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薔薇

薔薇

倪薇有些不情願,拍了拍可憐的攝像機,才善罷甘休地走向謝懷隽的方向。

一步兩步,她在內心數秒,站定謝懷隽面前,剛好是她倒計時到0的時候。

謝懷隽穿了身運動服,單薄、純白,能看見洇出的一面汗,倪薇沒聞到難聞的味道,反而在風識趣後拂的情況下,看見襯衣下那健碩分明的肌肉硬塊——有點點,心動。

這要是換做時間回溯半個月前的她,是萬萬不會相信且嗤之以鼻的,可是男色在前,誰能抵禦得住。

至少沒見過世面的倪薇不行。

風還未停,倪薇沒敢多看,視線上移,對上男人帽檐陰影下低垂的雙眼,感覺自己被訂在原地。

發絲被風胡亂刮着,為了維持精致,倪薇稍稍騰出一只手,把向前散亂的頭發往後撩撥。

謝懷隽擡手替她整理,像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手指停在她耳廓後,傾身斂眉,嗓音低沉磁性:“找我有什麽事。”

他的手指只是這麽一頓,倪薇卻感覺耳後很燙,他強健有力的臂膀青筋纏繞,為她擋去了一些風,還像紙杯電話的牽繩,将他們緊緊相連。

而她聽到的,不僅僅是男人沉穩的聲音,更是她沒有章法、胡亂跳動的心髒。

倪薇慶幸今天沒有戴Apple watch,否則心率過快的數字具象化地顯現在手表屏幕上,真的很難看。

明明做足了準備,為什麽這個時候,還會這麽緊張呢。

問題不得而知,她也無暇顧及。

倪薇稍稍鎮定下來,語氣滞澀拗口:“沒找你,我是來、記錄生活的。”

話說出口,倪薇眼睫輕顫,觀察男人的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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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懷隽沒什麽情緒的笑了下:“嗯,原來是這樣。”

他嘴上雖這麽應,倪薇卻感覺他不信。

好吧,其實她也不信。

因為腎上腺素飙升,倪薇有些頭昏腦漲,風一吹,還冷不丁打了個噴嚏。

“阿嚏”的一聲,很輕,跟小貓叫似的。

謝懷隽輕哂,随手接過球童手裏的傘,為她遮擋熱烈的陽光,和一些不消停的風。

“如果不是來找我,你現在應該是穿着寬松的運動服,記錄自己打球的模樣。”

他沒有戳破謊言,說得慢條斯理,是很耐心的忠告,不夾雜任何陰陽怪氣。

倪薇感覺自己好受了些,陰影下方,謝懷隽面龐儒雅平靜。

她不再裝相,以僅謝懷隽可聽見的音量說:“我沒有打過高爾夫球,我有點好奇,所以跟過來看看了。”

“如果你今天去的酒吧會所、圖書館、游泳館這些地方,我肯定不會來的。”

倪薇說得言之鑿鑿,面不改色地看向男人。

她的內心還給自己打了個補丁:如果是游泳館,是不是還能看得清楚點兒呢。

酒吧會所之于圖書館,圖書館之于游泳館,跳躍可真大。

謝懷隽雙眼低斂,輕輕拍了下倪薇的頭:“這麽說,這些地方你都去過?”

倪薇微頓:“沒有。”

謝懷隽嗯了下,談及這種事情,語氣一如既往的肅冷:“你最好是。”

他将傘柄遞給她,要她自給自足。

倪薇其實還想讓他多撐一會兒,主要是,因為他高。

但傘柄還是落在她手中。

謝懷隽擰開礦泉水瓶蓋,喝口水,喉結輕輕滾動了下。

倪薇眼也不眨的望着他,直到王祝淳主動打招呼:“這位是謝總的小侄女吧,小姑娘長得真耐人兒啊,今年多大了?上大學了吧。”

他的問題明顯是沖着謝懷隽問的,所以謝懷隽先替她回答了:“快了。”

王祝淳還想問些什麽,謝懷隽将球杆插放回袋子裏,打算讓人先把倪薇送回去。

倪薇怎麽會肯,三兩步走上前,輕輕扯住他的衣袖說:“你要趕我走嗎?我也想打高爾夫,可不可以教教我,對我有點兒耐心行不行,我午飯都沒吃,餓死了……”

小姑娘喋喋不休,謝懷隽不語,聽她講完,随後擡手輕揭差點撞上來的傘身,略略低眉:“我希望你之後去哪裏,做什麽,都可以提前和我說一聲,倪薇。”

倪薇點點頭,回答得很清脆:“我會的。”

保證誰都會說,能不能履行諾言就是一回事。

謝懷隽無暇多與她計較,見小姑娘仍舊是一副釘子戶姿态,便也沒強求她離開,而是詢問王祝淳方不方便她留下。

說是詢問,更多的是通知意味,王祝淳連忙答允。

經理會帶她去服裝間挑選合适的運動服,而後再去器具間拿一套初學者的裝備,最重要的是,先帶她去頂樓餐廳吃飯。

倪薇其實想讓謝懷隽幫忙挑一挑,可是請求的話還沒說出口,謝懷隽已經進入揮球的狀态。他前兩日神經一直緊繃着,許久沒歇息過,偶爾騰出時間,不是閉目養神,而是打球發洩。

他的渾身肌肉蓄在輕薄皮囊下的青色脈絡,充滿荷爾蒙,還帶些不經意的冷冽。雖然倪薇沒有正經看過球賽,但也能感覺到,他揮球的姿勢很标準。

倪薇一直以為,謝懷隽只是一個永遠穿着西裝的斯文紳士,不對,應該是刻板印象。她忽然想起,自己小時候第一次騎單車、打乒乓球、羽毛球等等……都是他教的。

他會的應該更多,也會繼續再教她吧。

頂樓的午餐很美味,但倪薇匆匆吃個半飽,就讓侍者趕忙帶她去挑選裝備。

球場裏各式各樣的聯名運動服有許多,紅的白的黑的,倪薇都挨個試了遍,讓侍者拍好照,發送給謝懷隽。

謝懷隽明顯沒空看手機,倪薇發過去的幾套,他都沒回,所以倪薇只好all in,穿了件青白款的,和他那身差不多。

就連球杆,她也想要和他一樣的,只可惜作為初學者,她實在沒得挑。

準備齊整,倪薇從球袋裏掏出一杆,比劃着揮球,問侍者感覺怎麽樣。

侍者回答得滴水不漏:“氣勢很不錯,小姐。”

“那走吧,我已經想玩玩看了。”

倪薇腳步輕快地往外走,還沒走出幾步路,侍者将她攔下,略帶歉意地說:“小姐,先生說您只能在練習場打球,他已經讓人安排好教練了。”

倪薇微愣:“什麽?”

倪薇其實不想去,但也不好為難工作人員,打算打電話問問清楚。

這怎麽可能,小叔叔居然要把她一個人丢到一邊。

倪薇主動向謝懷隽撥去電話,手機屏幕開始顯示計時表後,她立馬詢問:“你不是說要教我嗎?怎麽出爾反爾說話不算數了。”

謝懷隽慢條斯理說:“我沒有答應你,倪薇。”

才分開不到半個小時,倪薇不至于失憶,仔細回想一下,他的确沒有正面答應。

“半個鐘頭後我會離開這裏,你還可以學半個小時。”謝懷隽淡聲通知。

倪薇抿抿唇,還沒說什麽,電話已經被挂斷了。

手機放遠,映照出她格外不敢置信的面龐。

他怎麽可以這樣?

侍者問倪薇想去體驗館還是練習場,倪薇已經作勢要拿走球杆袋,語氣略帶不耐:“我要下場,別攔我。”

侍者并沒有攔,而是替她提攜球杆袋。

重新返場,倪薇找了個距離謝懷隽不算遠、但也不近的地方,還拒絕了教練的陪同。

她自己玩總行了吧。

莫名其妙的“自毀”報複心理像一顆種子,播種在心間,‘啵’地冒芽。倪薇清楚這樣很幼稚,可她就是不爽。

球童會默不作聲替她安置好球,可每每她努力揮動,球杆總會打空。

倪薇氣結,擰開礦泉水瓶蓋喝水,還冷不丁嗆了兩聲,感覺全世界都在和她作對。

她以為自己孤寂笨拙的姿态能稍微吸引來某位監護者的注意,但當她故作無意地扭頭看,剛才的那個方位,哪兒有什麽人影。

倪薇都要誤會謝懷隽是不是嫌她丢臉刻意躲避她了。如果現實裏有好感條,小叔叔在她心裏稍微升高的那點兒好感度,已經-1-1地掉到零下了。

實際上倪薇還是想的太多,謝懷隽并沒有特意避讓,而是壓根沒有注意到她。

得之不易的休息時間,他總會像工作時投入萬分精力享受,倪薇不在他劃分的休息區域內,他自然沒有閑心餘力去教導她如何正确握杆、揮球。對待初學者,對待一個孩子氣的小朋友,謝懷隽自認不會比教練教導得更好。

至于這位小朋友是否在認真學習,又或者假借機會拍攝些無足輕重的視頻照片,謝懷隽也不會多管。

半個鐘頭到。

謝懷隽随手将球杆遞給球童,上了那輛球車。

“她在哪兒。”謝懷隽擦拭頭上的汗,随口問了句。

崔文林知道他在問誰,連忙回答:“已經回去換衣服了。”

謝懷隽沒有繼續往下問,崔文林想了想,又說:“小姐好像不太高興,我問她玩得開不開心,她也對我愛答不理。”

謝懷隽嗯了聲:“不用管她。”

崔文林說是。

其實倪薇還說了一句,不想和小叔叔一起走。

很顯然不僅僅是玩得不開心,還在鬧脾氣呢。

-

鬧脾氣的本人,現在的确已經到更衣室了。

因為還未對外開放,球館內部一些區域是沒開燈的,僅靠落日餘晖的光照打亮,尤其是謝總絕不會踏入的女更衣室區域。

侍者提前開好燈,在外方守着。

更衣室空曠且大,又是陌生地段,光線還偏暗。

倪薇有些後怕,換衣服的動作很快。

即便如此,換好衣服後,她還是會在鏡子前逗留幾秒鐘。

淡妝沒花,頭發高高束起也很好看,就是眼睛有點紅腫。

倪薇不是意氣用事的人,只是被晾在一邊的厭惡感、次次空球的挫敗感讓她有些委屈。

謝懷隽這種行為,和謝西霖有什麽區別?

倪薇皺着眉頭想,頓了頓,還是先不讓他們劃分到一個品種裏,畢竟謝西霖已經是賤東西的程度了。

療愈內心最好的辦法就是聽歌,倪薇把耳機戴上,打算選一首抒情風的歌。

指尖剛滑動選歌列表,一通電話赫然出現屏幕上。

倪薇稍頓,手指在接聽鍵暫時停留,然後立馬點挂斷。

整理好思緒,她推門走出更衣室,忽然一個男人擋住她的去路。

不是陪伴她的女球童,也不是經理。

男人神色略顯緊張,喉結滾動下,帶着央求的語氣:“小姐,我叫嚴陽博,以前在景行集團的産品部工作過,我要舉報部門經理的一些行徑,這對我很重要,能不能麻煩你帶我見見你叔叔,我真的求求你了。”

他說話急促粗犷,握着她手腕的力度也很大,倪薇感覺自己的手腕青筋都要被他捏斷了。

她甚至還沒來得及聽明白他的話,嚴陽博便步步靠近。

少女眼中的遲疑在他眼裏無異于不願,所以嚴陽博不由得以賣慘的形式施壓:“如果你不帶我去,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還債、你可以幫我的,對吧?”

倪薇被他抓疼了,遑論他以男人的高大體型逼近。

她有些害怕,努力抽出自己的手,無果之後只能拔高嗓音:“你先松開我、松開——”

下瞬,她感覺有一股來自第三方的力量,将他們強行拉扯開。

她下盤不穩,更是被一只有力臂膀圈抱在懷裏,堅硬的胸膛被輕薄而浸濕的運動衫包裹,如此緊貼的情形下,能分外感知到跳動的心髒,和男人低沉冷厲的話:“你要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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