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少女

少女

老妖翹屁股就走，頭發被拆得半半拉拉都不管了。

班悅瞧着她背影笑。

而後，徑直揣回了一直黑屏的手機。

她才沒這麽無聊好端端去打擾此禮上課呢。

但是老妖這個人，看着大大咧咧的，其實心思重得狠。

她要是不用點小計謀，保不齊這人會繼續琢磨些什麽。

最後免不得又要覺得對不起她之類。

班悅最怕的就是人煽情了。

雖然老妖在她面前大概率也是不敢煽情的，怕被她扇，但不代表她不會幹。

要不怎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呢。

她光是看老妖剛剛眼睛裏那讓人窒息的幽深，心裏就發毛。

是的，你沒聽錯。

就是幽深，這個被言情小說家用爛了的詞彙，剛剛還當真出現在了老妖的眼睛裏。

上一次看到這樣的眼神之後沒幾天，老妖就提着一瓶紅酒過來說要跟她談心。

談得一把鼻涕一把淚，那叫一個驚天地泣鬼神。

Advertisement

從此班悅就見不得她突然穩重。

人道是，事出反常必有妖。

把老妖氣走之後，班悅才收拾着化妝工具開始思考問題。

轉型。

其實，這已經不是工作室第一次謀求轉型了。

早在她大學的時候，工作室還不是現在的模樣，也不叫邀月。

算起來應該屬于當時規模數一數二的二次元工作室了。

只不過那會兒老妖有自己的合夥人，風光無倆，更不認識她。

班悅認識老妖是在漫展上，那時候老妖還是活躍在鏡頭前的大佬，而她，不過是個才學化妝沒多久的菜雞。

準确來說，是高中剛畢業閑得摳腳的學生。

高考結束的暑假是非常空虛的，尤其是包女士帶着她舉家搬遷之後。

包女士很不願意提起之前的生活，想來是因為離婚加上外婆的離世叫她實在是不願回首傷心地，所以班悅也就沒有聯系任何以前的同學了。除了跟轉學後的新同學出去唱過幾次歌，她剩下的時間就泡在專職學校裏學化妝。

學化妝倒不是為了別的，完全是想讓自己能美美地進大學。

也許是因為她從小就學美術，所以，化妝這個東西她上手很快。

不吹噓，班悅如果不是文化課實在不錯，原本包女士也是考慮過讓她考央美走這條路的，是班悅自己斟酌了下決定還是正常高考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方面的底子加成，班悅學完一個月的化妝課之後，漸漸就忘了臭美的初衷，開始自己琢磨起來。

她發現了更有趣的東西，比如拟人化。

中國古典的神魔實在是不勝枚舉，如果都能用化妝技術做出仿妝，哪怕是其中的某些元素，都非常有意思。

當然，她這想法并沒法成型，不過，設計一下總是可以的。

這期間，她被老妖的一張原創狐妖海報拉進了漫展。

那天實在太熱了，班悅看完漫展沒走，她在等老妖。

那天的老妖出場很不一樣，可能因為是主持，所以，并沒有做太誇張的動漫造型，只是戴角綠發，周身白衣加上一雙很霸氣的翅膀。現場的觀衆很多不很清楚她cos的是誰，有人問出聲來。

不等老妖開口，班悅便下意識喊了一聲：“白澤！”

于是，老妖就激動得抓了她上臺拍照。

想來，那便是合作的開始吧。

班悅靠着這一面之緣，等到了最後離場的老妖。

彼時她一腔熱血，拿着設計本就想跟老妖合作。

她想給老妖化妝，做整本山海經。

老妖看她半晌，懵逼得一時都沒回話。

現在想來，班悅代入了一下，多冒昧啊。

這就好比你看了一場男團表演，然後沖到後臺對明星講：“我看中你了，你好有表現力啊，我給你寫本小說你給我演吧！”

人家沒覺得你神經病真的是有素質了。

而老妖不僅有素質，甚至還加了她的聯系方式。

老妖深耕二次元行業，高中沒畢業就開始做大做強了，所以招班悅這樣一個愣頭青進她的工作室，好像也沒什麽不妥。

班悅邊上大學邊給她打工，能化的妝基本都是簡單點的cos，大多時候是跟着其他的化妝師學如何仿妝。

老妖說，這是對她的前期投資，畢竟，cos妝确實跟一般的妝容不同。

班悅吸收迅速，很快就能獨立開工。

她也很認同磨刀工這個說法，如果說拟人化是初心，那麽現在做的事情都是基石。

只不過老妖的工作室并沒能穩步發展，一朝倒地不起，連帶着老妖自己都快要崩潰。

工作室的人也鳥獸散，老妖賠的錢用她自己的話說，怕不是要贖幾輩子。

班悅沒走，她大四快畢業，除了畢業論文，大多時候她就陪在老妖身邊。

“你怎麽還不走？”

班悅沒好意思說怕她一個人餓死了。

于是，她就掏了幾年的工資摳摳搜搜塞給她問：“要不，你跟我幹吧？”

老妖後來說，她看着那可憐兮兮的幾萬塊錢差點原地躺屍。

不過，班悅到底靠着這幾萬塊錢成了邀月工作室的合夥人。

只不過老妖給她說，這回幹不了那些虛無缥缈的玩意兒了，夢想什麽的，還是得放放，就純賺錢。

于是，變賣了一套房子的老妖住進工作室，他們又招了韻韻，開始正式往婚慶和各類活動發展。

啥都接，啥都幹。

沒日沒夜。

這個階段其實很多二次元的coser是不大願意合作的。

沒辦法，如果繼續老本行，就面臨着吃不飽，更別說還債。

老妖也問過班悅：“你一個本科畢業，應屆生，你家包女士沒催你好好考公考研什麽的？”

班悅很自豪：“包女士只要我快樂成長！”

老妖噎了挺久的。

不知道是吐槽她的炫耀還是吐槽所謂該死的成年人的快樂成長。

後來，她們有了點點積蓄，就開始找模特。

也就是第二次轉型。

泓蕭就是這時候被發掘的，一套不羁敲開高端寫真的大門。

不求多火，小模特們開始很樂意加入了。

他們才開始在接各類跟妝拍攝的同時做定制寫真。

這個時候一直持續了很久，老妖畢竟有點點名氣加成，因此日子才好過起來。

雖然中間也有些波折。

班悅拉回思緒，覺得老人說的話是對的。

有時候回首去看，當真不過一句，輕舟已過萬重山。

太久了，她也快要忘記了當初為什麽那麽莽撞找了老妖。

還有那本山海經的拟人設計手稿。

嘴裏老說轉型轉型，但是三個人并沒有真的思考過該走什麽路。

很多時候，一門心思賺錢的幾個人，甚至把拓展業務跟轉型直接挂上了鈎。

好比跟高端活動，覺得自己就是轉型富貴花造型。

好比跟學生活動，就覺得自己是在轉型青春群體。

……

可事實上，轉型的內核，是工作室的未來。

未來的長久之路。

不是為了一類人，一個群體。

而是——一個理念。

這個午後，班悅少有地盤了很久。

把初心這個東西從灰土裏扒出來拍了拍浮灰。

竟然感受到了一點莫名的悸動。

像是紮根在心底的種子，卯着勁地，想要破土而出。

她想起老妖很久很久以前跟她說的話。

那是他們認識的第二天。

老妖說：“小妹妹，我希望我們給人的印象，是一個團隊，我們的團隊，能做出別人沒有的東西，如果別人有，那我們就能做得更獨特，更精良。”

啧，班悅想，原來都是理想主義者。

哪怕是被錢迷味兒泡得發齁，還是能摳出黑歷史的。

她下午回了家一趟，找出了一個硬盤。

剛剛沒有跟老妖說大話，關于設計，她還真的準備了幾個。

只不過還沒機會付諸于實踐。

很久了，有些還需要改動。

選了幾個完成度比較高的拷貝進手機。

班悅才注意到一個小時前某個小孩的信息。

【小虎牙：班姐！！來不來看老師打球啊！】

【小虎牙：晚上六點開始，數學系對藝術系！】

咳。

班悅好笑。

敲字。

【班悅：姐早就過了去球場給男朋友加油的年紀了啦~】

【小虎牙：班姐至死是少女！】

突然拿捏。

【班悅：來，告訴我哪個球場】

室內排球場。

此禮正在給手指纏上運動膠帶，他是臨時被抓壯丁抓來的。

按理說數學系的男老師實在是不少的，奈何年輕的不多。

年輕又願意上場的更少了，幾個年輕輔導員能上的都上了，結果其中一個今天早上騎小電驢上班的時候被人逆行創上。

人是一瘸一拐進的他辦公室。

他一句人沒事就好還沒安慰出來，就見院主任從後頭探出腦袋：“此老師啊，聽說你大學是校隊的？這怎麽說也是咱們教師一年一度的大活動啊，是不是？你看小陳這次不能上場，咱們是大院，不戰而退多醜。”

所以，他現在坐在場邊，多少有點無所适從。

當年是老秦偏非說他不陽光，得運動，又說w大的排球是傳統項目，得參加，所以他就被莫名其妙安排去訓練，訓着訓着就進了校隊。

可是，很久沒打過了。

W大的教師排球賽每年都很熱鬧，他任教後卻沒報名。

有一說一，他骨子裏并不是什麽熱血的人。

打就打了，不打，才是求之不得。

但是今天院主任都出馬了。

這是老秦的老夥計，他不能不給面子。

觀衆席挺鬧騰，不知道在激動什麽。

此禮伸長了腿拉伸了一下，熱身的隊友也湊過來：“哎，我就說教師比賽不能給學生看啊，搞得我都緊張，去年的醜圖被他們挂貼吧好久呢。我覺得他們又拍我了，剛我都瞧見閃光燈了。”

另一個也道：“要命，哎，此老師，你下回給學校建議建議呗。”

此禮聞聲擡眼：“建議過，沒同意。”

而後，他在一片哀嘆聲中，突然瞥見了一道身影。

兜裏的手機震動起來。

此禮本能得盯着那道身影接起。

耳邊是興奮的聲音：“此禮！你在哪裏！”

“在……”此禮看見她四下張望的眼，認命，“在下邊入場的休息區。”

他對上了那雙眼，而後，眼睛的主人蹦了蹦對他招手，往他這邊擠來。

下意識擡手揮了揮。

不想，場中一片唏噓，伴着口哨。

不過班悅有些顧不上，一面往他那邊去一面問：“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

“看見了。”

眼神這麽好？班悅覺得自己今天穿得很低調。

她嘻嘻一笑：“那你猜猜我來幹嘛的~”

“嗯？”

說話間，此禮目光一路追尋着人到了欄杆邊，他徑直兩步跨過去。

就聽狐貍扶着欄杆踮起腳湊近道：“我當然是來——見你呀，我的二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