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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林岚在床上躺了半宿，趁着天還沒亮就走了，幾乎是她前腳離開小院，後腳祁靈雲就有心電感應般的驚醒了，他一看旁邊少了個人，一下就坐了起來。

他視線在房間找了一圈都沒找到熟悉的人影，頓時嘴巴一癟，紅色的眼睛蒙上一層水霧，他立刻爬到哥哥身邊，還知道不能吵醒哥哥，就乖乖的坐在那裏抹眼淚，偶爾控制不住才抽噎一下。

祁靈玉這一覺睡得極為不踏實，還久違的做起了剛在這具身體中醒來時常做的夢。

夢到千年前他最後一次窺視世界本源，這一次他終于抓住了一點尾巴，接收到了來自世界對自己最純粹的惡意，祂在憤怒的指責，問他為什麽還不死。

就在這時，他心口被捅了一刀，他睜開眼看到了大黃，從那些鋪天蓋地奔湧不息的惡意中，他輕松地知道，從他第一次無意中窺探到世界線開始，世界本源就在布局，祂和無數人達成了合作，其中就包括大黃，他們都只有一個目的，送他去死。

所謂朝聞道夕死可矣，祁靈玉其實并不那麽在乎生死，但并不代表他可以接受這樣荒謬的死亡。

祁靈玉看到自己笑了，他提起了武器，一步一步踏過屍山血海，認識的不認識的人都前赴後繼的死在他手上，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也早已分辨不清死了多少人，還活着的人臉上是害怕和恐懼，說他是“怪物”是“邪魔”，明明他已經精疲力竭，卻再無人敢上前一步。

他只覺得這個世界沒意思透頂，他手中的武器最後對準了自己的眉心慢慢的刺穿透露，他榨幹了全身所有的靈素，黑色的詛咒附着在他的身體和靈魂上，全數燒沒了，連灰燼都不曾留下。

意識消散的最後，他聽見了世界刺耳的尖嘯聲。

世界一片寂靜黑暗，按照以往的經驗來說，這個夢到這裏就結束了，只要等身體醒來就好了，然而這次卻不同，他聽到隐隐約約傳來的嗚咽哭聲。

畫面微微亮起，搖搖晃晃十分模糊，他認出這是祁家的主宅，不知道是誰的葬禮，辦得十分隆重，哭喪的人跪了裏三層外三層，被圍在中間的棺椁卻滴滴嗒嗒的淌血，染紅了一片地。

畫面一轉，赫然是他躺在棺材裏，哭喪的聲音越來越大，棺材蓋猛地合上。

祁靈玉醒了，然後一睜開眼就看到祁靈雲對着自己嗚嗚哭。

祁靈玉：“……”難怪總覺得後半段的哭喪聲聽起來格外熟悉。

“別哭了，頭疼。”祁靈玉閉着眼摁住突突直跳的太陽穴，他是真的頭疼，現在才淩晨，遠沒有到他該睡醒的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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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對不起，我把你吵醒了。”祁靈雲揉了揉通紅的眼睛，臉頰鼻子也都哭紅了，委屈巴巴邊抽邊說，“我也不想哭可小淚珠它就是要下來，眼睛好疼嗚嗚……”

祁靈玉看他這一副慘兮兮的模樣，為了自己能睡個安穩覺，終究還是掏出了兜裏另一塊手帕丢了過去，“把臉擦幹淨過來睡覺。”

“嗷！”祁靈雲一秒歡快。

他圓滾滾一只蹭到祁靈玉被窩裏，八爪魚似的緊緊抱住他，涼涼的臉蛋貼在祁靈玉肩窩，把他冰得一哆嗦。

兩小孩雖然睡同一個搖籃，但因為祁靈雲睡姿豪放會踢被子等原因，都是分被窩的，也就是各自有自己的枕頭被子等，所以祁靈玉的毯子并不大，現在蓋兩人難免左支右绌。

也還好家裏的暖氣給的很足，只要不是脫光了躺地板上睡一覺，是很難感冒的。

兩小只本來就都很困乏，暖氣一蒸，很快就都睡了過去。

祁靈玉再醒來的時候已經快中午了，他踩着凳子在主卧洗手間洗涑完，出來就發現祁靈雲撅着小屁股趴在地上，拉着房間門探頭探腦地往外看，那聚精會神的，連他走到身後都不知道。

“在家做什麽賊？”祁靈玉往他屁股上踢了一腳。

小屁孩紋絲不動，撓癢似的伸手抓了抓，回頭豎起短短一截手指一臉嚴肅的“噓”了一聲，“外面有個不認識的阿姨。”

阿姨？應該是林岚請來看顧他們的人吧。祁靈玉仔細聽了聽外面确實有些動靜，但有注意放得很輕。

祁靈玉直接推門走出去，祁靈雲趕緊亦步亦趨的跟上，兩人直面就撞見穿着簡單的T恤牛仔紮着高馬尾個子很高的女人，五官很平常，沒有化妝，身上隐隐約約帶着點經常帶小孩沾染上的奶味兒，和幹練爽朗的外表格格不入。

腳步虛浮，氣息駁雜，渾身上下都是破綻，感覺不到半點靈素，這是一個普通人。

祁家這樣的靈素師家族的普通人十分顯眼，又是能被林岚拜托過來看顧孩子的……祁靈玉立刻就意識到這人是誰。

祁東亭的現任妻子關儀萱。

祁東亭結過兩次婚，第一次是聯姻，對方生了孩子完成了任務就火速提出離婚跑了，至今都去向不明，祁東亭也徹底淪為外界的笑話，不過也算因禍得福，得到了婚姻自主權，和青梅竹馬的普通姑娘結了婚，這個人也就是關儀萱。

關儀萱是祁家唯一對祁靈雲表達過友善的人，只是在唯一的孩子死後患上精神疾病，最終離開了靈能界回歸普通人的生活，之後祁東亭性情大變，掌管了祁家的審訊室，成為了祁家最是陰鸷毒辣的人。

是的，關儀萱那個死掉的孩子就是祁靈陽，而祁靈昭是祁東亭和前妻的孩子，在精神類天賦檢測出來後不久就被生母家族那邊帶走了。

之前說過祁家嫡系一脈子嗣不豐，其實這說法是相當委婉客氣了，實際上是除了祁靈雲之外，就剩祁家老三祁西樓還有一個遺孤，只是從小就被叔父祁北閣帶在身邊教養，已經定好了未來祁家外部武裝隊掌舵的身份了。

外部武裝隊是家族的門面，負責對外的任務行動，選拔旁支各家優秀孩子共計三百人，由嫡系任掌舵統管。祁家內部最高決策層是三足鼎立模式，也就是家主、武裝隊以及長老團，其中審訊室歸屬長老團。

以上可得，掌舵是不可能同時成為家主的。

——按照這種情況來說，祁靈雲的繼承人地位妥妥穩了，但偏偏渣爹就是情願搞一個繼承人天團，也不願意在祁靈雲身上投注一點精力。

在祁靈玉思索間，關儀萱蹲了下來跟他們打招呼，笑着介紹自己，“小玉小雲你們好，我姓關，是你們的伯母，也就是陽陽哥哥的媽媽——啊陽陽你們之前見過的，不知道還記不記得。”

她說着掏出一個掌機光腦，給他們看了看屏保，上面三個腦袋湊在一起，其中三個金腦袋赫然是祁東亭祁靈陽和祁靈昭。

“哥哥，汪汪！”祁靈雲認出來了，眼睛立刻一亮。

關儀萱一點都沒有在意，反而笑起來，“我家這個确實是個狗崽子，品種應該是……金毛吧，在大人面前表現很乖，轉頭就會對別的小朋友呲牙，嫉妒心也很強。”

“金毛是什麽？”祁靈雲好奇地歪了歪頭。

關儀萱立刻開始搜金色金毛的圖片給他們看，“黃金獵犬，就是這個。”

祁靈玉對狗了解不多，聞言也看了一眼，別說一眼望去金燦燦一片，從皮毛顏色來看确實挺像的。

此時正是吃飯的時候，祁靈雲昨晚鬧騰了半宿，早上又只喝了奶，消耗跟不上補充，肚子咕嚕嚕的唱起了空城計來。

祁靈雲摸摸小肚子，下意識要找媽媽，又想起媽媽不在嘴巴一癟又要傷心。

俗話說事不過三，祁靈玉昨天哄了兩次，完全不打算哄第三次，扭頭就打算走。

卻見關儀萱直接打斷施法，“今天的飯菜已經準備好了哦，跟之前的完全不一樣呢，猜猜今天吃什麽？”

祁靈雲被吸引了注意力，立刻忘記想念媽媽，大聲地說，“沒有胡蘿蔔！沒有蔬菜！”由此可見他對這兩樣确實深惡痛絕。

關儀萱在祁靈雲滿眼的期待中點點頭，“确實沒有胡蘿蔔和蔬菜哦。”

但有胡蘿蔔泥和蔬菜泥。已經用靈素探知到了一切的祁靈玉默默補充。

對此一無所知的祁靈雲高高興興地去吃飯，又在關儀萱一句句誇張中全部吃完一口沒剩，還拍着圓鼓鼓的肚皮甜甜道謝，“謝謝關姨姨～”

關儀萱連忙糾正，“我是你伯母哦。”

看着祁靈雲一副雲裏霧裏搞不清楚的樣子，護短的祁靈玉淡淡瞥了關儀萱一眼，“不姓關？”

關儀萱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應下了。

一天過去的很快，晚上睡覺時，祁靈雲鬧着不肯睡搖籃，滿足了他又纏抱着祁靈玉怎麽也不撒手，還要聽睡前故事，奶聲奶氣地活學活用昨天偷學的招式，“哥哥，你管管祁靈雲～”

再次直面黑歷史的祁靈玉：“……”

祁靈玉實在丢不起這個人，先把關儀萱忽悠走了，這才警告的瞪了小屁孩一眼，“就這一次。”正好可以試試洗腦，好歹現在祁靈雲能聽懂人話了。

祁靈玉拿出了電車難題，“一邊一個人，一邊五個人，電車不能停，知道要撞哪邊嗎？”

“哪邊都好，但一定要把将你放在這個選擇上的人全撞了，一個都別放過。”祁靈玉輕笑着，眼中血色翻湧。

然後，他下巴一痛，所有戾氣煙消雲散。

祁靈雲眨巴着眼睛又撞了一下。

祁靈玉一腳踹開他心想：聽得個屁懂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