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不如渎神
不如渎神
雲昭返回家中待嫁。
剛踏進大堂, 差點兒沒被滿屋熠熠紅光閃瞎了雙眼。
只見一株足有一丈七八的巨紅珊瑚頂天立地杵在那裏,每一簇珊瑚株上光華流轉,晶芒璀璨。
簡直都能照耀出亮紅的人影來。
一對身穿紫底繡金錢紋樣火錦袍的中老年夫婦站在珊瑚樹下, 正與湘陽秀、雲滿霜二人說話。
“阿公阿婆!”雲昭一頭撞了過去。
“哎喲我們家寶貝昭昭回來啦!”
這兩位便是天下巨富,湘陽氏家主夫婦。老兩口極有夫妻相,都是紅光滿面的圓潤臉龐, 樂呵呵的雪白笑眉, 一望便是倆財神。
拉着手敘話片刻,二老開始向雲昭告狀。
“昭昭看這紅珊瑚,是不是一見着就喜歡!”外祖母氣咻咻道, “你阿公把市面上最漂亮的雞血紅玉、赤晶瑪瑙、烈焰翡翠都收了來,一粒一粒嵌滿這珊瑚的黯淡處, 做得這麽漂亮!整個都他親手做的, 搭了架子爬上爬下忙活好久喲!”
雲昭拼命點頭:“好看死了!”
外祖父哼一聲,吹起胡須:“你爹偏不讓往太上殿送。”
雲滿霜汗流浃背:“您老人家有所不知,阿昭這小魔頭, 已經把太上殿裝改得十分過火了。”
外祖父:“紅紅火火的誰不喜歡?人家太上就喜歡這個!”
雲昭欣慰不已:“阿公真是太上的知音。沒錯,太上就喜歡這個!搬搬搬, 都往太上神殿搬!”
Advertisement
有她拍板, 湘陽家主立刻便招呼了數十位訓練有素的高手過來,小心翼翼地搬起那株巨紅珊瑚,運往太上殿。
站在金玉滿堂門口, 能夠清晰看見巨珊瑚在山道上移動的痕跡——走到哪便紅燦燦地亮到哪, 照出一片片華美樓臺。
雲昭笑個不停:“他見着這個, 愛都愛死了, 往後定會好好保佑阿公阿婆賺大錢!”
瞥着她的神色,四位長輩悄悄對視, 總算是徹底放下心來。
昭昭不是能委屈自己的人,看來她是真的很滿意新婚夫婿那張臉。
送走富貴紅珊瑚,雲昭問:“大舅舅沒來嗎?”
外祖母嗐一聲,搖頭道:“坐不住,找人談生意去了。你小舅舅倒是在,就是你小舅母懷上了身孕,他陪她早早歇下了。”
雲昭開心:“啊!”
她不待見小舅舅,但還挺喜歡小舅母。
不用見小舅,開心。小舅母有喜,也開心。
閑話一陣,湘陽秀便安排老兩口歇下。
她拉着雲昭進了暖閣,說些母女間的私房話。
“看這個。”湘陽秀神神秘秘取出一只精致紅木箱。
雲昭看得一個激靈。
宗祠裏面發生的事,她并沒有告訴父母。
她娘這是?
只見湘陽秀拉開一道暗格,纖手一拈,拈出一支雨雲樣式的芝狀物。
“來,摸一下。”
雲昭唇角微抽:“……”
“雨雲那塊兒,有一點軟,對吧?”湘陽秀諄諄教導,“到時候,就用它,這樣……”
她将手腕輕柔一翻,比劃了一個栩栩如生的手勢。
雲昭:“……娘!阿娘!”
湘陽秀美目一瞥:“害羞什麽呀,學着!”
“不是害羞!”雲昭雙頰發燒,嘴上死硬,“我用不上,我有太上!”
湘陽秀欲言又止:“傻姑娘真的是什麽也不懂。”
雲昭嘆氣:“是阿娘你不懂。”
人家太上自己都說了,別把人家當木頭,得把人家當野獸。
這話卻不好對她娘說。
雲昭搶過那支雨雲花玉軟,往紅木箱裏一塞,打斷湘陽秀的思路。
她轉移話題:“阿娘都把婚服準備好了嗎?”
“自然準備好了,但是……”湘陽秀戀戀不舍地望着那只紅木箱,還想再勸。
雲昭連忙跳起來,像個秤砣一樣拽住湘陽秀,拖她去側閣看婚服。
湘陽秀:“哎……”
為新婚準備的袍服挂了滿滿一間暖閣。
正處便是兩套吉服。
紅的是新郎服,綠的是新娘服。
大婚的服飾精美華貴到了極處,每一寸布料竟是用缂絲技法一縷縷缂制而成,粗一看,便能看出用上了金彩絲、天蠶線、火羽雀翎等昂貴物料。
流光溢彩,奪目非凡,那光華竟仿佛活了一般。
雲昭滿意到合不攏嘴:“好喜歡!”
湘陽秀用假指套輕點額側:“只不知太上肯不肯穿……不過太上平日的神服也是華貴的,配你這套繡綠,也還算勉強登對。”
雲昭擺手:“只管給他送去,他一定穿。”
大紅配大綠,那個家夥不知道多滿意。
看過大婚服,雲昭行向左右兩側,挑選夜間用的寝衣。
很快就見她把一件又一件華麗貴重的袍子扔到遠處,邊扔邊搖頭:“不行,不行,這個也不行。”
湘陽秀不解:“是哪裏不好麽?”
雲昭埋頭挑揀,半晌,終于拎出一套平平無奇的寝袍。
她愉快道:“就這個,阿娘,記得只要這個,別的都不要送進來!”
湘陽秀頭疼:“你手上只是外披,裏面原還有整套寝衣的。”
視線一轉,發現裏面整套寝衣已經被雲昭扔到牆角錦繡堆裏去了。
湘陽秀:“你手上這哪是衣裳,就兩塊布,再加倆衣帶。”
雲昭彎起雙眼,偷笑:“就要這個!”
那木頭神她又搬不動,穿得不夠少,就怕脫不動。
大婚夜,她可沒打算委屈自己。
不如渎神。
*
太上是陰神。
夕陽沉入西山,天地之間陽氣降落而陰氣初升之時,便是太上神婚的良辰吉時。
雲昭穿上一身貴重華美的沉綠婚服,登上白慘慘的神轎。
整個京都的百姓都湧出來圍觀送嫁神婚。
雖然人多,卻不熱鬧,氣氛莊重肅穆。
左右有神侍戴白面具踩高跷,前方無聲舞着白龍與白獅,神官們唱着幽冥經,搖着冥鈴,揚着黃白幡——仿佛不是送她去嫁,而是送她去死。
開路灑的是紙錢。
雲昭她阿公阿婆使了心機,在那黃銅紙錢之上覆了真正的金箔,每一張都足有三錢重。
沉甸甸一抛,漫天都是金子清脆悅耳的“嘩嘩”聲。
很快就有人反應了過來。
“發!錢!啦!”
“真金!是真金!”
“敬謝太上!敬謝神妻!”
人群嘩爆,黃泉般的氣氛不翼而飛。
那金箔黃錢數量豐厚,散財童子竟有百人之多,長長抛灑成一條黃金龍,哪怕站着不動,也見金子直往懷裏鑽。
就連神官們也随手薅了幾把,淡定收進袖袋。
有人跑回家,取出大年燃剩的煙花爆竹。
“噼裏啪啦!”
“轟隆!”
“恭祝新婚!”“龍鳳呈祥!”“永結同心!”
沿途一片喜慶歡騰。
*
太上殿前,雲昭下轎。
她端平雙肩,沉穩走向那間香火輝煌的莊重大殿。
皇帝與百官以及世家親眷分列殿前兩側,面目恭敬虔誠。
華廊兩側點滿了天龍大香,密密匝匝——一看就是湘陽氏的手筆。
大神官立在殿階一側,唱着請神祝禱的經。
湘陽秀與雲滿霜夫婦将系花紅綢交到雲昭手上。
湘陽秀輕輕拂了拂女兒的肩,眼眶微紅:“咱們一個人,也要高高興興!啊!”
旁人成婚,夫妻二人要牽着紅綢拜堂的。
太上那情況,顯然是不能了。
神官已遞出話來——請神自是請不動的,神祇端坐廟堂,并不理會衆生百相。祂連婚服都未穿。
只待前堂走完流程,将神妻送入寝宮便算作是完婚。
湘陽秀與雲滿霜對視一眼,笑中帶淚。
活到這年紀哪還有什麽不明白?人生嘛,總是要有所取舍,哪能處處如意?
即便……即便道場兩側那些素日不對付的人正在那兒陰陽怪氣酸言酸語幸災樂禍,那也無所謂了,只不要影響新娘心情便好。
今日的昭昭,多漂亮!
大繼三千年,決計找不出第二個這麽耀眼的新嫁娘。
那般繁複華麗絢爛的綠嫁衣,也就只有她能壓得住。
湘陽秀忍住淚,握了握雲昭的手,示意她要牢牢牽住那道紅綢。
雲滿霜第一次在人前擠出開懷的笑臉。
“去吧!”他重重揚起蒲扇大的手,輕輕拍了下雲昭後肩,“要堅定往前。”
雲昭認認真真向父母行禮。
“阿爹,阿娘,”千t言萬語湧到嘴邊說不出,她憋了片刻,憋出一句吉祥話,“太上一定會好好保佑咱家!”
二人都笑了起來,順嘴便道:“阿彌陀佛,太上保佑!”
雲昭握緊紅綢,擡眸望向殿階之上。
旁人都以為今日是她一個人的獨角戲,她卻早早便看見了。
真真正正的,太上本神。他在那兒等新娘。
他終于扔掉了那件遮臉的黑鬥篷。此刻身上穿的,是昨夜送來的大紅吉服。
他歪身站在殿門邊上,笑吟吟的樣子。
他穿紅色很适合,本就驚絕的容顏更是無比晃眼。
雲昭擡頭望向那座沉黑的神殿,以及這位神殿之主,心中難得浮起了兩個成語。
蓬荜生輝。
第二個忘了。
踏着遍地輝煌燈火,雲昭一步步走上臺階。
他笑着擡手,牽過她手中紅綢另一端,随手扯了扯。
他手勁大,紅綢差點兒被他拽走,雲昭也被扯了個趔趄。
他表情錯愕:“你是不是沒吃飽飯?”
雲昭氣笑:“……”
忽略這個小小的插曲,一人一鬼走到神龛前,站定。
神官們唱着大咒,開始一系列複雜而冗長的儀式。
皇帝率百官守在殿外,随着咒禱聲,時不時俯身拜祭。
雲昭嘴唇不動,悄聲問:“你的身體待在寝宮?”
他側眸瞥她,似笑非笑的樣子。
半晌,忽地湊近。
瘦高的身軀俯下來,視線與她平齊。
“我不能拜天地。”他一本正經地對她說,“怕它受不起,放雷劈你。”
雲昭:“噗哧。”
怕不是推了不周山心虛吧。
外頭一陣煙花爆竹聲響。
殿前開始舞龍舞獅,跳大神,搖鈴誦經。
“你喜歡這個?”她問。
“煩。”他垮着一張絕世美男臉,“我要認真睡,一睡便是幾十上百年。一會兒吵醒,一會兒又吵醒。”
每次過大年對于他來說,就只是打個盹的功夫。
一輪鑼鼓結束,新一輪鑼鼓又起。
煙火光芒時不時照入神殿,落上她和他的臉。
放在旁人眼中,便是雲昭孤身一人,可憐兮兮地站在神龛前。
殿外人群裏,方香君幸災樂禍半晌,忽然意興闌珊,頗覺無趣。
她不禁為經年宿敵嘆息:“這雲昭猖狂了一世,今日穿成個大綠孔雀,本該把尾巴翹到天上,奈何世事無常!”
小姐妹嗔道:“你別犯賤啊,她若是得意了,氣半死的就是你自己!”
方香君幽幽開口:“你不懂拔劍四顧心茫然的滋味。”
“嗤!”小姐妹扯了扯她衣袖,“哎,過了今日,儲妃之位便當真空缺了。該早作打算。”
方香君搖頭,用眼神點了點對面:“可別自讨沒趣了。”
小姐妹循着她的視線一望,只見儲君身着傩舞神服,沉靜地立在那裏,眸中閃逝的煙火盛大燦爛,眼底卻自始至終只刻有那一抹綠。
*
冗長的祈禱儀式總算結束,該拜堂了。
拜天地時,他果真一動不動,只笑吟吟看她拜。
二拜高堂,神官引雲昭轉向親族方向,她盈盈拜下,只覺手中紅綢一動,側眸瞥去,那人竟也笑吟吟地拜了拜。
被這麽個陰神給拜了下,雲昭不确定自家高堂有沒有後脊發涼。
“夫妻對拜——”
神官示意雲昭轉向神龛。
拜太上神像。
這一刻,總算是有了點結冥婚的陰森詭異感。
她清晰地感覺到無數視線落在自己身上。
有同情,有嘲諷,也有嘆息感慨。
湘陽秀用帕子掩住哽咽,雲滿霜擡手攬住她的肩。
雲昭偏頭望向殿外。
煙花一瞬一瞬照亮她的臉,她揚了揚下颌,沖着所有人展露笑顏。
神采飛揚,睥睨衆生,高傲又嚣張。
一襲綠裳光華流轉,絕世美人傾國傾城,令人屏息贊嘆。
雲昭笑着收回視線,轉身欲拜。
手中的紅綢忽然動了下。
她知道他牽着紅綢只是幻象,紅綢另一端自始至終垂在她身側。
她笑笑地瞥他一眼,便要去拜那神像。
“……嗯?”
似乎哪裏不太對。
周遭的神官都在倒抽涼氣,反應快的已經撲伏在地,低呼太上。
雲昭定睛望了望。
只見手握紅綢的這位,雙目幽寂如永恒的暗夜,視線平平從她頭頂掠出。
目中無人,六親不認。
真身竟然來了。
他面無表情,身軀微僵,對着她直直拜下。
雲昭猶在愣神,身後已是一片連綿的提醒聲。
“拜啊,快拜!”“夫妻對拜!”“神妻,快拜!”
雲昭後知後覺俯身拜下,頭頂鳳冠撞到了他的神冠。
“铛。”
*
雲昭入洞房時,雖未回頭,卻知道身後人群烏泱泱跪了一地。
即便無人敢議論,那交換的視線也如同實質,各路心聲錯綜駁雜。
她此刻倒是顧不上那些了。
畢竟……
當一位新娘手中紅綢兩端各牽着一位新郎時,恐怕誰也分不出心神去兼顧旁的事。
神身與鬼身都穿上大紅袍。
一個在左,一個在右,一樣俊美無俦。
不說話時,她分不清誰是誰。
進入金碧輝煌的寝宮,兩扇翡翠作底瑪瑙封邊的華貴殿門在身後自行阖上。
雲昭走到鑲珠嵌玉的華美雕花金案前,放下手中紅綢。
左邊那位東方斂笑吟吟問她:“你今晚睡哪兒?”
雲昭無辜望向那張剛搬進來的新榻——朱鹮翡玉孔羽翎,覆有北海金蠶紗,疊了足足八十八層。
她沖它努了努嘴。
他忽地眯起一雙幽黑的眸,認真打量她。
“我說了,”他帶着笑,涼聲道,“我可不是什麽正人君子。”
雲昭道:“是不是正人君子,都要和新娘一起睡覺。”
東方斂:“……”
唇角微抽,無言以對。
外頭隐隐傳來了動靜,雲昭側耳一聽,知道是徹夜跳傩舞祝禱的來了。
她挑了下眉,取案桌上的金瓢,将酒液注入一對玉杯。
“滴鈴鈴。”
清冽芳香的酒香溢出。
“合卺酒。”她懶散拈着杯,側眸仰臉瞥他,“你喝還是他喝?”
東方斂:“……我。”
他的木頭神軀已經八百年沒張過嘴了。
雲昭笑吟吟執酒環過他的手臂。
紅綠交織,光華璀璨。
他的表情有點牙疼,玉杯觸到薄唇時,他正色申明:“都是我,沒有‘他’。”
雲昭:“哦。”
烈酒入腹,帶起絲絲熱意。
她飲盡杯中酒,落肘時,手腕擦過他小臂,她忽然輕輕攥住他袖口,傾身過去,用唇銜住他手中的杯。
他黑眸微微一睜,眸中掠過一絲驚奇的笑意。
雲昭挑釁地盯着他,手指微動,帶他的手腕舉起了杯,借他的手,去飲他的酒。
“咦?”她錯愕,“怎麽沒有?”
他是個鬼,并不能當真吃喝,只能吸走食物的色香味。
她以為她會喝到他手中的新郎酒。
東方斂忽地笑開。
他挑着眉,壞笑道:“沒想到吧,從舉杯開始,都是幻象!”
雲昭:“……”
您還挺得瑟?
她放下自己的玉杯,果然看見金案上面好端端放着另一杯盛滿的酒。
她抓起來喝下,偏頭道:“沐浴,更衣,睡覺!”
西面殿室砌了個溫泉玉池。
這些日子雲昭已經打探清楚了,太上真身雖然潔淨無垢,卻也是要沐浴的。
神官們會提前在浴殿為他準備好嶄新的神服,待他沐浴過便會自己更換。
沒人知道他究竟是如何沐浴更衣的,只要有人在附近,他便會站在清池邊上一動不動。
誰也不能跟他比耐心——他一站就能站個幾十年。
雲昭飲了兩杯酒,臉頰隐隐發燙,膽子也大了許多。
她走到殿側,打開湘陽秀送來的檀玉櫥。
“咦,大婚原來只配備兩套寝衣麽?”
她取出那兩件只有“一塊布、一根衣帶”的袍子,故作無奈地對他說:“今夜只能穿這個,沒關系吧?”
他無所謂地擺擺手。
雲昭心中偷笑,面色不顯。
窗外鼓樂愈漸激烈,她甚至能聽見晏南天在領歌。
她指了指站在殿中一動不動的神軀,問:“你可以自己沐浴更衣?”
他道:“嗯。”
“那我先去。”
“好。”
雲昭心不在焉地泡了會兒熱湯泉,從水中起身,取下懸挂在碧玉架上的火蠶布,擦幹身體與頭發,然後披上那件單薄外袍,系上束帶。
乍看有模有樣,其實衣帶一扯,便什麽也沒有了。
她吸了吸氣,拍拍越來越燙的臉,一本正經地走出浴殿,将另一套寝衣交到他的神軀手上。
眼前忽一花。
殿中兩個東方斂都不見了。
雲昭踮腳側身往浴殿一瞥。
透過幾重紗幔,隐約見到他一身婚服與神冠都已經整整齊齊擺放在清池旁。
池中水聲微不可察。
雲昭:“……”
@無限t好文,盡在
虧她還想了很久很久,想不明白他那個木頭身體是怎麽穿脫衣服的。
敢情就是“唰”一下。
沒等她徹底回過神,眼前又是一花。
他穿着寝衣,系着單薄的束帶,從她身旁一晃而過,坐到疊了八十八層的朱鹮翡玉孔羽翎床榻上。
雲昭心跳加速,指尖隐隐有些發顫。
正要往前走,一根手指拎住了她的後脖頸。
她沒回頭,感受到他俯身下來,冰涼帶笑的嗓音落在她的耳側:“氣氛到了這裏,我必本能行事——想清楚,上去,可就下不來了。”
他沒有呼吸,但她的耳廓卻清晰地泛起一陣麻意。
窗外歌聲更近。
明玉琉璃窗上,影影綽綽映出人形。
雲昭道:“你我成婚,難道不是你情我願?”
他:“……”
他仿佛提了一口氣吐不出,半晌,語氣悻悻:“倒也不能說不是。”
他其實也有點稀裏糊塗沒想明白,怎麽随手幫她個小忙,就把自己也給搭進去了?
“篤。”
一聲細微輕響。
他的手指從她衣領上鈎開。
雲昭大步走向床榻。
像她這麽驕傲的人,怎麽可以在大婚之夜自渎?
這輩子都不要擡頭做人了。
她赤足站在床榻前,擡眸望向那道端坐的身影。
身後飄來他幽幽的語聲:“你自己選的。若承受不住,我也控制不了。”
雲昭深吸一口氣。
說不緊張是假的,便是多飲了杯酒,也沒多壯起幾分膽。
心髒錯跳,渾身發麻,手指顫抖。
她将心一橫,傾身坐上榻,擡手便囫囵擁住他。
這個神,她今日是渎定了!
她盯着眼前這位絕世美男偶,膽大包天地探出手指。
剛一觸到他的衣帶,忽然天旋地轉。
她仰身躺在了八十八層朱鹮翡玉孔羽翎上,柔柔陷入一片溫軟,舒服得直想出聲喟嘆。
眼前光線一暗,那具面無表情、六親不認的身軀罩住了她。
她甚至不知道衣帶什麽時候沒了。
回過神時,寝衣已經敞在了床榻上,她緊挨着他冰涼僵硬的神之軀。
如他所說,根本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殿外傳來激烈至極的撞鼓聲,傩舞者飛旋,一道道鬼影般的影子掠過殿窗。
雲昭呼吸錯亂,心跳失控。
“怦怦!怦怦怦!”
這具神身動作太快,常人的反應速度完全跟不上他。
膝蓋被忽然抵開時,雲昭吓得閉緊雙眼,手指不自覺地攥住那層薄軟的北海金蠶紗。
每一縷頭發都緊繃到了極致,她甚至聽到了“嘤——”的鋒銳耳鳴。
她重重咬住了牙關,等待未知而可怕的事情降臨。
“唉。”
一聲輕飄飄的嘆息落入耳畔。
她忽然發現自己坐在了窗榻邊。
睜眼一看,身上好好披着那件假寝衣,衣帶也牢牢束在腰間。
東方斂屈一條腿,懶散坐在窗臺,恹恹垂眼看她。
他輕飄飄道:“多大點事,吓成這樣。”
雲昭似乎松了口氣,又似乎十分失望。
她緩了緩神,心有餘悸:“方才是,幻象啊?”
那幾個瞬間裏,他冷酷利落的姿态已在她心中留下了難以磨滅的烙印。
他用那雙幽黑的眼睛定定看了她一會兒。
忽地笑開。
那笑容說不上是善意還是惡意,有點壞,有點冰涼,有點危險:“此刻才是幻象呢。”
雲昭愣怔的瞬間。
劇烈的、強硬的、仿佛将人一分為二的撞入感陡然襲來!
她驚呼出聲,立刻擡手捂住嘴,睜大雙眼望向他。
他似也恍惚了一瞬。
旋即,他挑起眉尾,微偏着臉,很好心地對她說:“拉你到幻象裏面,是不是好受一些?”
雲昭艱難呼吸,思緒一片淩亂。
現在才是幻象!
所以她的身體依舊躺在朱鹮翡玉孔羽翎床榻上。
神魂進了幻象,身體的感受仍然如實降臨。
似是浪潮稍退,整個世界都在撤離。
雲昭還未緩過一口氣,那冰冷堅硬的危峰便再度撞開遍地亂花。
她頭暈目眩。
眼前似有幻覺——她想起了他在樓蘭海市一劍一劍無情劈向玄天尊的樣子。
打法極其簡單粗暴。
此刻,他便是用幾乎一模一樣的姿态,一劍一劍捅向她。
她後退無路,逃避無處。
她捂住唇,用力掩飾破碎的呼吸和心跳,想假裝若無其事,卻又實在裝不出來。
他見她難受,卻無能為力,只能想歪辦法安慰:“要不要幫你打開窗,看外面跳傩舞?那個領舞跳得還挺有味道。”
雲昭:“……”
她艱難開口:“你能不能稍微控制一下自己?輕點。”
他表情遺憾:“不可以。但我可以陪你說說話,你有什麽想聊的嗎?”
她不自覺地微微蜷縮起身體,雙手不知道往哪擺,只能無助地抓着手臂。
很快,她聽到了自己的聲音。
可她明明抿緊了唇。
她錯愕地望向他。
他的黑眸掠過一絲尴尬:“忘了替你抹掉寝殿裏的聲音。”他動了動手指,“沒有了!”
果然,那一聲聲不自覺溢出牙間的輕呼聲消失在耳畔。
他沖她彎起黑眸,露出邀功式的假笑。
雲昭:“……”
這是掩耳盜鈴吧?一定是吧!
神魂的淤青波及不到身體,但感受卻是清晰分明。
身體的感受也同樣。
雲昭恍惚覺着,酒意仿佛後知後覺又上來了。
耳垂、臉頰和後背浮起難消的熱意。
胸腔皺縮成一團,渾身一陣陣顫抖。
他忽地擡手敲了下窗。
雲昭吃力擡眸看他,便見他微勾着唇角,似笑非笑道:“好好領着舞的人,忽然想往寝宮裏面闖,也不知道吃錯了什麽藥。神官若是連這都攔不住,不如下去陪我好了。”
她的思緒已經無法停留在不相幹的話語上。
她此刻一看他,或是一聽到他聲音,心尖便難抑地顫。
“東方斂,”她道,“不然,回去吧?”
都這樣了,她也不介意跟他面對面真實交流。
他似乎沒能準确理解她的意思。
他微露錯愕,俯身湊近:“你回去,我在邊上看,真不會覺得尴尬?”
雲昭:“……”
她的意思是一起!是一起!
雖然她向來不怎麽要臉,但是這個話還真說不出來。
雲昭喪氣:“你還有多久啊!”
他也很無奈:“早說了你承受不住,我那是神軀,當初便修為通天。你此刻後悔還有什麽用——等天明吧?或許。”
雲昭:“……”
會死啊。
便在這時,他臉上神情忽然一僵。
雲昭也微微一怔。
東方斂:“……”
雲昭:“……”
呃……
她腦海中,忽地浮起曾經在話本上看到的一句話。
男人對自己的某些能力,總是存在巨大的誤解。
四目相對。
他不說話,她也不說話。
仿佛在比拼定力。
片刻,雲昭緩緩醒神的腦子裏,浮起今日他拽她手中紅綢時說過的一句話。
她一點一點勾起了唇角。
像她這麽睚眦必報的人,自然是……
她壞笑着,原話奉還:“你是不是沒吃飽飯?”
東方斂:“……”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