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本能

本能

男人的表情有些滑稽，一方面被她戳着嘴角，另一方面，是詫異。

班悅心情好，她收回手：“讓我你想想啊~今年，我該送你什麽呢。”

“不用，”這回，男人答得很快，像是鄭重，他握住她的手，“已經很好了。”

很好了？哪裏很好？

班悅笑了：“你不會覺得，我小氣到拿古岑軻的應援咖啡送你做生日禮物吧？”

“……”

“我哪裏有那麽敷衍！”說着，她拉着他往前，“走！”

“去哪裏？”

“找個能送你做生日禮物的東西。”

她說得理所當然，此禮跟得心甘情願。

雖然，怎麽聽都不像是比咖啡拉花更用心的樣子。

但是，又有什麽關系。

市中心很快就到了，班悅挽着此禮進了夜市。

這個時間點很多商場已經開始打烊了，但是夜市不會。

而且J市主打就是夜市，基本這兒什麽都有，有吃有喝還有的玩。

班悅就是沖着娛樂區去的。

此禮跟着她左拐右竄，最後停在了一個支起的大帳篷外。

帳篷上寫着“塗色娃娃”四個字，此禮還沒看明白什麽就已經被拉了進去。

許是因為并非雙休日，加上天氣冷，裏頭人不多。

老板正在嗑着瓜子刷視頻，一進去就停了一耳朵的“萬萬沒想到啦啦啦啦啦”。

見人進來，老板掐了視頻過來：“畫娃娃不？”

“畫！”班悅果斷道，“不過我得挑一下，你們的石膏娃娃還有沒？”

“那可多了，這邊還有一箱子，你就講要什麽，我這肯定有！”老板胸有成竹。

“火影忍者，有嗎？”

“那怎麽能沒有！我們還有犬夜叉呢！”老板樂了，“哎，我這可跟對面那家不一樣，他們家啊，就只有小孩子的那些，什麽汪汪隊喽，小豬佩奇喽，哦，還有天線寶寶啥的，我給你講哦，這石膏娃娃可不好塗嘞，來玩的都是大孩子，就跟你們這麽大的多，也不想想，這年紀誰塗那些啊！”

邊從身後的一排箱子裏扒拉出一個整盒打開，老板邊繼續王婆賣瓜：“所以啊，我們家都是走漫畫的，這娃娃可不好進貨呢，量少！哎，要Q版還是原版啊？”

班悅也樂了：“老板，講究啊！”

“那是那是！我做這也是調研過的。”老板上勁了，“我還會做娃娃，好多娃圈小哥哥小姐姐們都知道我的，對了，你們不是J市的吧？”

班悅挑眉：“正常的……那看起來老板在娃圈很有名？”

她這才注意到這老板其實年紀也不算大，之前看他裹着軍大衣套着大棉帽子沒細看，這會才發現撐死也就二十七八歲的樣子。

難怪剛剛進來時候他還在看王大錘。

“有名不敢當，就是手巧。”老板謙虛中透着顯擺，将一整排的石膏娃娃擺出來，“看看？”

別說，這些石膏娃娃做得也真的不錯。

班悅一眼就瞧見了鳴人：“就這個。”

“得嘞！”從盒子裏拿出來，老板端給她，“顏料就在後頭桌子上，美女自己調哦嗎，我們不限時，随意。”

班悅看了邊上人一眼：“我想了想，恐怕是我對沙子這種東西操作得不習慣，所以，這次換回老本行，肯定能給你畫明白。”

她還記得那天看見的他展示櫃C位的沙畫，慘不忍睹。

噫，當時還是年紀小啊，啥都敢送。

也不嫌丢人。

不過此禮這人也是離譜，還擺得筆正的，真當藝術品呢。

此禮聞言，終于明白她想幹什麽。

其實他想說，那幅沙畫也很好。

沒有人規定禮物一定要是完美的、精致的，他想留下的，是那年那日，是那時那刻。

有別于今日，高三上學期那年的十二月，早早就落了雪。

地上都是滑溜的，化雪的寒意籠罩着地表，叫人根本懶得動彈。

晚自習的鈴聲還沒有打，但高三的班級裏已經鴉雀無聲，除了沙沙的落筆聲，便是偶爾的一聲咳嗽。

總之，他是格格不入的那一位。

側頭看向窗外的時候，一道身影閃過。

接着，略顯熟悉的聲音清脆地在班級門口響起：“高三十六班，此禮。”

他掀眼瞧過去，女生大咧咧站在門口，手裏拿着一張紙。

對上他的目光，她揚了揚手裏的紙：“張老師讓你出來一下，填報名表。”

張老師是H高負責物理競賽帶隊的老師，也是高二三班的物理老師，所以，女生負責過來送表，似乎是一件再合理不過的事情。

只不過，他沒打算參加那什麽破競賽。

之前已經拒絕過了。

所以——

他沒動，只是遙遙看着。

如此，女生也不急，她轉而問第一排的人：“你們班，沒這個人啊？”

“有，”班長的聲音，“此禮，有人找。”

接着，他瞥見女生小嘚瑟的笑，只是這笑被控制得很好，只眼中笑意深重。

起身過去門口，他伸手去接她手中的東西。

沒扯動，此禮垂眸。

女生卻是兀自收了回去：“張老師說去二年級組辦公室填，你過去，他要跟你談談。”

“……”沒看錯的話，那是一張空白的A4紙。

可像是有什麽魔力，他仍是跟着她出去，

懷裏抱着書和空白紙的女生率先走在前頭，帶着他從高三區出去，卻沒往二年級組去，她突然張望了一下四周，悄聲跟他說：“一會校門口見！”

說完，人就跑了。

她跑得快。

此禮沉默半晌，瞧了一眼外頭的銀白，終究還是走出去。

H高因為是半走讀半住宿，加上後邊有教師住宅區，所以正門的管制并沒有很嚴格，登記好就可以壓下學生證臨時出去。

此禮出校的時候，女生坐在校門口的馬路牙子上，書包垮垮背在身上。

他停在她面前。

女生揚起臉：“崴了。”

她說的是自己的腳，此禮看見她髒了的衣角。

“還能走嗎？”他蹲身下去，“摔了？”

“摔了。”女生懊惱，“滑死了都是冰，哎，你幹嘛？”

“背你去醫務室。”

“不幹！我好不容易才把你騙出來，臨時登記就這麽半個小時，得抓緊時間！”

此禮看她：“但是你的腳……”

話沒說完，女生就站了起來：“我就是崴了一下，乍的來那麽一下，有點疼而已，沒事。”

他是不信的，可是她已經開始健步如飛往另一邊走去。

無法，他跟了上去，下意識的，他伸手扶住她的胳膊。

女生也沒拒絕。

“去哪裏？”

“秘密！”

直到繞進了一個不遠的商業街，女生才開始一家家挑東西，也不說要買什麽。

此禮跟着她，順便看向邊上小攤子上的沙畫。

整整齊齊的一長排彩色沙子，很是抓眼。

“就這個！”女生一錘定音，扭頭看他，“喜歡火影忍者嗎？”

“還好。”僅僅是看過。

“emm……那就……老板！我要那個！對對對！鳴人那個！”

拿到粘紙模板的女生帶着他坐下，兩個人就這麽坐在小攤子前。

“銀色，給我。”

女生說，此禮就遞過去。

她速度很快，看得出來是在趕時間了，沙子經常都抖了出來，被她大喇喇地掃了掃，繼續下一個顏色。

他沒問她要幹嘛，只是聽話地給她遞彩砂。

直到——

一張花了臉的鳴人龇着白牙出現在面前，而鳴人的旁邊，是女生同樣笑得燦爛的臉。

“送給你！”她說，“生日快樂！”

那一刻，死水般的心底波瀾乍起。

“啧，給你刻個字吧！”說着，女生又收回畫，拿老板的贈品開始給沙畫套框，她低頭拿工刀刻小字，刻得很認真。

只是木框并不叫人如願，字刻得歪歪扭扭。

此禮卻看清楚了。

祝此禮壽星，笑口常開——12.21。

女生看他：“我今天看見物理老師在看你學籍底冊，我沒記錯吧？是今天吧？”

大概是他的沉默叫她不确定，巴巴望過來。

“……是。”他接過那張畫，卻是抑制不住心底的震顫。

原來，人的心動是那麽明确的事情。

根本不需要求證。

“謝謝。”他沉聲。

他沒有告訴她，其實，這麽多年，他已經忘記了這個日子原本是特殊的。

因為，也沒有人記得。

“呼~好啦！”女生拍拍褲子站起來，“回去吧！再遲點，老師就要發現了。”

只是，走了兩步，她便龇牙咧嘴。

此禮幾乎是不由分說地拽住她：“腳沒好？”

“好像……真的沒好啊。”

那天，少年背着少女，背上的少女腳踝裸露着，上邊敷着藥。

雪地似棉絮。

她的呼吸在脖間，纖細的手腕垂在他的肩頭。

此禮偏頭：“報名表記得給我。”

“啊？”

“物理競賽，你參加嗎？”

“參加啊！你也要來？早上老張說你資質不錯，就是不幹，改主意啦？！”

“嗯。”

“我們是要一起訓練的，你有時間嗎？”

“差不多。”

“真的嗎！！那太好了~對了，這把回學校你可以給老師說你遲到是因為路上助人為樂了，而我呢，我回去也給老張說我是為了去給他做說客太着急扭的腳！哈哈哈~他肯定感動死！”

仿佛欣喜的聲音還在耳畔，此禮收回思緒，看着人落座，這才轉而問老板：“剛剛你說，還有犬夜叉？”

“有的！”老板喜滋滋拿給他，“要哪個？”

“殺生丸。”

“啧，畫給那個美女的吧？”老板懂得很，“喜歡大狗子的百分之九十九點九都是女生！”

此禮沒否認，接過來就過去班悅身邊。

班悅正在忙碌，撥冗看了一眼他手裏的娃娃。

“殺殿！”她眼睛一亮，“這可是我初代老公，你得好好畫。”

“知道。”怎麽不知道，念叨了那麽久。

老板視頻裏王大錘正在叨叨：“不用多久，我就會升職加薪，當上總經理，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

BGM魔性又洗腦。

班悅很快就畫了個大半。

調色的時候，偷眼看了看身邊。

男人也畫得細致，殺殿眉心的一點紫色彎月正在勾勒。

長睫微動，他看過來。

開小差被抓包的某悅眨眨眼，并沒有逃開。

此禮：“怎麽？”

班悅：“就是突然想起一件事。”

此禮“什麽？”

班悅想了想：“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其實我就覺得，你跟殺殿挺像的。”

這話新鮮，此禮停下筆。

班悅：“冷酷，無情，傲慢。”

像是多年的隐秘被一朝揭開，此禮啞然，他一動不動地看着她。

然後，聽見她說：“可是，我還是想接近你。”

心思咚的一聲，像是歸了位。

班悅：“你說，這算不算是一種本能心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