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 第ep.惡魔之血
◇ 第48章 ep.48 惡魔之血
魚年等啊等,等的趴在沈玉懷裏睡着了,不知不覺做了一個夢。
他夢到了很小時候的事。
具體是幾歲他不記得了,但那一定是在七歲之前。
那是一只小小的麻雀,不知怎麽受傷了,可憐兮兮縮在樹叢邊,被他眼尖地發現了。
一連幾日,他都省下了一點米飯給小麻雀喂食。
小麻雀一開始不敢吃,魚年就将食物放在它夠得到的地方,然後自己離開躲在暗處悄悄觀察。
小麻雀确定周圍沒什麽危險了,遂努力擡起小腦袋用尖尖的喙将食物一點一點啄了個精光。
小魚見狀,又去給小麻雀弄了點水,托在掌心裏。
小麻雀還是不喝,小魚沒辦法,将水弄進一片葉子裏,放在小麻雀面前。
等四周無人時,小麻雀才敢探頭喝水。
到了第三天,小麻雀不怕他了,願意在他的掌心裏喝東西了,小魚高興極了,他将小麻雀托在掌心裏,發現它的翅膀受了傷,于是設法給小麻雀的傷口貼了一個OK繃。
又過了一個星期,小麻雀的傷全好了,它能飛了。
但它還是會在固定的時間飛回來,因為每次小魚都會在老地方等它,一人一鳥成了好朋友。
忽然有一天,小魚興高采烈跑出了院子,忽然聽見一聲槍響。
他的心不知怎麽的猛地一跳,匆忙跑出去後,就見地面上躺着的正是那只小小的麻雀,連同一攤仍在不斷滲出來的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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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魚只覺得渾身的血都涼了,這時,有一個老男人負手慢吞吞走了出來,他的姿态優雅高貴,可是他的眼睛是灰色的,頭發也是灰色的,周身好似沒有一點點生氣。
“它原本只是靜靜地等死,可惜你給了它生的希望,難道你不覺得這份希望使一切變得更殘酷了嗎?”老男人臉上的笑容也是冰冷的,像是流幹血後的一具屍體。
小魚并不知道他是誰,但巨大的恐懼已經籠罩了他,除了恐懼之外,還有悔恨。
救活了小麻雀後,他不應該再跟它玩耍的,一切都是他的錯!
第二天,小魚身邊的阿姨就換了一個,之前那個悄無聲息失蹤了,不知道去了哪裏,新阿姨将他看管的非常嚴格,幾乎是寸步不離。
不久後,小魚也知道了那個灰白色的老男人是誰,他正是資助他們這群孤兒吃穿的偏宅主人,沈老爺。
從過去的夢中驚醒的魚年發現自己好端端地被沈玉抱在懷裏。
察覺到魚年身體的輕顫,沈玉連忙将人摟在懷裏安撫,他輕拍魚年的後背,揉搓着他的手臂,同時親吻他的耳垂,邊輕聲對他道:“沒事了沒事了,小魚不怕,玉哥哥在呢,是不是夢到過去的事了?”
魚年好長時間都不曾夢到遇見沈玉以前發生的事了,今天這場夢來得其實并不突兀,福園裏出現的這只小猴子,讓他想起了曾經的那只小麻雀,如果不是這個夢,他其實都已經忘記了。
但發生過的事永遠儲存在記憶裏,就好像魚年從未想過要養寵物一樣,大概是潛意識裏一直記得當年的小麻雀是因他而死的緣故。
魚年在沈玉的安撫中回過神,想起了那只小猴子來,便看向舞臺中央。
先前他們在舞臺中央放了食物打了燈,誘小猴子出現,不過他們二人為了不引起小猴子的警惕,找了個暗處休憩,結果在等待的時候魚年覺得困了,就在沈玉的懷裏睡着了。
從來沈玉的懷抱就是最令他安心的地方,幾乎能一秒入夢,只是不料今晚的行動勾起了他兒時深藏的記憶,這便被驚醒了。
然而此刻,那小猴子已然放下了戒心正在舞臺中央大快朵頤,享用難得的新鮮水果。
魚年仰頭看沈玉,然後擡起手臂,摟住沈玉的脖頸,沈玉順勢低下頭親了親他,就被魚年抱住了,抱得很緊,沈玉用力搓着他的脊背,動作間滿是柔情。
他沒有再問魚年,魚年不想說的時候,他從不勉強。
畢竟魚年幼時經歷過的事情有許多,他都不曾參與,也沒法全都知曉,但那些往事是魚年的一部分,也是不會再增長的一部分,那一部分永遠留在過去,就像地下室裏總有被塵封起來的舊物一樣,在新物品不斷增加的時候,那些舊物幾乎等同于被主人遺忘,只有當主人下樓去翻找的時候,才會被想起來。
不過今天魚年還是跟沈玉說了那段往事,說了那個惡魔殺死麻雀後說的那番話,說了那番話是如何讓他産生了無以名狀的罪惡感,而令曾經的他困惑的是,那個作為下殺手的惡魔,卻好似命運的主宰,不痛不癢,更以他人的死亡為樂。
這樣說着話的魚年,讓沈玉想起了曾經那個小魚,他心疼地抱緊了他,覺得好像透過魚年的話看見了那個更小的小魚。
對當時的他們來說,沈老爺的确是命運的主宰,小魚的感覺一點都沒有錯。
“小魚,你知道一九三八年德國大選,希特勒的得票率是百分之九十八點九嗎?”聽魚年說完,沈玉忽然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個毫不相幹的話題道。
“啊?”魚年一愣,随後有些吃驚,也有些愣怔。
他當然知道希特勒,但沒有研究過希特勒以及他所在的德國史,他只是很粗淺的知道二戰,知道希特勒是個殺人的惡魔,坑殺了許許多多的猶太人。
“他用了八年時間,将一個破敗的國家打造成可以發動世界大戰的強國。”沈玉接着說:“可是他屠殺猶太人,而且從不覺得自己有錯,他甚至讓一個國家一個民族跟着他一起去犯罪,消滅同類,當然,在他眼裏,那些猶太人并不是同類,或許也只是一只只的麻雀罷了。”
魚年這會兒有些咂摸出來沈玉的意思了。
“那個人以前也打過仗領過兵,他殺過許許多多的人,因而對于殺死一只麻雀,于他而言就如拂去一點灰塵,而他就連殺人,也毫無心理負擔。”沈玉看着魚年:“但我們看過《鋼琴師》,看過《美麗人生》,對猶太人來說,希特勒罪大惡極。”
“就像我的師兄們。”魚年喃喃地說。
“不錯,值得慶幸的是,希特勒沒有留下後人,雖然也有的說法是有的,但這個世界至今沒有再出過另一個希特勒。”沈玉忽然望着魚年,他們身處舞臺的暗處,光線晦暗不明,魚年一時看不真切沈玉的眼神,但沈玉的聲音卻顯得很凝重——這是十分少有而且罕見的:“他或許天生就是惡魔,我身上流淌着他的血,我也曾在戰場上經歷過厮殺,我甚至特意去查閱過遺傳生物學的研究,試圖與他劃清界限,可是我很清楚我自己對殺人這件事的感覺。”沈玉說到這裏,語聲已經有些顫抖,因為他面對的是魚年,是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你會怕我嗎?小魚?”
“不會!不會!不會的玉哥哥!”魚年忽然意識到沈玉将這件事深藏了多少年,此刻他有多麽慶幸自己在今夜忽然說出了一些過往——他曾經以為不說更好,卻不知沈玉心中藏着這樣大的不安,早知道他應該多吐露一些才是,才能引玉哥哥早些将這份不安說給他聽。
他暗自後悔,從沈玉懷裏坐了起來,仰頭親吻着沈玉的臉龐和嘴唇,親吻的間隙,他忙不疊地又說:“對不起玉哥哥,我一直都不知道你在擔心這個,你和他不一樣的,你是為了活下來而戰,如果你身上沒有流着他的血,或許你也沒有這份果敢和殺伐的勇氣,你是為了我,你還救了那麽多人,還有我的師兄們,而且你有我,你有愛你的小魚!”
或許是這樣一個特殊的環境裏,這個環境不是他們溫馨的家,也或許是小魚突然想起的那段往事入了夢,又或許是沈玉早就想對魚年坦白,總而言之,将這番話說出口的沈玉,在得到魚年這樣的回應後狠狠松了一口氣。
他很久都沒有再開口,而是感受着魚年努力的安撫和親吻,借此平複自己方才起伏的心緒。
比起那段過往,對魚年坦白這件事竟然更令他覺得心驚肉跳。
他有多在乎魚年,就有多難以開口,他甚至追溯過自己的身世,卻并沒有得到任何僥幸。
同時他也清楚地記得自己第一次與人厮殺後的感覺,不是劫後餘生,而是平靜。
在腎上腺素飙升到最高又回落到正常值的這個過程,一條生命在他手中凋零,僅此而已。
那是個極為短暫的過程,但因為記憶深刻,對他來說就好像是慢鏡頭一樣,至今他都還能回憶起當時血肉的觸感。
但不排除是他運氣好,遇到的士兵身受重傷,他的傷勢卻已在複原的過程中,而且還得到了一把槍。
如若不然,死的人就是他了。
至此之後,他手上的人命,逐漸從單數變成了複數。
而就算是第一條人命,他的內心也依然平靜,最大的原因或許是他所在的地域槍聲爆炸聲不斷,這裏弱肉強食,不變強,那就只有死路一條。
可是他也清楚,那或許正是因為他身上流淌着沈老爺的血液,因此在有戰争的地方,他反而感到前所未有的冷靜。
這種冷靜也是後來一次一次将他從死神手裏拉回來的主要原因。
然而他也意識到,這份冷靜恐怕來自于對死亡的無動于衷。
他覺得生命本來就是由生到死,這是自然規律,盡管戰争破壞了這一自然規律,但是戰争卻又是人類誕生後勢必會出現的産物。
既然如此,那麽又何須憐憫?
老子雲:天地不仁,以萬物為刍狗。
他對此深有體會。
沒有人真正關心戰争中受難的生靈。
只有人自以為有了生殺大權,而後展開的殺戮。
殺人者,也會被人殺。
當年他掉下飛機時以為會摔死,偏偏掉落在了屍體成堆的亂葬崗上。因為剛下過雨,那裏竟然成了唯一一個稍稍有緩沖的柔軟地帶。可以說他摔到任何地方都是死路一條,就算不死也會致殘,而他偏偏摔在了一個最柔軟的地方,同時被一個沒有什麽敵意的小孩看見,而不是任何一個帶槍的士兵,這才有命活下來。
小孩就是後來的沈淩雲。
那時的沈淩雲年紀比他小,才十一歲。
沈淩雲家中所有的人都死了,只剩下他一個,當時沈玉被推下飛機的時候,剛好被沈淩雲全程目睹了。
小淩雲帶他去了一個小診所,那裏全都是病人,醫生卻只有兩個。
戰亂之地全都是傷患,小小的走廊上人滿為患,孩子的哭聲此起彼伏。
在小魚被燒傷之前,沈玉是在這裏第一次見到的各種燒傷、炸傷病患,當時他只覺得戰争對平民傷害太大,這些人太無辜,卻要承受這樣大的傷痛和折磨,甚至失去生命。
也就在小魚燒傷的時候,沈玉才有痛徹心扉、剜心裂膽之感。
他不會說當地的話,也不想說英語,因為還不确定到底身在何地,索性做個啞巴,小淩雲也終日不說話,和啞巴也沒差。
他被小淩雲帶到破破爛爛的家裏,原來他住的地方距離亂葬崗很近,空氣中到處彌漫着臭味和腐朽的味道,但直到後來沈玉才知道這是因為沈淩雲的家人全都是在亂葬崗邊上被處決的,沈淩雲當時不在家才逃過一劫,他為了離親人近一點,就一個人搬到了這裏,不過這個地方還有一個優勢,那就是不會遭遇空襲。
雖然不會遭遇空襲,卻遭遇了一個重傷的士兵。
那是個反叛軍,他是突然闖進來的,勾着身子,看見裏面有人立刻端起槍就要開槍射殺。
沈玉反應極快,他恰好站在士兵不能第一時間看見的位置,他一個撲擊,将士兵撲倒在地,子彈因此完全射偏。
士兵反手就是一掌,将沈玉掀翻在地。
沈玉手無寸鐵,胸口傷處被這一擊隐隐作痛,幸好他已經修養了一個月,傷口不會再崩裂,反觀士兵,胸前明顯被流彈炸傷,沈玉冷靜得令他自己都覺得吃驚,他看準士兵胸前血肉模糊的傷口,伸手就狠狠抓了上去。
士兵痛叫出聲,丢下槍兩手抓住沈玉的手腕,不過沈玉沒給他卸下自己手腕的機會,他再一次撲上去,用全身的力量壓制住士兵的動作,手指更是用了狠力,好似想将傷口攪爛。
生死關頭,沈玉很清楚抓住任何一點優勢都是必要的。
他死不放手,士兵則抓着他的手腕,兩人僵持不下。
一旁的沈淩雲找準機會,抓起一塊大石頭朝着士兵的腦袋狠狠一砸。
他這一砸好像想将所有的仇恨都發洩在士兵身上那樣,爆發力簡直驚人。
沈玉瞅準時機,一個翻身從士兵手上掙脫出,抓過邊上的步槍就是一槍。
而後他在士兵的腦袋上又補了一槍。
血花飛濺了兩人滿身滿臉。
世界好似一瞬間安靜了。
也就是在這之後,面對眼前這具屍體,沈玉突然意識到在整個過程中,除了強烈的求生欲促使他行動之外,他的一顆心竟如水般平靜,連一絲漣漪都未曾興起。
沈玉一直都清楚在他的心裏,在父母離世後,除了魚年之外,沒有任何人是不同的,但因為魚年,因為他要回到小魚的身邊,他才允許自己的身邊聚集起了許許多多的人,可是他仍然不懷疑如果魚年不在了,他要麽自毀,要麽親手毀滅這個沒有魚年的世界,而且毫無負疚。
他并不知道沈老爺經歷過什麽,他也不會為了沈老爺找借口,那個人很可能就只是為了權力欲而不是因為失去所愛才堕落成惡魔,所以沈玉也極力否認自己與沈老爺是相似的,可他始終也無法騙自己,更不想騙魚年。
過了不知多久,沈玉才終于又開了口,卻是道:“小魚,你不能離開我,沒有你,我或許也會變成惡魔。”
“不會的。”魚年又一次輕啄了沈玉的唇說:“我不會讓你有這個機會的,玉哥哥!”
沈玉注視魚年,而後捧起魚年的臉深深地吻了上去,是難得的兇狠且充滿了占有欲的深吻。
魚年被他吻的氣息亂了,卻甘之如饴。
正當他們吻得難舍難分的時候,吃飽喝足的小猴子不知何時走到一旁,仰着小腦袋睜着圓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互相啃來啃去的兩個人。
小家夥的表情十分認真,看得津津有味,好似在欣賞一出好戲。
對視線都有些敏感的沈玉和魚年不約而同停了下來,魚年抵着沈玉的額頭輕輕喘息,一面道:“玉哥哥,我怎麽覺得好像有誰在偷看我們。”
沈玉在魚年的唇上又啄了一下,才回頭看向目光的來源,糾正道:“不是偷看,是正大光明地看。”
魚年這才順着沈玉的目光轉向一旁的小家夥,便對上了那雙漆黑如墨的大眼睛。
小家夥沒有完全躲進黑暗中,而是站在了舞臺燈光仍照得到的地方,也不知是哪裏來的信心,覺得眼前這兩個人應該不會傷害它。
當然它的直覺是對的,魚年瞧着這小家夥,對沈玉說:“它好小,不知道幾歲了,也不知道是什麽品種,毛那麽長,看起來挺保暖的。”
沈玉也瞧了小猴子一陣說:“一般來說應該是猕猴,一級的猴子不會出現在這裏,二級的猴子可能性高一些。”
魚年盯着小猴子上下打量,與此同時,小猴子也在盯着他仔細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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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