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鬧劇

鬧劇

死了?

不過兩日光景,上次撞見還活生生的人,怎麽如今就死了。

沈靜姝被這簡簡單單的四個字砸得有些恍惚,停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問道:“那……是王甫仁幹的?”

許承澤撇撇嘴,不置可否。

“那……”

“沈姑娘,難道沒有人告訴過你,知道的越多,人死得越快嗎?”許承澤挑了挑眉,打斷了沈靜姝的問話,言語裏透露出一絲威脅。

沈靜姝不顧這威脅意味搖了搖頭:“我從小受到的教育是:人一定要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精神和堅強不屈的意志品質。”說完這句話,她還不忘伸出大拇指以示對自己的誇贊。

“看不出來,沈姑娘慣喜歡白日說夢話。”

見許承澤毫不掩飾對自己一番義正言辭的嘲諷,沈靜姝決定改換策略,耷拉着一張臉委屈巴巴地往他身邊湊了湊,道:“其實許捕頭看不出來的優點我還有很多。只要許捕頭願意将案情告知于我,我絕對成為許捕頭的得力助手。許捕頭考慮一下?”

可回答沈靜姝的,只有院內不算呼嘯的風聲。許承澤扭頭專注于尚未吃完的午飯,連一個正眼也沒給她。

沈靜姝沒料到許承澤如此軟硬不吃,撇了撇嘴坐直了身子,右手半撐着臉用食指不斷在顴骨處輕輕敲擊,認真思索着如何才能從他這裏探聽到消息。

時光緩緩逝去,送來的不是解決辦法,而是一串匆忙的腳步聲和葉朗慌裏慌張從遠處跑來的身影。

想來是一路上來得太急,葉朗只能喘着粗氣斷斷續續地從嗓子眼裏往外蹦着字。沈靜姝廢了不小的功夫才将那些字連成一句話。他說的是:”快去,衙門外面又來人了。”

許承澤不緊不慢地将餐具都放進食盒收拾好,才拎着東西走到葉朗身前:“誰來了?”

“王澄澄,還有那群儒生。”葉朗此時才算緩過勁來,言語裏的慌張卻是絲毫未減,“還有上次姓康那小子你還記不記得,他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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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康鴻?”許承澤邊問着,邊拎着食盒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葉朗也跟在他身側,兩個人并排離開了。

眼看着兩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腳步聲也聽不真切了,沈靜姝才站起身撣了撣身上的塵土,踏着小碎步向着衙門口移動。

很快,方才還帶着幾分人情味兒的小院,又恢複了如死一般的寂靜。相較之下,沈靜姝趕到衙門口看見的景象可謂是熱鬧得多。

門前已經聚集了不少的人,年歲性別各異,均面帶疑惑地讨論着眼前發生的一切,而被他們圍在中間用懷疑神色看着的,則是這場熱鬧事故的主角。

一側是身着官服的捕快們,在大門處一字排開,許承澤和馮青山站在領頭處,交頭接耳不知在談論些什麽。

另一側,王澄澄揚着下巴一臉挑釁地看着衆人,連發梢都沾染了幾分傲氣,一群儒生穿着統一制式的深衣安靜站在她身後,只有一人上前幾步,将雙臂立于身前,彎腰行了一番大禮,一舉一動之間端的是有禮有節,氣質肖蘭。

可他說出來的話,卻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般平和:“衙門不說一句将家師帶走,我等來衙門問詢,為何諸位要将我們攔在衙門外,難道說衙門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地方?“

“衙門辦公,大門自然是随時向各位敞開。”許承澤的語氣淡淡的,聽不出什麽情緒,“只是宋知縣今日身體抱恙,你們要尋他得往城南府邸去尋。”

康鴻神情一頓,而後笑了:“難怪許捕頭今日如此獨斷專行,不知宋知縣日後怪罪起來應是誰來擔這個責任?”

“若是我今日不為緣由就将人放了,不知日後宋知縣怪罪起來,康公子來衙門替我受罰不成?”許承澤絲毫不為所動,随口用對方的措辭反問道。

沒等康鴻回答,許承澤繼續道:“在下有一事好奇,既然康公子不知道衙門為何抓人,又如何得知宋知縣以後必定怪罪于我呢?難不成康公子還想用什麽私下手段來指點衙門做事?同樣的辦法,可不能用兩次。”

此言一出,人群變得有些喧嘩,沈靜姝的腦海裏也開始浮想聯翩,全在想着康鴻會使用怎麽樣的“私下手段”。

一片猜忌之下,康鴻清了清嗓子,道:“許捕頭慣會說笑,不過是我信任先生清譽罷了。”

“那康公子是不相信我?”

“許捕頭一直不肯透露事實真相,我們該如何相信?怕只怕這樣的事情多了,連縣衙的名聲也會受損。”康鴻的言辭風格倒是和許承澤很像,笑裏帶刀,說話帶刺,難怪這兩人互相看不順眼。

可惜她此時躲在大門後面,看不見許承澤的表情,只能聽到他接過話頭,道:“衙門的名聲如何受損我不知道,不過諸位若是繼續鬧下去,先生的臉面定然是保不住的。

“我勸幾位還是不要着急,等我們确認先生清白,自然會将人原原本本地送回府上。當然,如果諸位堅持,我不介意幾位來衙門敘舊。”

“看來你們也沒什麽多餘的手段。”王澄澄癡癡笑了起來,似乎聽到了什麽好笑的笑話,“方才在玉心堂不就是這麽威脅人?同樣的辦法用兩次可就沒意思咯。”

“澄澄。”康鴻伸出手攔了一下王澄澄,卻沒再多說些什麽。

王澄澄也就不顧他這象征性的阻止,繼續高聲說到:“今日大家都在,你若是要抓人不如将我們都抓了去,讓在場的各位都好好看看你們衙門是怎麽公報私仇的!”

“公報私仇?”許承澤一字一頓地重複着這幾個字,而後噗嗤笑出了聲,“既然姑娘為了讓大家評理給許某下了這麽大一樁罪名,那在下也不能白受了這委屈。”

這話,好像哪裏不對勁?

沈靜姝正在思索着許承澤語氣中的變化便聽到鐵器砸到地上發出刺耳的一聲巨響,回過神才發現是許承澤的佩刀已經扔到了王澄澄跟前,吓得那姑娘往後一跳,閃到了康鴻背後。

圍觀的人們也一齊往後移動了好幾步,為故事可以預見的高潮部分讓開了更大的場地。

“原來王姑娘的膽子也沒我想象的大。”許承澤從臺階上緩緩走到,将刀撿了起來。

“你瘋了,許承澤。”王澄澄躲在康鴻身後一臉的驚慌失措,嘴裏依舊不饒人,“殺人償命,要是我今日死了,你也逃不掉!”

“原來姑娘也知道殺人須得償命的道理,我還以為你們都不把人命當回事呢。”許承澤将刀收好,言語間的戲谑和嘲諷也收斂了起來,“不過,許某可沒有對你下殺手。比起你們的父親師長,确實是當不得這草菅人命四個字。”

聲音不高不啞,正好清清楚楚的傳到每個人的耳朵裏。

這下,換王澄澄愣在原地了,連方才一直穩如泰山的康鴻,眼底都泛起了波瀾。周圍人也将許承澤的話聽了個清清楚楚,讨論的聲潮更是一浪高過一浪,完全壓不住了。

“你簡直血口噴人。”王澄澄的脾氣哪裏經得住旁人的聲讨浪潮刺激,回過神指着許承澤的鼻子又是一句指責,看得沈靜姝在門後直搖頭。

這姑娘到底是如何安全長大的,若說大大咧咧還是性格使然,可識時務者為俊傑的道理她不該不懂。

王甫仁開班授課滿足一己私欲這件事,無論是真是假,在這幫儒生眼裏都算不得一樁大事。可若是真的帶上了“草菅人命”這四個字,那便不是他們這夥人能夠左右的了。

更何況,如今是當着這麽多人的面被人指出搭上了人命官司,便只有死者為大這四個字能解。即便是往死人身上潑再多髒水,也不可能如上次一般全身而退。

她帶來的這些人裏,有多少能在這樣的情況下堅持和衙門作對,可想而知。

同樣的方法能不能用第二次,關鍵還在于誰用。如果許承澤一開始就做了打算要像他們一樣利用衆人輿論,那必然不會沒有證據在大庭廣衆之下信口雌黃。

王澄澄就像一條追着漁網跑的魚,追的越緊,等漁夫回收漁網,就越掙脫不開了。

果不其然,王澄澄的指責一出口,許承澤不過揮了揮手,馮青山就從懷裏掏出了一塊用手帕包好的玉佩,上面綴着點點血跡,在溫潤白淨的玉石襯映下顯得格外刺眼。

“姑娘如果不接受,我還可以給其他證據。”

王澄澄沒有回答。

沒法說這塊玉佩是誰的,可王澄澄此時的沉默不語,已經讓圍觀人群心裏都有了答案。就算反駁,也沒人知道許承澤手裏的證據到底是什麽,眼下的情形,似乎做什麽都是錯。

還是康鴻将王澄澄往身後一拉,微微一笑,道:“既然許捕頭已經将事情緣由解釋清楚,那我們在此處也顯得有些不合時宜了。只是這案子還要請衙門多費心,莫要冤枉了先生。”

到最後,康鴻還是要維護着來人最後一絲的尊嚴。

“那便不勞康公子費心了。”許承澤右手伸出做了一個請的姿勢,淡淡地吐出兩個字“不送”,宣告着這場突如其來的大戲潦草收場。

康鴻帶着王澄澄和一衆儒生很快離去,圍觀人群也在捕快們一聲聲的吆喝中三三兩兩散開。

沈靜姝見衙門口恢複了平靜,才從大門後面溜了出來。誰知還沒跨過門檻,便被往回身往裏走的許承澤抓了個正着:“沈姑娘現在舍得出來了?”

“我這是……剛剛趕到。”沈靜姝面不改色地撒謊,卻瞧見許承澤正目不轉睛地盯着自己,才覺得有些心虛,“許捕頭,你能不能別這麽看着我,瘆得慌。”

“我只是想起姑娘在後院說的話,堅強不屈的意志品質。”許承澤笑道,一旁的葉朗和馮青山也适時投來了不可置信的目光。

沈靜姝回看了他們一眼,呵呵一笑,而後惡狠狠地瞪了回去。

“好了,堅強不屈的意志品質我就不指望姑娘了。”許承澤将一切看在眼裏,出聲制止道,“不過這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精神,我現倒是可以給姑娘指一條明路。”

嗯?

聽聞此,沈靜姝眼睛骨碌碌一轉,豎起耳朵聽着許承澤為自己規劃好的所謂“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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