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Chapter4
Chapter4
12月12日。
周一。
柏悅集團總部大樓下。
一行西裝革履的人撐傘注目着車流來的方向翹首以盼,嚴陣以待。
對比其他人一臉的緊張肅穆,一個看起來三十歲左右的外國男人明顯要輕松許多。只見那雙灰綠色的眸子頗為無奈地看了看天——不知是不是因為在中國待久了,他總覺得自己好像越來越相信“東方玄學”。
……從今早開始右眼就跟蹦迪似的一直跳個沒完沒了。
說來也是奇怪,上周“大雪”那天碧空萬裏,惠風和暢,一直到昨天下午都還一副萬裏無雲的好天氣,晚上他甚至還看到天上有幾顆小星星……可今早也不知怎麽回事,鵝毛大雪不要錢似的下——幸好風不大,不然哪怕再多等五分鐘,帕洛都覺得自己要變成座冰雕了。
……四分鐘後,三輛低調奢華的黑色轎車悄無聲息地停在兩級臺階下。
“……”
瞬間收斂起散漫神色的帕洛往後看了眼,身後兩個年輕人便訓練有素地走到第二輛車旁——一人打開車門,另一人将手裏的傘撐高在打開的車門頂上——一道窈窕颀長的身影從車裏俯身出來,随手壓住揚起的寶藍色大衣。
帕洛在此時疾步有序下來臺階,率先對着剛下車的年輕女人伸出手,“早上好,斯總。我是帕洛·蒂爾,柏悅集團的總裁助理。”
他開口,字正腔圓的中國話讓人意外。
斯棠卻沒什麽反應,冰涼的指尖和對方輕握颔了颔首。
帕洛跟餘下兩輛車下來的幾人點頭招呼,側身做了個“請”的姿勢,斯棠略一點頭卻沒馬上動作,而是用右手握住臉側的傘杆,一言不發瞥了眼旁邊。
撐傘的男生抵多剛大學畢業,模樣一看就是那種老老實實上學從不耍滑逃課的好學生,白皙清秀的臉在和斯棠猝不及防視線相撞的一剎紅到了耳根子,只覺心髒都停跳了半拍。
他急忙收回手,也不知是羞還是緊張,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
斯棠一邊聽着身側帕洛的寒暄介紹一邊大步往辦公大樓裏走。她個子本身就很高挑,加上今天腳上蹬了雙将近十公分的高跟鞋,身高直逼一米八——也得虧帕洛一個外國人身型原就占了些優勢,跟在她身邊方不至顯得狼狽。
進了辦公大樓,斯棠把傘遞還回去,恰好聽到帕洛在說,“……所以還請斯總到公司後稍等片刻,我們雷總很快就到。”
斯棠偏頭,看着帕洛英俊紳士、酷似湯姆·希林年輕時的一張臉,不知為何忽而笑了下。
離近了看,帕洛這才注意到斯棠左眼外眼角的正中間位置不偏不倚地有顆比米粒還小的紅痣,此時這麽一笑,雖看不出什麽情緒,可配上她那雙“美人不求風韻而風韻自現”的眼,當真是多了幾分難以言喻的妖豔,甚至有種攝人心魄的感覺——他心髒毫無征兆地突突跳了兩下。
“無妨。”斯棠将手插進大衣口袋裏,收回視線看了看人來人往的大廳,“早聽聞雷總是個孝子,只要不出差每周末都要回家陪長輩,”她頓了頓,“這次是我們盛舟唐突,擾亂了雷總行程,一會兒我會親自致歉。”
帕洛聞言一怔又及時反應過來,“斯總誤會了——”
斯棠一擡手,不容分說打斷了他接下來的話:“麻煩蒂爾先生繼續帶路吧。”
“…………”
帕洛在心裏重重嘆了口氣。心道果然還是百聞不如一見……這女霸總看着真的是比坊間傳聞還要不好惹的樣子。現在他甚至懷疑是不是因為這一點,齊磊才會拿出差當借口跑了。
他們猜到盛舟一定會來找他們談合作,卻也屬實意外對方為何一直忍到現在才來。
十幾個人從專用電梯出來,公共辦公區原本有條不紊的忙碌聲霎時像被按下了暫停鍵。衆人不禁屏息凝神,直到所有人消失在走廊盡頭。
少頃辦公大廳響起一片低聲嘩然:“總助身旁那女的就是盛舟集團的新老總吧?”“是吧是吧?我的天,氣場好強啊…”“長得也太高了吧?咱們總助怎麽也有185吧?她看起來好像跟他沒什麽差別……”“穿着高跟鞋呢好吧?”“別酸,就算她脫了高跟鞋淨身高肯定也超過一米七了你信不信?”“啊啊啊?可你們不覺得她看起來比視頻照片裏的看起來還要兇嘛?”
……
到會議室門前,帕洛禮貌站定示意對方先進。斯棠微微偏頭,身後盛舟幾人會意,越過她先進了會議室。
斯棠這才看着帕洛問洗手間在哪。
帕洛不疑有他,指了位置後又特地從隔壁辦公室叫了個女實習生出來引她過去。
……
今早一到公司,蔚浨就聽同事說盛舟那個“蛇蠍女霸總”今天要來公司談合作,但怎麽也沒想到自己會有這麽個和對方“面對面”的機會。此時她以餘光小心翼翼瞥了瞥身邊比自己高了大半個頭的斯棠——咖啡店那天的人冷淡歸冷淡,卻完全不會讓人感覺到如此強大的“壓力”。
不過看對方神色,顯然并沒認出她來。
……也是。
“就是這裏了。”短短二十多米的距離,蔚浨像是走了一個世紀。
斯棠颔首示謝,進去前朝蔚浨身後輕揚了揚下巴,示意她可以先離開。
但蔚浨在門口看着那二十多米的長廊糾結了小半分鐘,在“禮貌等候再次體驗‘世紀之旅’”和“關注自己身心健康趕快離開”之間惆悵半晌,還是選擇了……前者。
畢竟是總助親自交代的“任務”,她一個實習生總得做好吧——人生不就是時常常常常……為金錢而彎腰的過程嗎。沒關系。
幾分鐘後,蔚浨聽見動靜,忙轉過身——随後看着再次出現的斯棠微微撐大了眼。
明明五官身形甚至衣服都沒絲毫改變,只不過是将頭發挽起來而已,一個人竟會如此……判若兩人嗎?尤其看到斯棠似乎有些意外她還在,對她輕揚眉笑了笑時——蔚浨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精神失常了……否則怎麽會覺得面前這個衆人眼中的“蛇蠍美人”竟然會有些……溫柔?
……
等斯棠回到會議室,帕洛一擡眼看到人,眼裏明顯也有短暫的愣怔,甚至連随同斯棠一起過來的幾人都意味不明的對視了眼。很快回神的帕洛紳士起身幫斯棠拉開座椅,看了看時間,自己老板還要等一會才能到,便按照提前安排好的品牌部經理做品牌講解。
十多分鐘後,帕洛匆匆下樓,少頃專用電梯門再次打開時,一道沉穩英挺的身影被三四個人簇擁着出現在衆人視野裏,是雷硯。
此時聽着身邊帕洛低聲給他說着什麽時他會禮貌地略微偏着一點頭——那真是個非常容易讓人産生好感的姿态。
“雷總,早上好。”“雷總,早。”“雷總。”
“早安。”“早。”
雷硯今天穿了件墨藍色及膝大衣,可能是因為肩寬腿長的緣故,所以即便是如此溫和躬親的态度,依然給人一種無形的、不容置疑的堅毅力量感。
沿途往會議室走的這一路,對于員工的問好,雷硯不疾不徐地一一答複,就算因為耳邊帕洛的報告分不開神,也會含笑跟對方輕颔首示意。
風流蘊藉,沉穩優雅。他看起來跟平時沒有絲毫分別,渾身散發着一種成熟男人的性感。
——只有緊緊跟在他身側,低聲快速且清晰地說明着什麽的帕洛一頭霧水的在想自己是不是一夜之間縮水了……不然他也沒比他們老總矮幾公分,怎麽今天幾乎要開啓“競走”模式才能跟上他這頂頭上司?還有!自剛在樓下看到自己老板帕洛就莫名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對勁,但忙碌之餘,他用小腦想了半天,卻始終不得要領。
等雷硯一行人的身影也消失在走廊盡頭,辦公大廳角落裏有人忍不住跟隔壁同事咬耳朵,“說實在的,我真好奇以後能把咱們老總這麽完美的男人收服回家的小妖精是誰,那姐真是上輩子拯救了銀河系吧!”
“嗯嗯嗯!”同事懇切萬分地點頭,因為真的很難不贊同。
……
帕洛輕推開會議室後門。
巨大的會議室裏漆黑一片,只有投影儀屏幕投下來不時變換的光影,長桌兩側坐滿了人,然而雷硯長腿踏進去的一剎,目光還是一毫不差地直接落在長桌對角的斯棠身上。
短暫的淺色光暈映亮了她的側臉,眼睫在光影下投出一道清晰且修長的弧度。被發夾盤夾在腦後的長發松弛精致,仿佛每一絲垂落下來的碎發都被360度精心設計過。新聞裏那個冷酷絕情不可一世的奪權上位者似乎消失不見了,這一幕堪稱溫柔。
如此熟悉又如此……遙遠的一幕。
不知有意無意,在周圍察覺出後門口的動靜而轉頭看過去時,只有斯棠視線依舊落在投影儀上,好似因為太過投入而沒察覺到身邊發生任何事。
雷硯此時逆光而站,因為身型太過矚目,平日的優雅從容忽而多了種可怕的悍利,但那僅僅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下一刻,正在做品牌講解的負責人聲音戛然而止,似乎是想要開口叫人,但雷硯借着身後的光給對方做了個“繼續”的手勢,然後親自關上會議室門,直接坐在長桌角落的空位子上。
就算老板脾氣再好,也很少有員工會想要跟對方如此近距離接觸——好巧不巧,今天自覺就算來湊人數的法務這會正襟危坐地僵在雷硯旁邊,連氣都不敢大聲喘一下。
如坐針氈,度秒如年。
——明明自己老老實實待着什麽都沒做,卻總覺得旁邊老板在用眼神激光哔哔自己。
法務吞了吞口水,借着投影儀換頁的剎那心虛地偷偷斜眼往身旁瞟——結果被雷硯臉上那一閃而過的森寒陰沉吓得差點心髒驟停。
他沒忍住,打了個嗝。
然後——
又打了一個。
“…………”
雷硯目光瞥過來時奇跡般變了臉,仿佛剛才那一眼全是法務自己幻覺看錯了。下一刻,他就見自家老板在自己肩膀上輕輕一拍,低聲關切,“去換杯熱水。”
“……”法務逃似的拿起杯子趕緊跑了,就假裝自己是涼着了吧……只是接水的空檔,又後知後覺地想到,剛老板看的方向好像是……?
——嗝。
……
白熾燈亮起的剎那,雷硯站起身,臉上帶着禮貌歉意的微笑往長桌主位那走。那笑容完全可媲美外交官,即便放在顯微鏡底下大概都挑剔不出一絲異樣的瑕疵。
在帕洛簡短地給雙方介紹後,雷硯脫掉手上的黑色小羊皮手套放到桌角,假裝沒有注意到斯棠落在那上面的短暫目光,伸手和她一握,語氣比面上的微笑還要風流紳士:“實在抱歉,讓斯總久等了。”
除了斯棠,沒人注意到這句話的尾音其實出現了一絲不同尋常,似乎是察覺到什麽,雷硯不動聲色地輕轉了下握着斯棠的手,餘光向下一瞥,在看到她右手小拇指上的銀色戒圈時,略眯了眯那雙鋒利的眼睛,眼底情緒複雜難辨。
雷硯擡眸,對上斯棠好整以暇的目光。
“怎麽會。”
兩人視線在空氣中相撞,斯棠唇角勾起一抹罕見的弧度,微揚的眼尾映襯得那點紅痣妖異感更甚,“昨天是我們盛舟唐突,該道歉的,
“是我才對。”她輕笑着回。
三年多的時間足以改變太多的人和事,可眼前這人明明五官容貌,甚至發型都沒有絲毫變化,氣質卻已經和三年前那個依偎在自己身邊的人截然不同。
簡直判若兩人。
——分明如此不同,卻依然讓雷硯胸腔裏那空寂了數年的東西狂跳不止。
雷硯臉上風度翩翩的微笑沒有一絲變化,可看着面前女人更為坦然和不顯絲毫波瀾的眼神,他無法控制地收緊握着斯棠的那只手——試圖從那雙曾溢滿柔情似水的眼睛裏找到些他存在過的痕跡。
但失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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