶晶的眼神意味着什麽了。

可她也不是個吃素的人,頭往薛媽媽這邊偏了偏,漫不經心說出了一個數:“七三。”

“你敲詐啊。”薛媽媽許是氣急,聲量也不自覺提高了許多,引得蒙面姑娘從自己的思念中抽回思緒,一雙眼睛疑惑地看着眼前二人。

薛媽媽有些尴尬地沖蒙面姑娘笑了笑,扭頭又瞧見沈靜姝置身事外一臉看好戲的表情,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咬咬牙扯過沈靜姝的手握住了蒙面姑娘的。

“讓沈姑娘先帶您直接去找紅袖吧。”薛媽媽好聲叮囑到,又伏到沈靜姝身邊,“七三就七三,你要是耍小聰明,合作可沒下次了。”

“我定然好好照顧這位姑娘,姑娘随我來。”沈靜姝笑着說道,拍了拍蒙面姑娘的手做了個請的動作,示意蒙面姑娘進屋。

蒙面姑娘略一猶豫,瞧着沈靜姝沖自己點了點頭,便是硬着頭皮跟着沈靜姝進了雲雨樓。

她這一邁步,讓媽媽和沈靜姝也跟着松了一口氣。

沈靜姝簽着蒙面姑娘的手往裏走去,一邊小心翼翼地為她開路,一邊問道:“我還不知道姑娘如何稱呼呢?”

“你喚我雲鬟便可。”蒙面姑娘答。

雲鬟。

沈靜姝停住了腳步,一口氣卡在喉頭差點兒沒提起來。

蕲水第一織造坊,商業巨賈,李家的二女兒,便是叫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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