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審判1

審判1

兀鹫其實沒怎麽仔細看過劇情指引。工作人員雖然每次在登入游戲會照例提醒他一句“按照劇情指引行動”, 但他清楚，套路都是一樣的, 他要做的就是找到小兔薇薇, 用他喜歡的方式殺了她而已。

疼痛到了一定程度出于自我保護，大腦會做出屏蔽。兀鹫最直觀的感受是他現在已經不覺得腹部的傷口疼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奇異的、整個腰腹部分都消失了的感覺。

其實沒有那麽可怕……他想。

小兔薇薇那雙漂亮的眼睛看着他, 唇彎着，眼神卻出乎意料的冰冷。

兀鹫喉結微動，不再與她對視, 目光偏移，落在眼前的面板上，開始念劇情指引。

“請仔細閱讀劇情指引，一，對話主要由其他NPC負責, 如果玩家和你對話, 請根據以下信息簡略作答, ‘你是聯邦特別行動隊, 在進行一場針對盜獵團的審判’。二，玩家交還獅子幼崽後，将會觸發第四階段狩獵游戲, 屆時你的任務是殺死玩家。三，玩家若不交換獅子幼崽，請配合NPC搶回獅子幼崽，這過程中玩家動手, 将會觸發第四階段狩獵游戲, 屆時你的任務是殺死玩家。四，玩家若不交換獅子幼崽, 但推測出具體的關鍵信息，将會觸發第四階段狩獵游戲，屆時你的任務是殺死玩家。”

說完這些，兀鹫眼睛重新擡起，看向小兔薇薇。

其實後面還有，但他覺得他念的這些已經足夠，他只需要再休息一會兒，讓身體适應這痛感……他腹部悄悄地用了一下力，整個身體便是一僵，臉上本來恢複了一些的血色又消失了。該死！他想到了進入游戲前工作人員問他要不要調低疼痛感知，他為什麽說不用？

彈幕這時已經瘋了。

「小兔薇薇怎麽敢？？？」

「那是兀鹫啊！！！回音界排名前十的大金主！光給小兔薇薇就打賞了好幾百萬，再加上以前現在的其他玩家，好幾千萬砸在回音界裏的超級大佬！！」

「小兔薇薇敢捅兀鹫，她完了，不管是在娛樂圈還是回音界她都不可能混下去了。」

「這女的太蠢了……得罪這種程度的大佬……」

「不是我說，小兔薇薇爆出簽了合約在游戲裏配合兀鹫游戲，你們罵她，她不配合了反殺兀鹫，你們還罵，你們到底想讓她怎麽做啊？」

更多的觀衆覺得刺激，血脈偾張，不少人給小兔薇薇打賞。

「不為別的，就喜歡看這種變态權貴挨捅^_^薇薇多來兩下。」

「聽劇情指引，餘燼沒給兀t鹫開挂啊，這麽說來，我要是玩家，是不是也有機會殺一殺權貴NPC？」

「不僅沒開挂疼痛感知還是100%，餘燼真的，我哭死。」

「聽說兀鹫被捅了？慕名而來！」

「喜事啊！」

塗薇薇說不清楚自己現在的心情，兀鹫被捅的那一瞬間，她的大腦一片空白。

她和室女的交易中沒有這部分。她以為室女只會躲開他，沒想到她會……

感到暢快嗎？有一點。恐懼嗎？很多。

她的終端自從那個反殺的瞬間之後，就一直在響，是他的經紀人瘋狂給她發消息，明知道這時候她應該在游戲副本裏根本不可能看到信息，他還是一條接一條地發。

“你瘋了？？”

“你在幹什麽？？”

“塗薇薇你要不想混了直說，別把整個公司拉下水！”

“你完了。”

“公司要跟你解約，你等着賠償違約金吧！”

“你跟我說實話，你在游戲裏嗎？游戲裏是你嗎？”

“真的，如果那不是你，陸總說只要你把你雇傭的玩家說出來，事情還有回旋的餘地，大家都不想飯碗被砸的薇薇。”

塗薇薇手指蜷了蜷，終究還是沒動。

她的心跳很快。

比當年她背着媽媽和流金娛樂簽合約時要快得多。

但那種一直萦繞在胸口的惡心想吐的感覺消失了，變成了想笑。尤其是看着直播視頻畫面裏兀鹫蒼白的臉顫抖的瞳，那種溢出來的吃驚、不可置信和恐懼……她嘴唇彎了起來，身體前傾，湊近了看，把眼淚用力抹掉，看得很仔細。

經紀人還在發信息：“你以為你不說我們就查不到了嗎？你跟雇傭玩家肯定有交易記錄！我們會查到的！”

塗薇薇把他屏蔽了。

……

嬴若木聽完兀鹫念的劇情指引，睫毛低垂，思考了幾秒。就幾秒鐘，她重新擡起頭，看着兀鹫，用篤定的語氣說：“繼續念。”

兀鹫捂住腹部傷口的手指動了動，不動聲色地調整自己的呼吸。

他沒有繼續，而是扯出一個笑：“你是塗薇薇嗎？”

沒等嬴若木回答，兀鹫就自己回答了：“你不是。我的小兔子不是這樣的，她纖弱，美麗，可愛，她永遠不可能像你這樣說話……看到你我才發現我有多麽喜歡我的小兔子……我應該在現實裏也去觸碰她的，這次回去，我——”

嬴若木面無表情地在他腹部又紮了一刀：“黃牌警告。下一刀就要往下了。”

兀鹫短促地痛叫一聲後，住嘴了。

冷汗從他鬓角滑落。

兀鹫看着劇情指引的第五條，他緩緩張口：“五，第四階段狩獵游戲開啓後，你可以随意行動，盡情使用你所擁有的武器。”

兀鹫看着劇情指引的第六條，他想他應該行動，他身上還有武器，只要他擡起手，就能終結“小兔薇薇”的生命。但是那把閃爍着寒光的匕首這時抵在他腿間，只要他一動……他不敢保證他和“小兔薇薇”誰的動作更快。而後果不僅關乎疼痛，還關乎尊嚴。萬千的觀衆在看。只要想到這一點，他手背上的青筋就不受控制地繃起。

可是在萬千觀衆的注視下，疼得發抖，嗓音沙啞，把一切朝她和盤托出，會更有尊嚴嗎？

疼痛是具有生命力的，是一條蛇，是一塊爆炸的冰。

“六，以下是你擁有的武器，”兀鹫念道，“一把短刀，一條……”

咔嗒。

有什麽東西響了。

兀鹫的左臂擡起，西裝袖管破裂，皮膚也撕裂開來，露出銀色的金屬光澤，利刃彈出，槍口顯現！

那是一條改造過的手臂。

這一套華麗變身太慢了。嬴若木搖頭笑了一下，匕首已經在他擡手的那一剎那刺了下去。

兀鹫慘叫一聲，眼前一片模糊，用那條改造手臂追着嬴若木開火。他要殺了她！他一定要殺了她！！可是她的反應太快了，刺完就松手拉開了和他的距離，而他在劇痛下怎麽也瞄不準她！

「嗐，把餘燼想好了，還是開了挂，其他NPC可沒有機械手臂。」

「不知道說是小兔薇薇太強還是兀鹫太弱……」

「兀鹫畢竟不是專業的玩家，只會花錢買體驗。」

直播視頻裏場面有些混亂，兀鹫對着小兔薇薇瘋狂開槍，卻一顆子彈也沒打中，這條機械手臂還有五根貼着手指生長的十幾厘米長的銳利刀片，可是他痛得站不起來，更別提抓住小兔薇薇了。

子彈打完了。

意識到這一點，兀鹫的第一反應是：他要下線！

已經完全失去了對抗、報複、殺戮的欲望，只想要逃跑。

他的面板是有退出按鈕的。

兀鹫點擊了它。

眼前彈出系統提示。

【抱歉，您正處于劇烈的精神波動階段，為了避免對您的身體造成傷害，暫時無法退出游戲。請記住，游戲中的所有感知都是虛拟的，請穩定您的精神狀态後再重試。】

兀鹫眼睛睜大，瞳孔緊縮。

這時，冰冷的槍口像陰冷的毒蛇貼到了他的臉頰上，嬴若木蹲在他身旁：“這是用你給我打賞的錢在商城買的左輪，一共有六發子彈，請相信我，我很熟悉回音界，知道人身上還有很多地方被傷害後很痛苦還不會被立刻判定死亡。現在，繼續念。”

兀鹫閉了閉眼。

他反複點擊退出按鈕，可是跳出的還是那行字。

【請穩定您的精神狀态後再重試。】

【請穩定您的精神狀态後再重試。】

【請穩定您的精神狀态後再重試。】

“六，以下是你擁有的武器，一把短刀，一條經過改造的機械手臂，機械手臂包含機槍設置和金屬利爪設置，祝您游戲愉快。”兀鹫啞聲說，“這就是我全部的劇情指引，沒有別的了。”

嬴若木搖頭：“不，還有。”

兀鹫：“那是絕對不允許透露給玩家的部分。”

嬴若木一槍打在他左手上：“你堂堂兀鹫，在乎這個？”

兀鹫嘶啞道：“注意事項，玩家和NPC分屬兩方陣營，結局你死我活，根據游戲設置，前期NPC戰力必然壓制玩家，會為你保證十五分鐘自由行動時間，十五分鐘後務必下線。此條不得以任何形式透露給無關人員。”

嬴若木笑了起來：“怪不得那些NPC沒來救你，十五分鐘，是那些NPC幫你牽制玩家火力，又不會來打擾你的時間吧。這樣美妙的時間還剩五分鐘，開心嗎老板？”

她站了起來，對着兀鹫把左輪裏裏的子彈打光，彎腰摘走了他胸口的玫瑰胸針，佩戴在她自己的胸口。然後把兀鹫留在這裏，轉身離開了。

兀鹫重回現實時，所有的疼痛感還在。

他的衣服頭發都被汗濕了，整個身體都在顫抖。他伸手想扯掉身上的設備線，但手掌還殘餘的疼痛幾乎讓他沒法用力，但他還是近乎憤怒地想扯掉它們。

“不要這樣做，邬先生，”沈斯原開口，“您目前體驗到的疼痛感來自于設備的模拟，錯誤地取下設備方式只會加劇您的痛苦。稍微平複片刻，模拟的疼痛會自己消失，之後再取下設備比較安全。”

兀鹫能感覺到，确實是他說的那樣，疼痛猶如漣漪，在緩緩消失，他于是忍住了沒有動。可是心緒難平，他胸膛起伏，呼吸又急又沉，幾乎咬着牙問：“為什麽退出按鈕不起作用，‘處于劇烈的精神波動狀态，等精神穩定後再重試’是什麽可笑的機制？！”

沈斯原長了一張斯文的、英俊的臉，戴着一副銀邊眼鏡，臉上保持着公式化的微笑，語氣溫和：“我不知道您所說的是什麽。據我所知，您這種VIP客戶的退出按鈕，沒有任何阻礙機制。”

……

山洞口這片空地已然血流成河，在這個副本最強的幾個戰力面前，人類NPC和獸群一樣，沒什麽競争力。

愛吃魚、季辭言和最強駕駛員正癱坐在地上休息。

看到了小兔薇薇，愛吃魚朝她招了下手。

嬴若木走過去。

愛吃魚壓低嗓音：“審判……”

嬴若木告訴她：“兩個要點，最後這場狩獵游戲的輸贏，和時間。”

愛吃魚：“嗯……你直接說我要怎麽做吧！”

嬴若木說：“盡可能地殺掉更多的血金狩獵團成員，并且一直活到倒計時歸零，到那個時候，審判卡牌會出現。”

兀鹫念的劇情指引裏其實沒有特別重要的信息，但那個“十五分鐘”讓她想起了她之前忽略的東西。

中t心廣場的倒計時。

那是意味着審判的二十四小時。

審判自然會在它歸零時，塵埃落定。

嬴若木把玫瑰胸針遞給愛吃魚：“戴上，讓背後的審判團看看你對盜獵者的審判吧。”

愛吃魚眼睛發亮：“對拿到卡牌有幫助嗎？”

嬴若木說：“不知道，但可以增加一點儀式感，玩游戲講究一個投入，沉浸式審判！”

話音剛落，林葉簌簌，又有人從中走出。他們穿的不再是裝模作樣的西裝，而是印有“血金”字樣的統一制服，兇戾地朝他們舉起了武器。

最強駕駛員站起來大嘆一聲：“這副本，動物出場沒完沒了，植物出場沒完沒了，人類出場也是沒完沒了啊！簡直根本殺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