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未拆的信

未拆的信

十一剛過,徐衛彪立馬去收發室寄信。

刁羽底子好,身體恢複得很快,已經能拄着拐下地行走了。徐衛彪也就能多騰出一些工夫去專心訓練,每天來回跑收發室兩趟詢問有沒有葉茫的回信,還曾幾次提筆想給林紅梅寫信,可每回都是只寫了對方的名字就不知如何繼續了,索性暫且放棄。

燕陽那邊的回信沒等到,徐衛彪卻等來了一通電話,但這通電話不是打給他的,而是刁哲打給刁羽的。

那天徐衛彪特意讓賀爾清給刁羽開小竈做了頓營養餐,拎着飯盒往病房走的時候看見刁羽在護士站借用電話。

他悄麽聲地靠近,側耳聽刁羽失落地對着話筒說:“爸,我這樣肯定沒法兒留在部隊……”

下一秒電話裏就傳來震怒的聲音:“你這個樣子怎麽了!我的兒子,怎麽就不能留在部隊?!”

“爸,我……”

“我不管!你要是不能留在部隊就不要再叫我爸!你這輩子也都別再回這個家了!”

“嘟嘟嘟——”

刁哲怎麽還是這揍性呢?徐衛彪心想,刁羽出事這麽長時間了,愣是沒見丫露過面兒!現在還在電話裏叫喚,什麽東西啊!

刁羽挂了電話,一轉身看見徐衛彪,面色尴尬且無奈地問:“你都聽到了啊?”

徐衛彪誠實地點頭:“你爸聲兒那麽大,不光我聽到了,整個樓道的人都聽到了,還聽得一清二楚。”

刁羽苦笑,和徐衛彪一起回到病房,吃飯時聊起了自己的父親。

“我爸其實不是軍人,他是湘州市考古研究所的副所長,工作就是對古代墓葬進行考古研究和調查,全國各地到處跑,一年到頭不着家,可是每次見面他都要在我面前擺老子的譜兒,管我管得特別嚴。我打小兒就和我媽生活在燕陽,我舅舅才是軍人,我媽老嫌我爸不如舅舅讓她有面兒,我爸氣不過,可他又不能去當兵,就一門心思地把我往部隊裏推。剛才你也聽到了,這回當義務兵,我爸就非得讓我留在部隊……可是彪子,你瞧我現在這樣,留在部隊能做什麽?”刁羽深深嘆氣,不拿徐衛彪當外人般又感慨說,“唉,攤上這麽個爹啊,真應了我媽說的那句話,福,半點兒沒享到,氣,半點兒沒少生!”

“知足吧,你……”徐衛彪本想說“你上輩子那個爹還不如這輩子的呢”,話到嘴邊又急忙改口,“你爹好歹還活着,我爹呢,早犧牲在戰場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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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你這麽比的嗎?”刁羽扒拉了兩口飯,又問徐衛彪,“說真的,彪子,你想不想留在部隊?”

徐衛彪沒考慮過這個問題。他當初入伍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葉茫不想讓他留在燕陽經歷那混亂的幾年,怕他再走上歪路。盡管其中有避風頭的意思,但既能令葉茫放心,又能成為像父親那樣頂天立地的爺們兒報效國家,多贏的事,徐衛彪肯定抓住機會義無反顧地去做。

本來是等兩年義務兵結束就退伍回燕陽,畢竟燕陽是根,總要回去。可徐衛彪沒想過會在部隊見到林紅梅,現在見過了,刁羽再問他想不想留下,徐衛彪就含糊了、猶豫了、拿不準主意了……

“我也不知道,留不留下也不是咱們說了算的吧?”

病房沒別人,刁羽卻還是壓低聲音告訴徐衛彪:“我聽我舅說,部隊每年都會從義務兵裏選拔優秀的戰士留下來提幹。哥兒們是沒戲了,不過彪子,你要是想留下,盡早和連長表達你的想法!聽說名額不多,好多人都賊(zei,一聲)着呢,你得主動表現啊!”

“嗯,我知道了。”

關于這件事,徐衛彪有自己的想法。

他覺得刁羽要還是全須全尾、健健康康的,自己當然會與之公平競争留下的機會。但現在刁羽情況不如從前,沒了一只手,留在部隊或許還能把日子過下去,真要他離開這兒,他該怎麽辦?他能怎麽辦?且不說他那個脾氣又葛又臭的爹,昔日燕陽那些和他有過節的家夥會放過他嗎?恐怕到時候回了燕陽,那幫地痞流氓連最起碼的尊重都不會給他。

至于離開部隊就離紅梅遠了……徐衛彪心中默嘆,自我安慰:這不是留了聯系方式麽,就算自己回了燕陽,也還能給紅梅寫信。

兩個人的心在一起,距離那都不叫事兒!

權衡之下,徐衛彪去找了連長,但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刁羽。他那三寸不爛之舌雖然比起張鵬略顯遜色,用來對付連長卻足夠了,說到最後就是車轱辘話耍盡無賴:

“您要是不答應讓刁羽留下,我就天天來煩您,只要不上課不訓練,我就跟在您屁股後頭念經,您看吧!反正我有多招煩人您是知道的……”

“徐衛彪你什麽态度你!都當兵多長時間了,怎麽還那麽混不吝的!說話就潑皮!”連長氣得牙癢癢,“刁羽是在戰場上受的傷,部隊不會坐視不管,用得着你瞎操心嗎?再說了,你就算是操心也是替你自己操心。這幫兵裏頂你是個好苗子,你怎麽就……”

“為兄弟操心是應當的。”徐衛彪并非看不出來連長是更希望他主動提出要留在部隊,所以趕緊堵住連長接下來的話,“連長,您甭再說了,我肯定不會留下的。但是刁羽,他必須留下。”

他拿不準自己的話能起到多少作用,但總歸是要說的:為兄弟仗義執言,義不容辭!

部隊最終決定把提幹的機會給刁羽,徐衛彪則得到了一本退伍證。

刁羽得知消息後第一時間去找了徐衛彪,容不得半句解釋就給了他一拳并破口大罵:“你他媽有病吧!”

他只能用左手揮拳,将徐衛彪打在地上的同時自己也摔了出去,原本含在眼眶裏打轉兒的淚珠甩了一地。

徐衛彪嘴角滲出血,顧不得擦,慢慢爬起來去扶刁羽。

“滾蛋!我不用你好心!用不着你幫!”

徐衛彪如他所說,松開了手。

刁羽又摔了回去。

“我知道你自個兒能站起來。”徐衛彪說,“刁羽你記住,我不是幫你,我是在幫我自己。”

——幫自己真正跨過那些曾以為無論如何都過不去的坎兒。

刁羽沉默地看着徐衛彪,淚中帶笑,笑中有淚,良久才吐出一句:

“你是真有毛病!”

一個月後,徐衛彪正式光榮退伍,結束了兩年義務兵生涯。

在火車站與戰友告別時,他回想起兩年前剛到南明市的情景以及兩年裏的槍林彈雨、點點滴滴,內心萬分慨然。

忽然,身後有人叫他:

“彪子。”

徐衛彪回頭一看,果然是刁羽,只是身邊多了蔣明月,她改了軍銜也留在了部隊。

終于不用感覺和蔣明月見面特別尴尬了。徐衛彪咧嘴一笑,先是擁抱了刁羽,幫他整理了肩上的軍銜,又用八卦的眼神來回打量二人:“你們倆——”

刁羽看着蔣明月,憨笑了兩聲,點了點頭驕傲地承認:“是,哥兒們現在有女朋友了。彪子,你可得努力啊!”

“得,趕明兒我回來喝你倆的喜酒。”

“到時候帶着弟妹一起。”刁羽湊到徐衛彪耳邊小聲說,“我是指那位從不回信的姑娘。”

徐衛彪笑了笑,沒理會他的話。

“行了,一路順風,到了燕陽來個信兒。”

“放心。”

刁羽本想給徐衛彪敬個軍禮,立正站好後卻頓了住,遺憾地說:“現在沒辦法給你敬禮了。”

徐衛彪輕輕拍了拍刁羽的右肩膀,然後嚴肅認真地朝他敬了一禮。

“誰說沒辦法敬禮了!”蔣明月說完,回敬了一個十分标準的軍禮。

三人相視而笑,燦爛的笑容裏蘊藏着攜手走過的美好青春。

車站工作人員催促乘客趕快上車。

“等等!彪子!你等等!”

臨上車前,部隊收發室的老鄭趕了過來,把那封老早就寄到部隊的信交給徐衛彪,解釋說:“這是之前你家裏寄來的信,但送到部隊的時候你已經去前線了,我只好把它鎖在收發室的櫃子裏。後來我有急事請假回老家,沒來得及跟替班的同志說,今早整理時才發現就趕緊過來把信給你,幸好趕上了火車,希望沒耽誤你的事情。”

徐衛彪收下信,說:“謝謝您啊,應該沒什麽急事兒,否則我哥早給部隊打電話了。這麽長時間就數我麻煩您最多,回頭等我到了燕陽給您寄好吃好喝的過來!”

“行啦彪子,好意我心領啦,你好好兒的比什麽都重要。”老鄭送徐衛彪上了火車,揮着手說,“回家吧!一路平安!”

依舊是兩天一夜的火車,依舊是一路好眠,終于,徐衛彪還是在一九八五年回到了燕陽。

只是現在的他眼界已有所變化。徐衛彪十分清楚,往後自己要走一條不同的路了。

……

火車到達燕陽那天,周秀蓮一早就來車站等候,徐衛彪一下車,她就撲過去緊緊抱住了兒子。

“好好好!平安回來就好!”周秀蓮泣不成聲,拍打着徐衛彪的肩臂邊檢查邊說,“沒事兒吧啊?彪子,你讓媽看看,快!快讓媽好好兒看看……”

徐衛彪笑着安慰:“哎喲,媽,我真沒事兒!您瞧,我這還壯實了不少呢……對了,我哥呢?”他左右觀望,沒看見徐衛東,也沒看見張鵬和葉茫。

“你哥在家給你下面條呢。”

周秀蓮要幫徐衛彪拿包,徐衛彪心不在焉地攔:“不用,媽,我自己拿就行了。那個,咱要不……再等等……”

看着兒子左顧右盼的樣子,周秀蓮嘆了嘆氣,說:“等什麽呀,甭等了,他們倆早離開燕陽,去南方了。”

“又去南方了?”

徐衛彪有點意外,前些日子他給葉茫寄的最後一封信裏說過自己退伍回來的時間,剛一直沒見到張鵬和葉茫,還以為是旱冰場生意太好,倆人抽不出功夫來接他,沒想到是又南下了。

“那旱冰場誰看着呀?”徐衛彪問。

周秀蓮含糊應付:“嗨,我哪兒知道啊,我又不關心那個……咱回家再說吧,你哥還跟家裏頭等着呢。”

徐衛彪心想:葉茫會賺錢,有機會就往南方跑很正常,旱冰場關個一兩天耽誤不了什麽,再說她興許招了員工幫忙顧店……

路過熟悉的街道和胡同,徐衛彪總感覺莫名冷清,似乎少了些什麽,沒以往熱鬧,卻沒細琢磨這兒與過去究竟有何不同。

一踏進院門徐衛彪就扯着嗓子喊:“咱老徐家的大英雄回來啦——!!!”

徐衛東正在廚房往鍋裏下面,聽到外邊的動靜立即放下蓋簾兒關小了火,沖到院子裏一把摟住徐衛彪:

“彪子!”

看到許久不見的弟弟結實了不少,那一身腱子肉練得讓他這個當哥哥的都自愧不如,徐衛東激動又欣慰:“行啊,兩年不見,臭小子從小毛孩兒變成大人了!看來去部隊歷練真是成長了不少啊!”

“盼星星盼月亮,盼了兩年總算盼到一家人團聚了!”周秀蓮又感慨地抹了抹眼淚,然後忙活起來,“東子,你快幫彪子把行李搬屋去。彪子,你一路風塵仆仆的肯定累壞了,好好歇會兒!趕緊把圍裙給我,我去廚房煮面,你們哥兒倆好好聊一聊……”

徐衛彪心裏像是長了草,他知道母親不喜歡葉茫和張鵬,所以剛才沒敢多問。現在就剩他們哥兒倆,徐衛彪一進屋就迫不及待地問:“張鵬他們咋又去南方了?還有旱冰場誰照看着呢?”

徐衛東眼神躲閃,皺了皺眉,假裝嗔怪地開口:“你說你剛回家,這東西還沒放好就問這問那的……”他一邊說一邊把行李拆包,将裏面的東西拿出來一一放好,就像當初給徐衛彪收拾行李去部隊時一樣細心。

當徐衛東準備去拿那些南明特産時,徐衛彪說:“哥,這些你就甭管了,回頭我親自給劉大媽和我師傅送過去。”

徐衛東手一頓,沒說話,轉身忙活別的。

徐衛彪卻看出他神色異常,正要問明白,徐衛東先說話了:

“對了彪子,我還沒問你,你……你這兩年在部隊過得咋樣啊?有沒有上戰場?”

徐衛彪眉毛頓皺,心說這話題轉移的忒明顯了,自己在部隊過得怎麽樣、有沒有上戰場不全都寫在信裏了,難道他沒有看信?

徐衛彪心思一轉,先是和徐衛東講述自己在部隊的經歷和見聞,講得那叫一個繪聲繪色、手舞足蹈,以這種輕松愉悅的聊天方式令徐衛東放松了警惕,見其聽得津津有味、欲罷不能之時緊接着問:“張鵬和葉茫是不是出事了?”

徐衛東沒反應過來,下意識點頭:“是……啊不、不是!”

等發現自己被下了套,徐衛東氣得朝徐衛彪胸口打了一拳,咬牙質問:“你小子咋還學會陰人了?”

“這叫兵不厭詐,再說了是你先有事兒瞞着我的。”徐衛彪收了笑,板着臉問,“他倆出什麽事了?”

徐衛東也變了臉色,沉默着不說話。

徐衛彪心頭一緊,沒耐心再等下去,轉身就往外跑:得去旱冰場看看!

徐衛東吓得連忙拉住他說:“彪子,你冷靜點!咱媽還等着你吃她做的飯呢!”

徐衛彪忍得牙齒都在發抖,猜:“是不是君藥堂又東山再起了?”

啧,入伍兩年,這文化課咋還沒跟上呢!徐衛東暗暗埋怨了兩句,面上卻因為心虛而不敢正視徐衛彪,背過身嘀咕說:“東山再起是這麽用的啊?那叫死灰複……不是,我都被你給帶偏了!沒有君藥……唉,總之你別瞎想了,他們在南方挺好的。”

話音剛落,周秀蓮端着面條進了屋:“打鹵面!彪子,快趁熱吃。”

徐衛彪不得已收回剛邁出去的腳,盤算着吃碗面就去旱冰場,再找劉大媽問問,不論如何都要知道張鵬和葉茫在燕陽發生了什麽。

“東子,我先去店裏了,等會兒彪子吃完,你幫他把碗刷了,再讓他把髒衣服換下來,扔洗衣機裏就行,晚上我回來再洗。回頭你帶着彪子去置辦點年貨,今年咱仨一起去郊北看你們舅姥爺去。”

周秀蓮絮絮叨叨說完一堆,直接拎包出了門。

除了要去郊北看舅姥爺這句話聽懂了,其餘的徐衛彪一句沒懂。他嘴邊還挂着面條就怔愣愣地問徐衛東:“什麽店?什麽洗衣機?咱家還買得起洗衣機了?”

徐衛東心裏七上八下抓撓的很:我的親媽哎!咱不是說好不告訴彪子麽,您咋一得意全說吐嚕嘴了啊!這我咋解釋啊!他敷衍地說:“吃飯吃飯!”

徐衛彪哪兒還有心思吃,這一件接着一件瞞着自己的事兒必須都得問清楚了!他放下碗筷,正襟危坐,面朝徐衛東一本正經道:“咱媽看樣子一時半會兒不會回來,張鵬、葉茫、洗衣機和那個什麽店,這些你都可以明明白白地直說了。”

徐衛東極其為難,撓了撓頭,突然記起什麽,一拍腿道:“對!我給你寄過一封信,那些事兒我在信裏都提到過啊,怎麽,你沒收到嗎?”

徐衛彪愣了一下,從包裏翻出老鄭給他的那封信,拿着它問徐衛東:“是這封嗎?”

“沒錯就是它!”徐衛東瞧着完好無損的信口發出疑惑,“你沒拆?”

“信送到部隊的時候我在前線,沒收到,是前兩天臨上火車回燕陽,收發室的人才把它交給了我。我想着馬上就回來了,有啥話咱可以當面兒聊,光在火車上補覺來着,就沒看……”

從戰場上下來後,徐衛彪就總做噩夢,夢見老陰山裏的各種驚險情形,難得能睡安穩覺,為此他還特意去找軍醫看過。

醫生說他得了一種什麽綜合征,徐衛彪也記不住,總之是在回燕陽的火車上精神疲憊到了極點,所以除了吃飯就是睡覺,根本不記得看信。

眼下徐衛彪急着暴力拆信,卻被徐衛東按住了手。

“別看了,還是我跟你說吧。”

徐衛東嘆了一口氣,把燕陽這兩年發生的事情一一告訴了徐衛彪。

“去年,棉紡廠效益不好關停了,我也沒了收入,咱家只能靠你寄回來的補貼金生活,日子過得很緊巴。小葉找到我,說讓我去旱冰場幫忙,她雖然沒把話挑明,可我知道她是好心給了我一份工作以解燃眉之急,所以我特別感謝她。後來她和張鵬合夥盤下一間門臉兒房,開了家小賣部。他倆南方朋友多,路子廣,總能進到別人家沒有的貨,什麽小零食小玩意兒的啥都有!那段時間小葉負責聯絡廠家,張鵬跑貨顧店,我偶爾也幫襯着打打下手,漸漸地就把小賣部給做起來了,還在燕陽小有名氣呢!好多小孩兒一放學就往小賣部裏跑……”

怪不得寄來那麽多零食。徐衛彪想。

“可人怕出名豬怕壯,生意火了,自然有人眼紅,寫了匿名信向工商局舉報小葉。但人家是正兒八經的營生,沒有任何問題!經得住查!那偷摸兒舉報的人見明路搞不垮小賣部,就、就想了損招兒……”

“葉茫被人欺負了?!”徐衛彪急得抓住徐衛東的肩膀大聲質問。

徐衛東趕緊安慰他:“小葉沒事!真的,這我不騙你!那幫人就是砸了小賣部,又三天兩頭去旱冰場搗亂,害得他們生意做不下去了而已。”

徐衛彪稍微松了口氣,問“那幫人”是誰。

徐衛東眼皮子一低,搖頭說:“我不知道。”

徐衛彪審視徐衛東的神色,有些無奈地說:“你知道你特別不會撒謊嗎?哥,說實話吧。”

徐衛東瞥他一眼,咬着嘴唇,愣是不吐一個字。

倒真仗義。徐衛彪問:“是葉茫不讓你說?”

徐衛東不言聲。

“她怕我找那幫人打擊報複?”

徐衛東還是沉默。

徐衛彪一點頭,說:“得,我去問劉大媽,她肯定知道……”

“你甭去了。”

徐衛東語氣沉重且惋惜。

徐衛彪腳下一頓,回身看着他,心底隐約感到不祥。

“劉大媽……去世了。”

“什麽!”

徐衛彪震驚不已,腦子裏嗡響不停,許久才回過神:是啊!剛才就該想到的,葉茫去南方那麽久,不可能撇下劉大媽不管!除非……他突然想起汪磊的母親同樣是被那群混混打傷致死,內心翻湧起難以平息的懊惱。

“事已至此,我就不瞞你了。”徐衛東深吸一口氣,說,“你還記得君藥堂的那起假藥案裏有一個叫零錢的人麽,他判得輕,出獄後糾集了不少地痞流氓四處幫人平事兒,估計是那個寫舉報信的人找到了零錢,零錢才會帶着人去小賣部鬧。出事那天就劉大媽自己在店裏,那幫喪良心的不但打砸東西還把劉大媽推倒在地,害得她犯了心髒病,沒送到醫院人就不行了。”

徐衛彪沉默許久,啞着嗓子開口:“零錢背後的人是誰?”

“什麽背後的人?”徐衛東聽不太懂。

徐衛彪卻知道,零錢背後一定有人給他撐腰,否則就憑他自個兒絕不敢這麽明目張膽的鬧事兒。

零錢肯定認了道兒上的某個大哥,會是誰呢……他見徐衛東不懂這裏面的彎彎繞,也不想讓家人趟這渾水,就沒多解釋,只讓徐衛東繼續往下講。

“刑警隊很快抓住了嫌疑人,但由于現場過分淩亂很難取證,又沒有目擊證人,嫌疑人還一口咬定說自己沒有殺人,導致案件一度陷入僵局。其實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劉大媽就是被零錢那幫人害死的!”徐衛東氣得攥緊了拳頭往桌上重捶了一下,緩了口氣才接着說,“幸好小葉及時聯系到她在上海的律師朋友,那位大律師有自己的團隊,特別厲害,沒多久就協助警方偵破了這案子,令動手推人的罪犯認罪伏法,最終被判了死刑立即執行。但可惜,零錢僥幸逃脫死刑,只是因教唆他人犯罪而被判了五年。”

徐衛彪眉頭越皺越緊,緊張地問:“葉茫真沒有受傷?還有張鵬,他怎麽樣了?”

“小葉真沒事,你放心,哥絕不拿這種事騙你。那幫人去旱冰場搗亂,張鵬都擋在她前面,我也幫忙來着!而且事發後小葉的律師朋友連夜從上海趕到了燕陽,算是對她多了一重保護。”徐衛東起身給徐衛彪倒了杯水,又說,“再後來,小葉就低價把小賣部和旱冰場都盤了出去,拿着錢在城南分局旁邊盤下一間小門臉兒房,又自掏腰包給店裏安裝了電話,還把之前那些供貨商的聯系方式都給了我,說是讓我開一家雜貨鋪,別用她的名兒,她只當背後的投資人,每月掙到的錢除了租金再分她兩成就行。哎,人家是掙大錢的,這塊兒八毛的其實根本瞧不上,我和咱媽都心知肚明,小葉這麽做就是對咱家的照顧。咱媽雖然以前不大喜歡她,但經此一事也轉變了對她的看法,所以劉大媽走後,我們也想多幫幫小葉,但沒過多久她就帶着張鵬去南方了。”

“那我寄給她的那些信……”

“剛開始你寄的信她都收到了,後來他們離開燕陽到南方後,我就把你寄來的信轉寄過去,現在就剩這一兩封還沒來得及寄。”徐衛東說着,從抽屜裏拿出徐衛彪退伍前最後寄回來的兩封信。

徐衛彪低頭看着信封上的三角郵戳,算了一下時間,徐衛東最後寄出的應該是他寫了文工團慰問演出時見到紅梅的那封……

徐衛彪突然頭疼起來,總覺得那封信對于葉茫而言像是雪上加霜。他默默地從徐衛東手中拿回餘下的信件,連同手裏這封一起放進了衣兜裏。

“他們在南方哪兒啊?”

“這個……我不太清楚。”

“……”徐衛彪面無表情地說,“你剛才還說把我寄的信都轉寄過去了,總該有個地址吧?”

徐衛東答不上來了。

徐衛彪看出徐衛東是故意不說的,瞪了他一眼,随後一言不發地出了家門。

徐衛東松了口氣,覺得讓彪子自己靜一靜也好,就沒再跟着。

徐衛彪獨自來到旱冰場。這下他總算弄明白為什麽感覺這片兒沒有以前那種熱乎氣兒了:旱冰場早沒了,往日人頭攢動、熙熙攘攘的光景也不複存在,連帶着整條街和附近的胡同都冷清許多。

這地方現在是一家酒吧,門口挂着“大美莎舞廳”的招牌……

嗯?大美莎舞廳?

徐衛彪心一顫:原來是這兒!上輩子張鵬偷忠餘楠錢包的地方!怪不得當初總感覺這兒那麽眼熟呢!

這時迎面走來一個男人,三十多歲,小眼睛戴眼鏡,頭發略長體态微胖,見徐衛彪穿了一身沒有軍銜的軍裝,客客氣氣地說:“我是這酒吧的老板,您要是來我們酒吧玩兒,可不興穿成這樣啊!”

“我不是來玩兒的,我來向您打聽一個人。”徐衛彪指了指酒吧門口,“之前在這兒辦旱冰場的老板,您知道他們去哪兒了嗎?”

酒吧老板再次從頭到腳打量徐衛彪,反問他:“你們是朋友?”

“嗯。”

“哦,好像是那女老板在燕陽混不下去了,和朋友去了南方,具體去哪兒不知道。”

“他們有沒有留下什麽聯系方式?”

“沒有。哎,你們不是朋友嗎?他們去哪兒沒知你一聲兒啊?”

徐衛彪沒有回答。酒吧老板見他臉色不好,沒多問,指着前面說:“就那邊兒,那條街往前走再拐個彎兒的胡同口有一家門臉兒房,之前也是他們的産業,貌似也低價賣出去了。要不然你再去那兒打聽打聽吧,興許那家人知道。”

“謝謝。”徐衛彪沒動,眼神頻頻往酒吧裏瞟,“那個,我能進去看一眼嗎?就看一眼,不多待。”

酒吧老板笑着婉拒:“哎呦,真不好意思啊,不是不歡迎您,只是您這一身兒,我怕吓着裏面的客人。”

徐衛彪低頭一瞧,的确不合适,吓着別人倒是其次,主要是穿成這樣出入這種場合實在不尊重退伍的身份,還是改天換身行頭再來吧。

“理解,我回頭再來。”

“得嘞。”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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