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犯禁

犯禁

謝懷隽是洋蔥, 不折不扣的洋蔥。光看外表是圓潤飽滿、富有光澤的正常蔬菜，可實際上, 當她想了解、且親手去撥開他時, 卻會因他的裏三層外三層所困擾，甚至沾染上辛辣的痛感。

他的面具太多，又總是陰晴不定, 很難不會讓人自我産生懷疑。就比如現在，倪薇分神一秒想：我真的有必要給他打電話嗎？發個消息不就好了。

倪薇訝異于他的自信，甚至不知該怎麽尋找令他不堪、令他痛苦的阈值。

她的沉默, 落到他那兒，可能都會當做“默認”。

倪薇抿抿唇，聲音很悶：“少以己度人了。”

“以己度人。”謝懷隽輕笑，重複這個詞反問：“知道是什麽意思嗎？”

好、好氣人，居然質疑她的文化水平。

倪薇皺眉：“我怎麽可能不知道, 瞧不起我？”

“不是。”謝懷隽慢條斯理, “我是認真向你發問這個詞彙的意思, 倪薇老師。”

被尊稱為“老師”的倪薇, 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只要你回答我，這個月的生活費翻倍。”他抛出一個讓人無法拒絕的理由，繼續循循善誘, “所以，你不用害怕說錯或者說的答案不标準。”

這個問題并不難，即便倪薇不知道謝懷隽葫蘆裏買的什麽藥，為生活費翻倍, 她很敷衍地解釋：“以自己的想法去揣測別人。”

謝懷隽“嗯”了下, 低沉的聲音裹着笑意：“所以你知道，我是在想你的, 對嗎？”

夜裏的風并不平靜，陽臺上剛挂的連衣裙，正一下又一下地蕩漾。

倪薇能看到裙擺的起伏，她忽然覺得這條連衣裙挂在這好礙事，恨不得趕緊結束這通電話，好回去感受冷氣帶來的清涼，省得渾身發熱，還被蚊子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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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不情不願，從外溢的鼻音能感覺到：“嗯，煩不煩……”

“我是來和你說事兒的。”

才不想跟你這樣這樣、那樣那樣。

謝懷隽低低一笑，彬彬有禮：“好，你說。”

怎麽一直都在笑，是發生好事情了還是單純在笑話她？倪薇氣鼓鼓，待心情平緩下來後，才說：“明天你別來接我了，我要和室友出去玩。”

“去哪兒，做什麽。”

倪薇就知道他會這麽問，立馬警告：“禁止過問我的行程，負、翁。”

謝懷隽輕嘆：“好的，管理者小姐，還有什麽事要吩咐？”

他這句話很好地取悅到了管理員本人，倪薇攥了攥手指，輕聲扯謊：“周末我要和室友一起當助教，可能沒什麽時間回家，我要是想回去了，再給你打電話。”

機構那裏多的是各類輔導班、畫室，就算被謝懷隽知曉地址也好圓謊。

話音甫落，有很明顯的間隙感。

趁着謝懷隽沒回應，倪薇挺起胸脯拿喬：“挂了，我要去睡覺，外面好熱。”

“嗯，挂吧。”謝懷隽淡道，“晚安。”

倪薇沒說話，直接把電話挂了。

書房桌臺上的電腦沒關，始終亮着白光，謝懷隽按了按肩頸，将文件保存，扣下電腦，以指腹緩慢地翻看手機裏的過往聊天記錄。

今年一月份到現在，倪薇就很少給他發消息，但翻到去年，倪薇幾乎每天都在與他分享日常，有一日三餐、有不理解的作業和發牢騷、還有她看到的覺得有趣的段子。

再看一遍，謝懷隽才發現，有很多細節是他所不知的，例如倪薇的小組作業成員裏常有秦之遇。

又是同班同學，又經常一起做作業，即便分手了，總歸會低頭不見擡頭見。

謝懷隽沒摘下眼鏡，鏡片裏倒映出一條條消息，鏡片下的雙眼淡漠偏冷。

良久，他按下熄屏鍵，雙眼微阖，想了想，又把手機打開，轉去剛剛承諾過的生活費。

生活費剛轉過去，對面直接秒收。

看到收款消息，謝懷隽唇角輕牽，打字問：【還沒睡？】

等了半分鐘，上方沒有“對方正在輸入中”，也沒有回消息。

-

倪薇睡前向來會開免打擾模式，所以直到第二天醒，才發現謝懷隽的消息。

當時沒看見，現在回也沒意義，倪薇索性不管了，出門和紀若盈到雅思機構咨詢。

報班補課的價格能接受，老師人也溫柔，就是這個課，倪薇聽得昏昏欲睡，有些跟不上。

活了二十年，倪薇已經坦然接受自己不是一塊學習的料，可她偏要勉強。

勉強一節課下來，老師問她體驗如何，想選擇大班小班還是什麽balabala，倪薇打起精神挂上職業笑容：“我考慮一下，謝謝老師。”

走出機構，紀若盈問她要不要吃麻辣燙，倪薇應了，心底略微有些惆悵。

紀若盈看得出她的心事重重，拍肩安慰：“沒事兒，你不用太擔心，現在才大二呢，有的是時間學。而且我也沒太聽懂，總感覺這家收費有些不合理。”

同紀若盈吃完麻辣燙，倪薇沒回學校，而是選擇自己打車去西湖別苑。

偌大的別墅只有她一人，倪薇久違地感受寧靜。

可這寧靜只持續了片刻，便被接連不斷的馬桶抽水聲打斷。

她拉肚子了，而且不止一次，甚至因為頭暈犯惡心，總有種随時可以把胃吐出來的感覺。

倪薇捂着肚子虛脫地躺在沙發上，不論她如何翻來覆去，小腹帶來的絞痛仍然沒有好轉。

她向來不是能扛得住疼痛的人，能熬這半個小時已經算是極限了。

倪薇從桌上撈起手機，顫抖着手眯眼找聯系人。

過往通話記錄的最上方是謝懷隽，倪薇心底嗚咽了下，最終還是把電話撥過去。

電話并非秒接，響了一陣忙音，這幾秒鐘的等待簡直是淩遲。

就在倪薇快哭出來的時候，耳畔總算傳來了男人的聲音：“怎麽了？”

“謝懷隽你快來救我，我要死了肚子好疼……”倪薇帶着哭腔懇求，“我在別墅這裏，已經拉了好幾趟廁所了，還很想吐。”

謝懷隽沉默了一息：“好，你等我，先別喝水。”

電話一直沒被挂斷，倪薇看眼一直讀秒的通話記錄，翻過身把手機放旁邊，死死捂着肚子。

本以為可以再躺一段時間，可她又産生了上吐下瀉的沖動。

倪薇一手捧腹一手捂嘴，急急忙忙地跑向廁所隔間。

-

西湖別苑的鐵門并沒有扣緊，謝懷隽下了車，将門推開。

行至沙發，謝懷隽能看到倪薇随手扔下的單肩包和手機，他眺眼一樓洗手間方向，轉身闊步走去。

站定隔間前，他反手以指骨輕叩兩下門，還未發話，這扇門便自己向內偏移。

通過慢慢敞開的門縫，謝懷隽一低頭，就能瞥見蜷縮在馬桶上的女孩，她的內褲、短褲卡在小腿肚，鼻子皺巴巴的，雙眼滢然帶淚，一張臉略顯慘白。

下一秒四目相對時，倪薇雙眼瞪得溜圓，整個人都驚慌得不行：“你、你怎麽可以随便開門！”

“抱歉。”謝懷隽沉聲說，擰着門把向內扣緊。

很快，倪薇就把鎖給扣上，啪嗒一聲，很清脆。

但沒過多久，廁所裏就傳來抽水的聲音。

倪薇的腦袋瓜從門縫裏探出，兩條腿都還在顫，明顯是坐僵了。

“走得動嗎？”謝懷隽一手護在身後，低聲關心。

倪薇沒吭聲，伸出一只手揪着他的衣角借力攀附，剛踏出一步便抽抽搭搭地說：“不行不行不行，腿好酸……”

謝懷隽輕嘆，順着她的手，傾身展臂攬抱她。

他使用的并不是公主抱的姿勢，而是和先前一樣單臂托起她的臀|.肉，避免後仰，倪薇立馬勾住他的脖頸，還是頭一回感受這樣的高度。

他真的……很有力量。

倪薇忍痛分神了一秒。

“我送你去醫院。”謝懷隽緩聲說，一手微撫她的秀發，揉了揉後腦勺。

倪薇這回沒再矯情，死死抱着他的脖頸，下巴枕在肩上，鼻息間溢出很輕的單音，能聞到他身上清冽的松木香。這股清香像是有安神作用，短暫地為她消解了疼痛，又或許只是心理作用。

上車、開車，全程謝懷隽都沒多說一句話，也沒問她是因為什麽導致的。

倪薇在車上都快昏睡過去了，旁側的車門打開，她又被謝懷隽單臂抱在身上。

他的步子走得又快又穩，倪薇莫名心安，手臂也不自覺地摟緊，在他肩上蹭了蹭。

醫院裏的人不算少，被抱一路多少有些難為情，可倪薇還挺舍不得下來的，只能将頭埋好，以作掩耳盜鈴。

全程謝懷隽都安排得極為妥當，倪薇還聽見了崔文林的聲音，應該是交由他先暫時聯系醫院。

有熟人在場，倪薇更不自在了，等崔文林一走，她立馬從謝懷隽的肩上起來，小聲咕哝：“你放我下來吧，我可以走了。”

謝懷隽嗯了下，傾身松手：“去坐那兒等醫生。”

倪薇剛坐下，醫生就從門口進來，問她身體情況。

經過一番問詢檢查，倪薇被安排打點滴，謝懷隽找來了一張毛毯，給她蓋在肚子上。

點滴還沒打完，可能是物抗能力強化了，她現在只是有些頭暈犯惡心，外加那麽一點點的無聊。

謝懷隽低眉睇她，讓倪薇更覺得不自在。

剛剛看診的時候他也在，也知道她做了什麽吃了什麽，不過這個架勢，分明是想讓她繼續交代。

倪薇抿了抿幹澀的唇，沒有交代，而是輕聲懇求：“可不可以讓我玩會兒你的手機呀。”

不然打一個多小時的點滴幹瞪眼也太無聊了。

謝懷隽輕嘆，單膝跪在她跟前，戴有白銀手表的腕骨搭在上方：“如果是回家休息，為什麽不提前和我說一聲。”

不想和你說。倪薇在心底腹诽，做錯事的感覺讓她沒有底氣說出口，只能虛與委蛇：“我就是想找個地方一個人靜一靜。”

“你可以一個人，但你應該提前告知我，我不希望還有下一次。”謝懷隽放緩了語氣，擡眼望她，“我會擔心你。”

倪薇沉默片刻，收着下巴小聲說：“我知道了。”

謝懷隽嗯了下，擡手輕撫她的頭，将手機遞給她：“密碼是你生日。”

倪薇：“……”

老套。

解鎖手機，內屏和外屏一樣，都是原廠設置的壁紙，軟件也幹幹淨淨，其中唯一一個娛樂向的還是他用來披馬甲的平臺。

倪薇手癢，想給他卸了，但考慮到這是他的手機，忍住了。

她抱着手機翻了翻，嘆口氣，“也沒有什麽好玩的。”

謝懷隽起身，彎腰撐着旁邊的扶手，低眉淡道：“應用商城下載。”

這一副“我不缺這點流量且我知道在哪兒下載軟件”的口吻是怎麽回事。倪薇心底發笑，餘光瞥見崔文林的身影，她立馬扭頭拍了拍謝懷隽的手，緊張地暗示：“小叔叔，崔助理。”

崔文林剛走來，謝懷隽才松開手。

倪薇心有餘悸，沒敢去看對方，假意低頭玩手機。

“謝總，這些是醫院開的藥。”崔文林将藥袋遞給謝懷隽，畢恭畢敬地傳話公司的事，讓他借一步談。

謝懷隽略一颔首，走前把藥袋放她那兒，并吩咐要在這好好坐着，有什麽事用他手機打給崔文林就好，說完這些，才跟崔文林往外走。

倪薇擡眼目送他離開，确認消失在視線裏，再看看手中的手機，某種歹意頓時油然而生。

還真是心大，居然把手機丢給她不管，也不怕她随便做點什麽？倪薇心中輕哼，小腿晃了晃，手指懸浮在微信上，忽然很想按下去。

倪薇內心戲有兩個小人，但都是慫恿的小惡魔。她向來是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所以一旦産生某種念想，很快就會付諸行動。

況且她清楚，謝懷隽既然能把手機直接丢給她，就一定不會責怪她亂翻，有些事偷偷摸摸做，不被發現不就好了。

做好心理建設，倪薇戳開微信，看到熟悉而陌生的界面，因緊張、好奇，身上不自覺地産生多巴胺激素，尤其是瞥見置頂的那個備注——“寶貝”。

如果她沒看錯，這個“寶貝”的頭像，好像就是她。

倪薇稍怔，為有個确切的認證，點進去看了眼。

很好，居然真的是她。

倪薇面頰微熱，實在搞不懂老男人為什麽還會這麽備注。

糟糕糟糕，這不會是他的奸計吧？不然怎麽會舍得把手機給她？

倪薇深吸口氣，退出聊天框，再繼續向下翻看。

除了工作上的交流，倪薇基本就沒看見他和誰有得聊，哦，還有一個好友小群……發的都是些行業訊息，跟班級群似的。

他為什麽可以這麽無聊？心裏這麽想，聽到旁側的腳步聲，倪薇火速把微信屏幕劃掉，點開應用商城。

謝懷隽回來了，臉紅心跳的“查崗”告一段落。

點滴打了多久，倪薇刷視頻就刷了多久。今天中午又吐又拉，她虛脫得不行，肚子也實在幹癟。

所以謝懷隽提議去家裏吃飯，她也允許了，并且狠狠報了一堆菜單——可惜被他以“養胃吃點兒清淡飲食”為由駁回。

倪薇舉白旗投降了，窩在車椅上裹着毛毯吹空調，一句話也不說。

直到謝懷隽把車停在別墅門口，下來給她開車門，她才以擰對方領帶表示不滿。

謝懷隽目光很淡，眉梢輕擡。

倪薇雙膝微微合并，很是一板一眼地嘟囔：“你對我有點點兇，我不喜歡。”

“是嗎？”謝懷隽似乎并未感覺到，看她皺着一張臉，手還在擰領帶，提起了萬分耐心順從她的意思，湊到她面前低聲說：“那我哄哄你。”

其實謝懷隽只是語氣淡，也沒兇到哪裏去，挂了一下午水，倪薇實在是閑得發慌才想出“折磨他”的法子來取樂。

看他一點點湊上來，倪薇本能地往後仰，以掌抵住領帶下堅硬厚實的胸膛，甕聲甕氣：“你哄就哄，幹嘛湊這麽近，我就随口一說，你還真配合……”

謝懷隽輕哂，目光仔細描摹她恢複紅潤的唇，慢條斯理地以指腹輕按：“讨你喜歡，不算配合。”

他到底哪裏學來的這些話？好、好不符合人設。倪薇耳根燒得不行，推了推他，嬌嗔了聲：“你別老對我動手動腳，規矩放哪兒了。”

謝懷隽嗯了下，那只擦過她唇畔的手覆上面頰，扣着脖頸，比之剛才還要近距離貼近，鼻尖已經觸到她面頰。

謝懷隽垂眼問：“所以按照條規，我是不是可以獲得一些酬勞，管理者小姐。”

倪薇雙眼瞪得溜圓，表情有些呆滞。

謝懷隽嘆口氣，又按了下她的唇，直接明示：“這裏。”

倪薇：“……”

僵持三秒鐘，倪薇有些受不了這種氛圍，挪了挪位置，上去啄了他臉頰。

是很輕很輕的一口，帶着滿滿的敷衍。

倪薇本以為這樣就足夠了，可誰料下一秒，謝懷隽便抵着她的膝，偏過頭吻住唇，輕咬慢碾，一遍遍加深。

他的手順勢放在單薄罩衫上，仿佛早有準備，很精準地與她胸腔下加劇的心跳互動，揭過半包的月匈衣搓過茹暈。

倪薇倒吸口氣，終于忍不住後仰遠離他的唇，悶聲斥責：“好了吧，別太過分。”

謝懷隽輕笑，捏了捏她的臉，嗓音更加低啞：“沒法兒好。”

倪薇稍怔，聞言睨了下他挺拔的西裝褲，眉心微跳，想收回腿卻沒有後退的餘地。

她心底亂得不行，又氣又想哭：“你這樣讓我很困擾。”

謝懷隽慢條斯理地按住她的裙擺，眉眼壓低，雙眼深邃如墨：“那怎麽辦，要不要幫幫我。”

“這樣我們都不會困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