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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方特科技園B3棟11號樓五層會議室。

戚舒然坐在小會議室內聽李玫瑰面試連佳佳,整顆心懸在半空,不上不下的。

她現在心情極為複雜,害怕連佳佳沒面上,又害怕連佳佳面上。

害怕她沒面上,是因為她覺得連佳佳的氣質形象都極其符合這個崗位的招聘需求,特別是在知道博主本人是連佳佳後,這下連家庭背景都更符合“在逃公主”這個人設了。

不然她也不會連續兩次在社交平臺私信她。

可一想到她要是真來花束傳媒上班,那自己就要跟靳聞西的表妹一塊上下班了……

那個畫面……戚舒然忍不住捂臉,心跳也不自覺加速,整個人陷入一種未知的恐懼中。

送完面試者回來後的關琳見戚舒然一臉魂不守舍的樣子,有些意外地啧了聲:“你怎麽比人家面試的人都緊張啊?”

那張巴掌大的臉浮現出一絲痛苦的神情,嗯了聲。

“不是吧?”關琳上下打量着她,“就這麽怕人家沒面上,敗給我?”

聞言戚舒然迷茫地擡起臉,“什麽?”

關琳抱臂,唇角帶着獲勝者的優越感,“放心,我不會嘲笑你的,畢竟咱倆也不是一個階層的。”那找的候選人自然不是一個階層的。

戚舒然更迷茫了,“你是不是——”

誤會什麽了?

然而話音未落就被關琳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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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說戚舒然的表情極大的取悅了她,她甚至覺得自己此刻聖光附體,懶得聽她說了什麽,體貼道:“外面的雪又下大了,要不要我開車送你?”

附近的地鐵還在修,公交車很有可能停運。

“啊,不用不用。”戚舒然連忙擺手,“不麻煩你了。”

關琳本來也沒真想送她,還要繞一大圈,擡了擡下巴,“行,那我先走了。”

關琳家境好,家裏也不缺這一份工資,也不指望她真能學到什麽。

又不像戚舒然,要老老實實上班甚至加班。

小會議室現在只剩戚舒然一個,透過玻璃窗看連佳佳和李玫瑰。

本以為連佳佳這樣的千金大小姐屈尊降貴來到花束去應聘,會很不适應,甚至可能會帶着上位者的傲慢。

沒想到竟然和李玫瑰聊得挺開心的,舉手投足帶着一股富家子弟不操心的天真爛漫。

李玫瑰的表情說不上好,也不是不好,不知連佳佳說了句什麽,李玫瑰的表情變得詫異,随後是懷疑,最後非常包容的笑了。

這是……面得不太好的意思?

和剛剛面關琳的候選人時表情差好多。

戚舒然低眸,視線落到微信屏幕上。

和靳聞西的微信對話還停留在他那個問號,在此之上,他們的聊天記錄也只是僅限于互加好友,因而她那兩個賣慘的表情包在白色背景圖下格外紮眼。

啊——

戚舒然忍不住又捂起了臉。

整個人陷入一種跟結婚證上老公那一欄的人根本不熟、以及很有可能就要和這位根本不熟的老公的表妹一塊工作的焦灼。

她要怎麽回複靳聞西呢?

說她本是想找好友求安慰,誰知發錯了消息,怎麽就偏偏這麽湊巧好友和老公的微信頭像這麽像?

是太不關注自己老公了,還是太不關注好友連她換頭像都沒發現?

可是和靳聞西領證這一年來,她完全沒感覺自己現在已經結婚了,簡直跟單身沒什麽兩樣。

靳聞西應該也是這種感覺吧。

不過他看上去很深藏不漏的樣子,旁人根本無從察覺那張平波無瀾的英俊面孔下究竟是什麽情緒,只能偶爾從那雙細長涼薄的眼眸下試圖捕捉一兩分。

還不知是不是那樣的。

當初,兩人在茶室初初相遇,她不知道他究竟是以一種怎樣的心情,肯出席這場相親宴。

爺爺只說,他是故友的孫子,比她大五歲,當初他救了靳聞西的爺爺一條命,也因而失了一條腿。靳聞西的t爺爺很感激他,給了他們家一大筆錢,讓戚舒然的父母去做生意,甚至不顧靳聞西父母的反對,給兩家的孫輩定了娃娃親。

那時戚舒然才十五歲,還以為是兩家老人的戲言。

戚舒然的父母不是做生意的料,沒幾年就把錢揮霍完了,爺爺的身體也不好,病情加重,加上弟弟要念書,家裏經濟負擔一下就變得很重,到處都需要用錢。

是靳聞西的爺爺找上門來,說小戚也畢業了,可以考慮結婚了。

只是他那個孫子還在國外,等他一回國就讓兩人見面。

戚舒然那會也心煩意亂的很,她一畢業就要當起這個家的頂梁柱,最親的爺爺在死亡線上徘徊,巨大的壓力和惶恐令她每天都活在恐懼中,況且還親眼目睹喜歡的學長給別人告白,她以一種破罐子破摔的心理出席了那場相親宴。

去吧去吧,和誰結不是結。

和這個人結還能改善她的家庭條件不是嗎?

只是沒想到靳聞西那樣優秀。

靳氏企業的接班人,關系網遍布整個江城,人長得清風霁月,成長軌跡也是精英式的,整個人靠坐下古色古香裝潢的茶室裏,高級得不像她這種階層能接觸到的人。

戚舒然一下子就愣住了,當時就想,不願意來相親結婚的應該是他吧。

只是這男人太淡定了,相比她的不可置信寫在臉上,他的情緒,他的肢體語言,隐藏得無比完好,沉靜如水的眉眼讓她完全捉摸不透他的想法。

到底是願意,還是不願意?

如果說能窺探到什麽,大概也只有他修長指間夾着的那根煙。

猩紅煙頭泛着幽幽的光,幾縷煙霧袅袅升起,讓他看起來似真非真。

都說紳士的男士不會在女人面前抽煙,即使要抽,也會出去。

但他沒有。

所以他在等着她主動拒絕嗎?

戚舒然低頭掃了眼自己,臉上帶着連日照顧病人的憔悴,化妝也只能遮蓋七八分,裙子是她衣櫃裏最貴的一條,能極好的展露她窈窕纖細的身姿,讓她看起來貴那麽一兩分。

戚舒然很不喜歡這條裙子,但媽媽非要她穿,說咱們雖說是小門小戶,但也不能讓人看了笑話去。

眼下戚舒然坐在靳聞西對面,心想,別人也許沒等着看笑話,人家壓根就沒把她放在眼裏。

所以這樣天上地下的兩個人,真的要結婚嗎?

靳聞西不會覺得是娶了一個拖累嗎?

戚舒然垂放在膝蓋上的手指蜷了又蜷,面前的茶湯翠綠清澈,散發出淡淡幽香,她好渴,很想喝一口,但為了保持淑女形象,只能挺直脊背坐在那。

最後,還是靳聞西伸手示意了一下:“明前碧落貴如金,這家茶室的碧螺春很有名,戚小姐不嘗一下嗎?”

戚舒然沉默許久,對方也并未再催促,很有耐心地等待着。

終于,她忍不住開口,也替他把他的心裏話說出來,“靳先生,您要不、再考慮一下?”

回去就說她不願意,所以兩人沒法結婚。

不然她實在想不通,靳聞西放着那麽多千金小姐不娶,要和她結婚?

誰知,靳聞西只是撩起眼皮,順手将指間撚着的煙摁滅,對面女孩的局促不安一覽無遺。

他極淡地笑了下,“試試吧,不試怎麽知道?”

--

面試終于結束。

李玫瑰叫戚舒然去送一下連佳佳。

戚舒然收回紛亂的思緒,按照Rose的要求,送她到公司門口。

從下電梯到大廳,一路上落在她倆身上的目光就沒停過。

戚舒然怎麽會認識這麽明豔外放的女孩?

外面那輛騷包小粉就是那人的?

甚至有人終于發現,戚舒然長得好像也挺好看的,身量纖細,膚色瓷白,一雙漂亮的杏眸黑白分明,和對面打扮精致的美女多了幾分清透恬靜。

擱以前,戚舒然是很不習慣成為人群的焦點的,但她今天接連被這兩件事沖得腦瓜子暈暈的,完全無暇顧及,一出來只想知道連佳佳面得如何。

“你感覺怎麽樣啊?”戚舒然問。

連佳佳一只手解鎖手機屏幕,語氣散漫:“不錯啊。”

居然不錯?

那李玫瑰剛剛的表情是什麽意思啊?

她追問道:“Rose都問了你什麽啊?”

連佳佳歪頭,回想了下說:“她問我怎麽理解‘在逃公主’這個人設?”

“你怎麽說?”

“我說我就是啊!”

“……”

戚舒然默默看了眼她小臂上挽着的那只新款愛馬仕包包,嘴角抽了抽。

确實是。

Rose應該一眼就看出來了。

“怎麽樣,沒給你丢人吧?”連佳佳覺得自己這個回答棒極了。

戚舒然搖頭,“那Rose沒問你為什麽要來上班嗎?”

連佳佳雙手一攤:“為了給生活增加一些精神快樂啊,畢竟不出來上班,就要回去繼承家業。”

“等等!”戚舒然覺得自己遺漏了什麽,忙問道:“要是通過了,你真要來上班啊?”

她以為連佳佳今天只是來确認她是誰的,哪個富二代會真的想每□□九晚五上班啊。

然而連佳佳不知想到了什麽,忽然有點興奮,“應該吧,我還沒吃過上班的苦呢!”

說不定家裏人看在她從鹹魚變成一條能躍龍門的鯉魚的面上,再給她買個跑車?

那她這一趟來得可太值了!

戚舒然看着連佳佳興奮的外加不知人間疾苦的臉,難怪中途李玫瑰臉上會浮現出一種難以言說的表情。

這是不需要包裝的、真正的在逃公主。

一時間戚舒然不知該說連佳佳天真,還是自己天真。

外面天已經黑了下來,連佳佳晃了晃車鑰匙,問戚舒然:“走吧,我送你,你倆是不是還住在水榭香岸那套大平層啊?”

戚舒然下意識搖頭,解釋說: “不啊,我住在——”話說到一半,電石火光間,戚舒然突然想到他倆根本就沒住一塊,要是讓連佳佳送她,不就露餡了嗎!

她想都沒想就拒絕了:“我還得加班,你先回去吧,謝謝你。”

“哦。”連佳佳不做他想,她今天任務完成了,準備去靳聞西那邀功,沒注意到戚舒然語氣裏的驚慌,只随意問了句:“你們又換地方住了啊?不過我哥也快回來了,等我哥回來,讓他送你上下班。”

“……額,不用啦。”

“搞這麽生分幹什麽,那我先走了啊嫂子,你也早點走。”

一聲“嫂子”叫得戚舒然心驚肉跳,她連忙看了下前後左右,确定沒人後才捂着胸口,結束這兵荒馬亂的一天。

--

出了公司,戚舒然舉着一把傘在雪地中艱難前行。

關琳和連佳佳說得沒錯,附近的公交車站怕是要停運了,地鐵又還在修。

她站在路口,要不要奢侈一把打車回去?

打車軟件顯示前方排隊“30+”,還跳出彈窗問她願不願意加價吸引更多司機接單。

戚舒然咬着唇,舉着傘的手凍得通紅。

唉,算了。

去公交車站碰碰運氣吧,公交集團也沒發公告說要停運,萬一有呢?

她步履蹒跚地走到公交站臺,座椅上蓋着一層厚厚的積雪,看了眼時間,下一輛車要半小時後才來。

她跺了跺腳,試圖通過動一下給自己增加熱量,下一秒,腳底打滑差點栽倒在地。

于是戚舒用圍巾裹住頭,像個鹌鹑那樣,只露出一雙眼睛,伸長了脖子等。

眼前有數輛車從她眼前緩慢行駛過去,漸漸地,黑色羽絨服的肩頭也沾了不少雪粒子,每一口冷空氣吸入肺中都令她不自覺打顫。

然而半小時過去了,725路公交車也沒來。

……

就在她以為要等到天荒地老時,一輛線條流暢的黑色轎車緩緩停在站臺。

黑暗中,她看不清車标,以為是別人叫的網約車等錯了顧客,于是往前挪了幾步。

誰知,那輛轎車也跟着往前滑了一下。

戚舒然:?

她沖那輛車揮手,“不好意思,我沒叫車。”

須臾,車窗降下,車內燈亮起,戚舒然眯了眯眼,車後坐着一個男人,他偏頭看過來,眉眼深邃,語氣徐淡,“上車,送你。”

戚舒然瞳孔微縮。

赫然是她那領完證就再未打過照面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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