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貪念

第21章 貪念

寒潮的第二天,他們換了住處。

沈天遇的一個船商朋友和妻子去環游世界,位于L市大區的房子無人居住,幹脆就短租給他們了。

那是一棟帶前庭和花園的別墅,米白色的半環形建築,綠樹如茵,鮮花盛開,花園裏放着享用下午茶的純白色桌椅,白天陽光傾瀉而下,照得整棟房子暖洋洋的。

聞潭看着漂亮的小花園,挪不開眼。

少年時他曾經無數次想着以後搬離春安縣,想象着以後要住進怎樣的房子裏,裝修成什麽樣子。

沈天遇攬着他的肩:“喜歡的話,我們也買一套。”

聞潭喃喃:“得要很多錢吧……”

沈天遇捏了一下他的鼻子:“有老公在,還擔心錢,嗯?”

沈天遇最近自稱老公越來越熟稔。

聞潭聽習慣了,不再像剛開始那樣羞赧。

只是偶爾還是會覺得別扭。

他骨子裏是有些傳統守舊的執拗的。

總覺得,這樣的稱呼太過正式,帶着一種嚴肅端正的儀式感,要正兒八經領過結婚證才能叫。

但沈天遇叫得很随意,也很自然。

大概覺得稱呼只是稱呼而已,不應該賦予過多的含義。

沈天遇白天出去工作,聞潭就待在花園裏看書曬太陽。

沒辦法,他不會當地的語言,英語也只是應試水平的半吊子。雖然網絡上可以查到一些游玩攻略,出門還是會緊張,害怕找不到回家的路。

他坐在花園裏,偶爾會看到小販戴着高高的紅色弗裏吉亞帽,推着花花綠綠的冰淇淋車經過。

他就會連忙叫住小販,用蹩腳的英語和對方溝通,買下一支新鮮現做的花瓣冰淇淋。

冰淇淋有很多口味兒,聞潭最喜歡冰冰涼涼的薄荷味,這能讓他被太陽曬得昏昏欲睡的腦袋清醒一點。

沈天遇忙了三四天,略微閑了下來,開始帶他出去游玩。

出發前,聞潭去街邊小店買了一頂黑色鴨舌帽。

沈天遇:“這麽熱的天,戴什麽帽子。”

聞潭抓着帽檐,低頭不語。

沈天遇略一思索,明白過來,聞潭是介意之前被說發型難看的事。

“不用,”他幹脆地把帽子扔到車上,揉揉小孩的後腦勺,“我們小潭,怎樣都好看。”

說是這麽說,他略微不滿地想,以後還是要讓聞潭在屋子裏待着。

之前眼看着白了點,這幾日天天在花園曬太陽,肉眼可見的膚色又深了。

深了,就不好看了。

沈天遇帶聞潭看了河道,看了鐵塔,又坐了游船。

下午兩三點,他們在森林公園裏曬太陽。

沈天遇坐在長椅上,給聞潭念魏爾倫的詩。

“夕陽傾灑着最後的霞光,晚風輕搖着蒼白的睡蓮;巨大的睡蓮,在蘆葦中間在寧靜的水面凄凄閃亮。我帶着創傷,沿着水塘,獨自在柳林中漫游……”

溫柔的嗓音和春風一起催人入眠。

聞潭困意襲來,腦袋一點一點往下沉。

沈天遇合上書,把他抱回了車上睡覺。

後來他們去廣場上喂鴿子。

廣場的鴿子都很親人,因為是專門養殖用來取悅游客的,常年接受人群的喂食,膽子很大。

一只灰白相間、肥肥胖胖的鴿子主動飛到了聞潭的手心裏,啄他手心裏的面包屑。

聞潭又驚又喜,臉上終于出現了些笑模樣。

沈天遇看着也挺高興,湊在他耳旁道:“喜歡的話,就帶回家。”

聞潭吃驚:“這不是廣場上養的嗎。”

沈天遇不在意地道:“買下來就是了。”

聞潭皺了下眉頭:“家裏那麽小……而且我們過幾天就要回國了,鴿子怎麽辦。”

沈天遇有些詫異地笑了笑,沒有再揪着這個問題聊下去。

聞潭後來才想通沈天遇笑容裏的意思。

一只鴿子而已,是死是活有什麽所謂。

橫豎只是用來短暫取樂的物品罷了,哪個正常人會操心它的以後要怎麽辦。

因為想要哄聞潭開心,沈天遇在當地多待了一個星期。

第二個星期,邱寒從國內帶來了急需處理的工作文件。

邱寒敲門進來的時候,聞潭坐在沙發上看小說。

聞潭一擡眼,感覺邱寒看起來不太一樣了。

仔細想了想,發現他是換發型了。

原先邱寒的頭發是男明星一般的逗號劉海,每天上班前都會用摩絲固定,精心抓好造型。

現在卻變成了更加清爽的微分碎蓋。

穿搭也不太一樣了。

原先是黑色職業西裝,今天卻穿着白色襯衫和深藍色牛仔褲,看起來像個男大學生。

沈天遇原本并沒有注意到小助理的變化。

看聞潭盯着邱寒看,沈天遇也順着他的目光看了看,淡道:“怎麽突然換發型了。”

邱寒心髒怦怦跳,低着頭道:“天氣熱起來了,就想着,剪短一點,涼快……”

他期待着沈天遇的下一句,沈天遇卻并沒有要繼續聊下去的意思。

簽完字,就讓他出去了。

邱寒咬了咬下嘴唇,抱着文件,退出去了。

臨出門前,他聽到聞潭小聲對沈天遇道:“我小叔叔好像也是這種微分碎蓋頭。”

“是麽,”沈天遇的語氣聽起來很平靜,“我好多年沒見過你小叔叔了。”

——

邱寒有一個秘密。

當年在一千多名管培生中殺出重圍、從層層選拔中脫穎而出,成為天茂總助的時候,曾經有人問他:“那麽辛苦的工作,你怎麽忍得下來的?”

每天早晨六點起床,連軸轉到晚上十點,公司有了需求就立刻趕到,完成領導交代的一切任務,第二天還能神采奕奕地出現在公司。

公司的人都叫他“拼命邱郎”。

邱寒當時的回答是:“打工人掙錢買房嘛。”

只有他自己知道,每次遞出的文件被那個人接過的時候,心跳為什麽會突然錯了節拍。

他知道他有愛了很多年的人,不過他不在乎。

只要能陪伴在他身邊,他就滿足了。

直到聞潭的出現。

他忽然發現他可能從一開始就想錯了。沈天遇并不是神,他也是人,是個會屈服于欲望的凡人。

原先壓抑在心底的貪念終于也爬了上來。

既然可以有替代品,那麽,為什麽這個人為什麽不能是他?

邱寒沒有把聞潭放在眼裏過。

對于這個替代品,沈天遇并不掩飾自己的敷衍,冷漠和不耐煩也顯而易見。

這樣的人,沒有什麽好忌憚的。

因此他耐心地等待着,等待沈天遇對聞潭厭煩的那天。

他以為聞溪晨訂婚的消息會是訊號,結果不是。

他以為聞潭剪壞頭發會是導火索,結果也不是。

每次眼看着要鬧翻了,沈天遇冷臉幾天,居然又回去哄人了。

邱寒有些不安起來。

他心想,難道他又猜錯了,一切和他想得并不一樣?

他在異國分公司高聳入雲的寫字樓裏再次看到了聞潭。

事情向着他不喜歡的方向發展。

聞潭躺在沙發上看書的時候,沈天遇會蹲在他身旁,笑着給他喂薯片。

他在旁邊看着,嫉妒得眼睛幾乎要滴血。

一個贗品罷了,他心想,憑什麽堂而皇之地坐在這裏,好像自己真的是主人一樣。

心髒狂亂地跳動,腦中閃過一些瘋狂的念頭。

……

幾天後的晚宴。

這是回國前的最後一場晚宴,在當地耕耘一個多世紀的某華裔富商為十七歲的女兒舉辦生日派對,邀請沈天遇前去參加。

聞潭怕吵,在家休息。

邱寒跟着沈天遇前去,熟練地準備正裝,替他擋酒,提前備好解酒藥。

盛情難卻,沈天遇難得喝得有點醉。

邱寒扶着他的胳膊,明顯感覺到他腳步的淩亂。

他聽到沈天遇灼熱的體溫,喉中低啞的喘息,碎發拂過他耳畔時的麻癢。

一切的一切仿佛在暗示他什麽。

邱寒生出一個大膽的念頭。

他把沈天遇扶進車子裏,替他扇風,替他解開緊扣的襯衫扣子。

沈天遇閉着眼睛,靠坐在椅背上:“你的機票買好了?”

因為有工作處理,邱寒會延後幾天回國。

邱寒低低地說了聲“嗯”,手指略微顫抖地,解了他的第二個扣子,手指輕輕拂過他的皮膚。

沈天遇低頭看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清醒還是沒力氣,沒有阻止。

他似乎醉得有點厲害,問完這一句,腦袋就微微歪着,目光迷離地望着他,胸口起伏。

邱寒喉頭發緊,額上細細地出了些汗。

沈天遇盯着他的衣服:“今天來酒會,怎麽還穿這身衣服。”

白襯衫,深藍色牛仔褲。

邱寒:“來得急,衣服帶得不夠,前幾天的正裝髒了,還在幹洗店……”

其實正裝并沒有髒,好端端地挂在酒店房間裏。

他有些緊張地問他:“您不喜歡的話,我以後不穿了……”

沈天遇卻笑起來,目光柔和:“挺好看的,适合你。”

邱寒臉色微微發燙,低着頭,不敢吭聲。

窗外走過一個醉鬼,用當地方言大聲嚷嚷着,讓主辦方再來兩箱威士忌。

沈天遇伸出手,擡起他的下巴,端詳着他的臉。

“你來我身邊,也有四五年了吧?”

聲音低沉,帶着些沙啞的性感。

邱寒垂着眼睛:“四年了,我大四那年就來當實習生了。從轉正到現在,正好四年。”

沈天遇點了下頭:“你确實是,我見過最聰明最稱職的助理。”

邱寒又驚又喜,臉上的羞色更明顯了。

車廂裏的氣溫緩慢升高。

沈天遇又盯着他看了許久。

邱寒大着膽子,手指向前探去,想要解他的腰帶。

沈天遇笑起來,慢聲道:“既然如此,你為什麽會這麽天真,覺得東施效颦,就能爬上我的床?”

邱寒的發型穿搭,和那天聞溪晨給聞潭發來的照片裏,一模一樣。

邱寒臉上的血色退得幹幹淨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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