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章

第 53 章

頭疼,往往是過度疲勞帶來的後遺症。

“術式用太久了嗎?”

好累。

使用術式的時候過度集中,說到底人類的靈魂到底是什麽呢?

他似乎習慣于目睹他人的屍體,幼小時期是昆蟲蠶食同類的屍體,陪伴幾日的小狗被丢掉連理由都不需要。

橫濱那天的雨水沖刷着人類屍體流出的血液,仿佛一個稱職的清道夫将罪惡的痕跡全部洗刷去除,暗殺、毒殺、槍殺,各種各樣的理由在當時做下決定的時候就命中注定。

撿起硬幣送給孤兒的乞丐老人第二天便被人發現餓死在街頭,清潔工也不會為他流下淚水,不過是嘴裏說着麻煩随後将屍體丢到處理站。

每天有多少人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死亡,并不是每一個人都會有人為其哭泣的。

這一點他早就清楚明白。

成為咒術師之後,不論是目睹非術師的死亡也好,亦或者是目睹昨天還說過話的咒術師的屍體也好,他都不曾流下淚水。

如果有時間,便送一束花到墓碑前;沒有時間便算了,閉上眼眸時候算作簡單的默哀。

他并不是什麽有着拯救世界的善人,不過是一個會在小孩子扯斷蝴蝶翅膀制止、在路上遇到死去貓咪埋葬的普通人罷了。

也許只是讨厭玩弄生命的家夥罷了吧?

瀕死的經歷不算少數,同伴受傷時候也會感到不安與恐懼。不想去設想熟知的人的死亡,當拉開白布的瞬間看到同伴的臉會何等絕望,他沒辦法像是平時那般安慰別人。

“胡思亂想。”他輕輕搖搖頭笑着,拆開口袋裏的棒棒糖包裝,一口含住之後站在宿舍的門口發着呆。

特級咒靈聚集在一起,縫合線冒牌貨的真實目的,靈魂的改造。

生存與死亡。

後來送來的兩只改造物救了回來也是植物人的狀态,也許是要在病房裏死也沒辦法清醒過來。這對于家人來說,是否是好事呢?

他想着想着,難得心裏升起莫名的煩躁,讓他牙齒咬住棒棒糖咬碎它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牙齒的末端似乎發出一聲哀鳴,帶着神經的疼痛讓他無法控制發出一聲痛呼。

“芥菜?”隔壁的房門是這個時候打開的。

手指抵在下嘴唇摩挲着,微微用力讓他下意識向上仰起頭與紫寶石般眼眸對視,他被迫長大着嘴巴,随着手指深入嘴巴,不小心觸及舌頭帶來的濕潤也好,鼻翼不小心相撞呼吸的交纏也好,最最糟糕的是來自狗卷棘不曾偏移的注視。

疼痛的牙齒被輕輕按壓,許是牽連着神經,蛇喰夏樹下意識想要将嘴巴閉起來,無意識将兩只手按在狗卷棘的手腕處,後知後覺才強撐着沒有咬下去。

“【張大嘴】。”

用于正當途徑的咒言反而更加糟糕起來。

墨色的碎發被狗卷棘另一只手撥開,原本清明的金眸此刻像是幼貓般泛着水霧,眼角微微發紅,在白淨的臉上最明顯的卻是由于沒有足夠睡眠導致的黑眼圈。

由于緊張導致他比平時更多次的眨眼,不安地顫抖,連眼眸都被不自覺的眼淚沾濕,像是被打濕羽毛的烏鴉。

“棘……等……嗚!”呼喚他名字的聲音也因為疼痛變調,握住他手腕的手攥緊幾分。

整個人像是受驚的貓,背部不自覺弓起來渾身顫抖着,嘴巴卻因為咒言的緣故沒辦法閉上不自覺流出一點口水。

意識到這一點的蛇喰夏樹擡眸,眼底帶着自己都察覺不到的乞求,雙手轉而去拉緊眼前人的衣角。又因為被觸碰到牙齒感到頭疼,眼眸無意識瞪大,原本僅僅是聚在眼裏的淚水随即落下,喉嚨裏發出幼獸般的嗚咽聲。

“木魚花。”露出這種表情很危險的,夏樹。

這簡單的牙齒檢查仿佛像是一場對蛇喰夏樹的酷刑。

疼痛又伴随着羞恥。

“大芥?”狗卷棘似乎很擅長順毛,明明剛才多按幾下是他故意而為,此時卻裝作無辜的樣子擦拭蛇喰夏樹的眼淚安慰對方,詢問有沒有事情。

青春期的男生對着喜歡的人總是與生俱來憋着一肚子的壞水。

同樣的,也更加能夠注意到對方的情緒的不對勁,哪怕是微小變化。

蛇喰夏樹是不會将自己的真實情緒表露出來的人,他總是喜歡逞強也喜歡把心事瞞在心裏。聲音疲憊又沙啞,眼睛下的青黑,這幾天沒有回宿舍在外面出任務,上線的時間也短的不行。

這些事情他都知道。

“金槍魚蛋黃醬。”

“棘?”

狗卷棘伸出手将蛇喰夏樹的腦袋按在懷裏,一下又一下輕輕拍着他的後背就像是無言的安慰般,任憑對方聽見自己跳動的心髒聲,最後讓兩個人的心髒同一頻率。

“棘在擔心我嗎?我沒事哦。”

蛇喰夏樹悶着聲音,尾調勾人上揚着,他裝作若無其事調侃着同期。

“?”

狗卷棘直視他,紫眸中只有他一人身影。他嘴巴一張一合慢慢做出口型,讓蛇喰夏樹看清楚。

“不想笑可以不笑,夏樹。”

他沒辦法發出聲音,只是用口型代替着。

“多多依靠一下我們吧。”

蛇喰夏樹呆愣了幾秒,失笑。

“我沒事啦。”

說謊。

蛇喰夏樹是個大騙子。

“棘。”

聲音低落下來,只是輕聲呼喚着他的名字。蛇喰夏樹欲言又止,最後什麽也沒說,只是落在身側的手指抖了一下,自暴自棄一般回抱住狗卷棘,把頭埋在他的肩上沉默不語。

世界第二了解自己的就是棘了吧?

把棘的衣服弄濕了,之後再幫他洗掉好了。

“我要睡覺了——”

大概是恢複過來,亦或者實在是過于疲憊,蛇喰夏樹一把推開狗卷棘,明明眼角和鼻子都泛着紅卻像是什麽也沒發生過一樣,故意加大聲音試圖逃避尴尬。

逃避雖然可恥,但是有用。

“蛀牙我明天會去找家入小姐的,你不用擔心,就這樣!我睡覺了!晚安!”

欲蓋彌彰的連環炮。

蛇喰夏樹直接鑽到狗卷棘的被窩裏,占據靠牆的那一側把被子一蓋遮住半張臉。留下的狗卷棘嘆了口氣,注意到弄髒的衣服直接站起身将衣服脫下來拿着手上。

“木魚花。”

你也把髒衣服脫掉再睡,夏樹。

鑽到被窩裏的蛇喰夏樹不愉快地撇了撇嘴,頭一縮躲到被窩裏面只聽見其中衣服摩擦聲音,不一會一只手便将衣服遞了出來。

不知道為什麽蛇喰夏樹鬧了脾氣,面對着牆壁不說話。

等到燈光啪的一聲被狗卷棘關掉,房間裏只留下黑漆漆的一片,他能感受到床鋪另一邊沉下去的重量以及近在咫尺的呼吸聲。

明明在之前習以為常的東西,在今天晚上卻瞬間變得清晰起來,每一個地方都變得在意。

“棘?”

他試探性呼喚對方的名字。

“鲑魚。”

狗卷棘下一秒回複。

“有個後輩問我,如果世界沒有咒術的話我會幹什麽?”

蛇喰夏樹盯着天花板,閉上眼睛。

狗卷棘一言不發聽着他說。

“我當時不知道。”他頓了頓,“我可能,想要當電影播放員吧?”

待在幕後的小黑房間看着電影院的觀衆遇到好笑的情節笑出聲、看到感動的地方落淚、情侶在愛情片觸動心弦在黑暗之中接吻、恐怖片的地方一同發出尖叫最後在燈亮起來之後笑話朋友……

這種生活也很不錯呢。

“棘,你想要幹什麽呢?”

“金槍魚蛋黃醬。”

“是嗎。”

夏天的被子很薄,即使是晚上也有種莫名的燥熱。寂靜的黑暗之中,哪怕是細小的聲音也聽得清清楚楚。

蛇喰夏樹舌頭頂了一下腮幫,他小心翼翼翻過身想要将聲音壓制到最低,但這對于區區半臂距離的狗卷棘來說不過是徒勞。

他一轉身便是等候許久的狗卷棘,對方紫色的雙眸注視着他,就像平時那樣只是看着他一個人,下意識去找尋他的身影。等到回過神之後,視線之內就只有他一個人了。

“睡不着嗎?要我給你講睡前故事嗎?棘?”

哪怕是黑夜,多虧了咒術師良好的視力能夠人狗卷棘在此時看見一拳之外蛇喰夏樹的臉,他壓低聲音語調卻輕飄飄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樣,帶着些許笑意看着他。

與其擔心他睡不着,你這個一看就失眠好幾天沒睡好的人才應該老老實實睡覺才對吧。

蛇喰夏樹的手握成拳放在兩人中間,下一秒卻感受到被附上一層溫熱,垂眸看去是狗卷棘的手按在他的手上将他的手一整個包住。

太狡猾了。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臉紅落入狗卷棘的視線之中。

“晚安。”蛇喰夏樹打了個哈欠。

今天實在是太累了,不管是什麽事情請明天再說吧。

天大地大,睡覺最大。

晚安,棘。

又麻煩棘照顧他了,不知道怎麽感謝對方才好,但是說白了這就是飼養員的工作才對。

沒錯,他們是單純的被飼養的夏樹和飼養員棘的關系。

睡着了的蛇喰夏樹當然沒什麽問題,只不過被狠狠抱着當做抱枕的狗卷棘可是犯了難,整個人被蛇喰夏樹緊緊纏着無法掙脫開來,對方的體溫直接傳遞到他的身上。

只要靠近一點就能觸及到對方的臉頰,只要他頭往左一偏就能和蛇喰夏樹的鼻翼相抵,呼吸也交纏起來空氣變得暧昧。

好熱。

蛇喰夏樹的頭發落到他的脖頸處,惹得他發癢卻沒辦法移開,雙手都被蛇喰夏樹禁锢住沒辦法移動。

準确來說,是擔心對方被自己的動作吵醒罷了。

“好累。”

是蛇喰夏樹的夢話。

他蹙起眉頭似乎做着噩夢,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做個好夢吧。”狗卷棘不止一次使用這個咒言。

倒像是蛇喰夏樹專屬一般,在許多個深夜、在蛇喰夏樹先睡着之後、在狗卷棘盯着他看的時候,處于各種各樣的原因使用着的祝福的詛咒。

做個好夢吧,夏樹。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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