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背書

背書

這是怎麽了?

沈靜姝心裏好奇,哪裏還有什麽心思背書,注意力随着離開的衆人一起消散到九霄雲外去了。

她環顧四周,确認沒人朝這邊看,便悄悄挪了步子想溜出去看看情況。不想剛剛有所動作,突然有人将書橫到了她眼前,遮住她大半視線,也遮去了她偷溜出去的念想。

“沈姑娘這是想做什麽?”許承澤笑着,似乎沒看見沈靜姝回頭瞪他那一眼。

“你就不好奇人被帶到哪兒去了嗎?”沈靜姝沒答,只壓低聲音反問到,試圖将他拉入自己的同盟。

許承澤并不買賬,搖頭否認還不忘将麻煩東引:“我只好奇,沈姑娘今日能否過關。“

“不勞您費心,我記得牢着呢。”

“是嗎?”

當然不是。

她昨日裏死記硬背下來的東西早不知漂流到腦海裏的哪個角落了,但死鴨子嘴硬是沈靜姝的一貫作風,即便已經自覺掏出抄本又看了起來,也不樂意在口頭上吃虧。

可注意力依然無法集中。

大廳內的恐怖故事還在上演,姑娘們的哭聲響起又飄遠。不一會兒的功夫便有十幾人被送了出去,其間沒有一人回來過。

同樣的事情發生太多,難免會起變數。沈靜姝沒想到的是,這變數會與自己有關。

是以,秋娘哭着摔倒在自己腳邊時,沈靜姝着實被吓了一跳。她下意識想跑,可秋娘的雙臂死死地環抱住她,将她禁锢在原地動彈不得。

“沈姑娘救救我吧,我真的不能去那個地方。您幫我跟萱夫人求求情,下次……下次我一定能背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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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娘邊說邊哭,到動情處幾乎要背過氣去,沈靜姝有些犯難。

說沈靜姝毫無恻隐之心定然是冤枉了她,可眼下她連這些人為何受罰,又将被送去何處,皆是一頭霧水,又如何能夠救她?

一時間,她立在原地瞻前顧後不知如何動作,只好眼睜睜看着程子安上前想拽着秋娘離開,又在中途停了動作。

說起緣由,卻是和良心發現沒什麽關系,全因許承澤站到兩人中間,擋了他的去路。

“又是你?”程子安皺皺眉頭,眼底的震驚來得快去得也快,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了然于心的微笑,“怎麽,又要為別人強出頭?”

“不知這位姑娘犯了什麽過錯,需得程公子作這麽大的陣仗?“許承澤不理他的嘲諷,恭恭敬敬行了一個禮。

程子安此時又怎會在意理解,只不耐煩地揮揮手,道:“趕緊讓開,不然我連你一起帶走。”

“那感情好,我也想看看能讓人如此恐懼的究竟是什麽地方?”許承澤依舊眉眼彎彎。程子安也跟着他笑,只是說出的話陰森森透着冷氣,明顯又是威脅:“等姑娘默不出書的時候,自然會讓你好好感受一番。”

聽了這威脅的許承澤久久沒說話,程子安抱拳挑釁似的看着他。

場面急轉直下,陸續有人往這邊聚攏,沈靜姝也不再關注自己被鉗住的雙腿,睜大了眼睛等着看好戲。好戲沒等來,只聽到一聲驚雷不偏不倚炸到自己腦門上,轟得沈靜姝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半晌,她才哆哆嗦嗦連字成句,道:“你剛說什麽……你再給我說一遍?”

“我說,你來幫這位姑娘默一遍書。若是能一字不落背下來,就免了這位姑娘的責罰。”許承澤表情沒有絲毫波動,似乎是在敘述一件順理成章的事。

“為什麽是我?”

“這件事,我能有什麽好處嗎?”

兩位當事人各有各的疑問,沈靜姝只覺得程子安前所未有的可愛。不成想,誇贊的話還盤旋在嘴邊,後者便改了口:“行,我答應了。不過,要是默不出來,我要你們三個人直接去填井。“

“我們死了就對你有好處了?”沈靜姝忍不住反駁到,她還沒有用自己的命去救助別人的思想覺悟。

顯然,許承澤也沒有。他搖搖頭,道:“我知道沈姑娘有一根心上人送的玉簪,倒是值些銀兩,不如就拿這簪子做個彩頭,如何?”

當然不好。

沈靜姝急忙攀了攀他的衣袖,也顧不上掩飾語氣裏的焦灼:“你瘋了,那是我的東西。”

“你去背書,自然是用你的東西做賭注。”許承澤安慰似地走過來用書在她肩頭拍了拍,“沈姑娘別在意,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你淨說胡話。”那可是沈靜姝費了不少心思才坑來的十兩銀子,輕飄飄送出去了,到哪裏去尋新的?

她不死心地望向程子安,讨好的笑容堆了滿臉:“小攤子上淘來的小玩意兒,不值幾個錢的,程大哥肯定不會在意這點兒散碎銀兩……”

“好,成交。”程子安撐着腦袋思考半晌,突然打斷她說話,竟是為這場看起來有些荒唐的賭注點了頭,“沈姑娘,請吧。”

沈靜姝啞然。

無人在意她的想法,真正輕飄飄在世間游蕩的是她提出的意見,一字一句就像雪花一樣飄落在雪地上,就地掩埋,只剩下一片荒蕪。

白茫茫一片大地下,沈靜姝突然聽到有人喚她,回神一看,又是許承澤。

“你不是背會了嗎?背下來就好了。”許承澤如此安慰她,眼神十足的認真。

“要不是為了簪子,我真想把你送到那個地方去。”沈靜姝橫他一眼,不忘逞一時口舌之快,才越過仍然跪在一旁哭得上氣沒了下氣的姑娘,在衆人的注視下,朝着側房走去。

程子安先一步推開了門,沈靜姝站在原地幾番躊躇,才硬着頭皮走了進去。

彼時,萱夫人正坐在高堂之上呡一盞清茶,見沈靜姝遠遠地抵住門邊站着,招呼她道:“不過是停了你一日餐食,何至于如此怕我?往前來些吧,我又不會生吃了你。”

“程公子方才說要将我送去後院填井。”沈靜姝心裏攢着火氣,即便已經聽話地挪了步子,還是忍不住一番抱怨,聽上去多少有些告狀的成分在。

好在當事人在場,程子安将事情的來龍去脈添油加醋一頓言說,萱夫人的秀眉逐漸亂成一團。

但很快,她的表情便恢複如常,嘴邊噙着笑意,添了蜜的嗓子黏糊糊的:“也罷,你且先背着。”

沈靜姝得令,拍了拍自己一團漿糊的腦袋,雙手握拳放到身側,才緩緩開口。

“卑弱第一。古者生女三日,卧之床下,弄之瓦磚……”沈靜姝從腦海裏一個字一個字往外撈,背出來的語段之生澀,叫她想起上學時停在車棚外淋了一周大雨後的自行車鏈子。

萬幸的是,這搖搖欲墜的鐵鏈子總算沒有落到地上,沈靜姝艱難地吐出最後一個字,也萬不敢松懈,凝神屏氣觀察堂上人的反應。

“行了,你出去吧。”片刻後,還是萱夫人開口打發她離開,面色上也看不出滿意與否。

“那……秋娘她……”沈靜姝欲言又止,卻是看向了站在一旁的程子安。

“子安,把人放了。”萱夫人吩咐道。

“謝謝夫人。”沈靜姝這才長出了一口氣,忙不疊行禮道謝從房間裏退了出來。

沒走兩步路,秋娘已經迎了上來。眼圈依舊紅紅的,淚痕還懸在臉龐,叫人心生憐愛。

沈靜姝的火氣被沖淡不少,笑着将她得救的消息告訴她,秋娘才又展露了一絲笑意,拽着沈靜姝的胳膊一個勁兒的道謝。

見她情緒好了不少,沈靜姝才有意往近前湊了湊,壓低聲音跟她打聽消息:“她們被送去的那個地方,是什麽樣子的?會很可怕嗎?”

話音未落,秋娘的臉色瞬間就變了。她一字未談,擺擺手逃也似的撇下沈靜姝離開了。

看來這條打聽消息的路是走不通了。沈靜姝意識到這一點,垂頭喪氣地回到了自己原定的站位。

“保住了簪子,還不高興?”許承澤見她興致缺缺,打趣她道。

“那我得多謝潘姑娘了,要不是你,我也不用為了保住簪子去背什麽書。“

“不謝。”

“我說您臉皮能再厚一點嗎?”沈靜姝回頭瞪他,滿臉是不可置信。她甚至開始懷疑昨晚幫她背書帶飯的那個許承澤,也是被某位穿越人士鸠占鵲巢。

許承澤不與她多言,大手一揮将她頭臉擺正,道:“錢財都是身外之物,難不成你要去填井?”

“我說的不是這個。”沈靜姝想辯解,話說到一半又掐斷,眼觀鼻鼻觀心去了。她算是明白了,許承澤不想讨論的事情,如何也問不出個所以然,又何必白費功夫?

許承澤也跟着不說話,若有所思地看着沈靜姝的頭頂,不知在想些什麽。

與這裏仿佛被施了結界般安靜相對應的,是另一邊的背書活動依然如火如荼。姑娘們進去又出來,間或有人被帶走引發小小騷亂。類似故事不斷重複上演,很快也就輪到了許承澤。

更快的,是不到半盞茶的功夫,他已經出了側房,被人架着往廳外走去。

怎麽回事?他不是很久之前就已經背會了嗎?

沈靜姝有些發懵,回過神來時才發現自己已經攔在了許承澤跟前,兩人皆是一愣。

片刻之後,許承澤開口了:“沈姑娘這是要做什麽?不是才說想把我送到那個地方去?”

“你閉嘴。”沈靜姝沒好氣道,看着程子安走到自己跟前伸出手連忙側身一閃,“賭約是我贏了,他為什麽還要走?”

“賭約?你救的是秋娘,和潘姑娘可沒關系。”程子安眼疾手快将她扯到一邊,招招手讓護衛快些把人帶走。

一行人路過沈靜姝身邊的時候,她聽到了許承澤快速在說了四個字:“好好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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