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章

第 38 章

那時候我找不到消毒的藥品，我就把手對着水龍頭沖呀沖，我的手一點疼痛感都沒有，就好像那個中指已經脫落了，它根本不是我身體的一部分，我就看着水池裏的紅色的水顏色慢慢變淺，我倒也沒有害怕，因為害怕是毫無作用的，家裏只有我自己，也沒有電話，死了便死了吧，也沒人發現。沖完我找了個創口貼，但是發現一個創口貼包不住傷口，我就給它一層層加固，終于完成了解救自己的第一步。

我在地上癱坐了會兒，感覺不對勁，果然，我開始狂吐，感覺整個胃都要掉出來了，那時候真有一種“這麽難受，不如昏死過去”的想法，等我找到一絲尚在人間的感覺，我開始學着像大人一樣掐自己，果不其然，通紅一片，他們都說，這樣就會慢慢好的，我當時覺着我真厲害，救了自己一命。活過來之後，我那時候真心大，竟然又跑進了廚房，重新洗菜、擇菜、切菜，用一種現在都沒辦法做到的沉着冷靜結束了這一場浩大的“壯舉”。

媽媽回來了，我以為她會發現我火紅的額頭和脖子，但是她好像絲毫沒有注意到，我不甘心剛剛遭遇的一切就這樣不留痕跡，“我好像在廚房待久了，中暑了，還切到手了。”我換來了一個白眼，她在暗示我自己不小心。可是她明明是一個姐姐手破皮了她都會放下筷子趕過去的人，也是一個說中暑很危險會沒命的人。我想只要我還活着，就要學會接受，接受生活所帶來的一切……

久而久之，對于活着，我并沒有很大的興趣。我嘗試過割腕、嘗試過大半夜站在樓頂邊沿吹風、嘗試過對着農藥發呆、嘗試過拿着把刀揮舞、嘗試過上網搜索最不感到痛苦的死法……這些都是沒有任何人知道的事情，不過可能是我怕疼，也可能是我想死的欲望其實并沒有那麽強烈，所以我活到了現在。

小時候如果問我最讨厭誰，無疑是媽媽，她給我留下了太多難以忘懷的悲傷記憶，我曾經一度認為我不是她親生的，但是不可否認的是，她有那麽些時候，我可以感覺到她還是愛我的。

說實話在我還小的時候我噓噓都是去大門口的角落裏的，那時候三伯伯家在造房子，他把水泥師傅踩的那個架子放在靠我家門口的地方，我偷偷蹲在這個架子旁邊噓噓，媽媽就在廚房做飯。結束了我喊媽媽過來給我擦屁屁，那時候天已經黑了，媽媽過來打着手電幫我做收尾工程，“天黑了，小心點，別撞到”，我輕松地愉快轉身，接着站起來，突然，我的眼角像是被針刺了一樣，接着一股強烈的疼痛撕裂感朝我襲來，我疼得叫了起來，媽媽被吓到了，她趕緊把我拽回家。我的眼角開始流血，我的眼睛瞬間腫了起來，無法睜開，原來是我的眼角被木架子上凸出的鐵釘給劃了一刀，我一直狂哭，真的巨疼。媽媽拿了一樣什麽消毒的過來，好像也不是碘酒，她開始朝我眼角不斷地抹，我的身體止不住地抽搐，我又感覺液體流進了我的眼睛，我的眼睛被燒得火辣辣的疼，我真以為我要瞎了。我另一只眼睜着，媽媽離我好近好近，她在給我塗藥的時候她的眼眶竟然也濕潤了，我剛開始不信，我覺得是因為我的眼眶濕潤導致我看的一切事物都是濕噠噠的，但是，後來發現，媽媽的确是哭了，她為我流淚了，原來，她是在乎我這條命的。

“還好沒紮到眼睛，不然眼睛肯定要壞了，告訴你天黑要小心小心，就是不聽，留疤再怎麽辦……”她開始喋喋不休的唠叨，但是她為我着急，我感覺這個傷受得也值了，雖然我不理解，都擔心我的眼睛要瞎了，但是她也沒說要帶我去醫院處理包紮，那個釘子都生鏽成那樣了，傷口感染了怎麽辦？不過起碼我知道我對她是有意義的，那個傷口也确實留下了疤。

我之前有好多夢想，有可以實現的，也有不切實際的，但是從我認命，向生活、向家庭低頭了之後，我好像只是在每天過日子，活一天算一天，成為了沒理想、沒目标、沒追求的“三無”人員。

都說家長給小孩兒報太多興趣班，小孩兒都不願意去上，但是在我身上，這點卻是反過來的。我小時候好喜歡畫畫，媽媽也誇我畫得好，我身邊同學都可以去興趣班學畫畫，畫完還帶班裏給老師看，老師就會給他們大紅花，我也想要那樣，但是我隐隐約約提出我有想學畫畫的想法的時候，媽媽就會用一種不由分說的語氣嚴詞拒絕我的請求，我也從旁敲側擊變成了單刀直入，甚至敢于鬥争，不過，我哪成功的了，“家裏沒錢，你就是一個來讨債的東西。”每次都是這句話，媽媽可能覺得我還小，不會記住這些事情，但是這麽多年過去了，我也沒想要記住這些事情，但是就是沒辦法忘記，好像在我的內心深處，有專門儲藏這些事情的一個小房間，那個房間裏堆滿了黑暗，密不透風，外面無論陽光再怎麽強烈，怎麽也射不進去。

除了畫畫的愛好，我小時候也喜歡寫毛筆字，有次老師說帶我去參加少兒書法比賽，但是如果想要拿好點的名次的話，最好還是要上幾節課，畢竟光靠天賦是不夠的，毫不意外，又被斬殺了，甚至因為這件事情，爸爸動手打了我，這是我印象中唯一一次爸爸扇了我一巴掌，爸爸初中畢業就沒繼續上學了，他是幫着家裏幹農活兒長大的，手上全是裂開的老繭，那個巴掌輕而易舉就把我臉上劃了幾道痕，我是真的對他們失望了。從那之後，我就對自己說：我以後絕對不要過這樣的生活，我一定會賺很多很多錢，我一定不會讓我的小孩兒因為錢的事情放棄自己想要的生活。

後來上了小學，我成了校乒乓球隊的一員，乒乓球拍是我自己攢了好久好久的零花錢買的，因為我知道媽媽肯定不會允許我做這件事情。我覺得我倒也奇怪，我有想買的東西時，絕對不會買最低檔次的，我寧願不吃零食，也願意一點點攢錢也要買好的，這大概也算是一種骨氣？一年之後到了打比賽的時間，學校第一個就把我推上去了，但是我退縮了，因為要打印身份證，這就意味着媽媽會發現我一直偷偷瞞着她打乒乓球。但是我真的很想要這次機會，我陷入了深深的糾結當中，最後，我還是放棄了。那天，我親眼看着去打乒乓球的人坐上了去城裏的車，那種與得到失之交臂的感覺我這輩子也不想再體會了。

好多年後在和媽媽聊天的過程中再次談及這段經歷，她說：“你那時候就應該好好讀書，沒去是對的。”我想，改變媽媽大概這輩子都不可能了，那就只能我自己選擇放棄了。可能人這一生就是在得不到的過程中才可以學會成長，倘若飯來張口，衣來伸手，想做什麽都能輕而易舉地實現，這樣的人生是人人都羨慕的，但并非是有意義的，我只是提前與這個社會打了些交道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