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章

第 48 章

孫悅悅的生日會, 周潤答應去了。

在這之前，周潤從來沒有參加過誰的生日會，不過他每年都會過生日, 生日的那天，媽媽會給他買一個小蛋糕，爸爸和媽媽一起陪他過生日，想到這裏, 小周潤的心情感覺有些沉重。

自從上次爸爸來家裏看過他之後, 就再也沒有來過了, 他的爺爺奶奶似乎也很久沒看到過。

媽媽嘴上也從來不提到爸爸他們, 周潤偶爾會想起來, 多數時間，他也不會有太多的感觸, 本來爸爸對他的陪伴也很少, 從他記事起, 他絕大部分的時間都是跟着媽媽在一起。

而就算爸爸晚上下班回來, 也不會花時間陪他玩, 他總是很累的樣子, 回到家吃完飯就坐在沙發上看看電視, 媽媽在廚房忙碌，他跟一個院子的孔令淳和夏江平一塊玩耍。

周潤正想着, 突然聽見紅娟姐姐的叫聲, 他回過神來，連忙看過去，原來是排隊排到他了, 少年宮的老師要見一見孩子。

陳美婷把周潤照顧得很好，即使之前沒有條件每天訂牛奶, 也會給他買奶粉，周潤比同齡孩子的個頭還稍微高一些，符合标準，加上他俊俏的小模樣，老師在讓他做了幾個簡單的肢體動作之後，爽快地給通過了。

報名立馬就要交錢，蘇紅娟出門之前，陳美婷給了她兩百塊錢，她不知道周潤報名要多少錢，幹脆給多一點，免得錢不夠，影響報名。少年宮不是想去就能去的，得等機會，等少年宮招生，報名還要選拔，名額有限。

所以對周潤主動要報名跳舞，陳美婷是舉雙手雙腳贊同的。

蘇紅娟給周潤報完名，就帶着周潤來到了英語教室，陳美婷果然還在這裏。

教室裏安了暖氣，不上課的時候不開，陳美婷和陳美雪圍着一個小小的烤火盆，裏面燒着鋼炭，窗戶開了一條縫。

“今天早上，公交車一直不來，我帶着小潤等了二十幾分鐘，眼看就要來不及了，我當時真是着急了，幸好碰見了宋先生。”

“宋先生？宋律師？”陳美婷有些驚訝。

更讓陳美婷驚訝的是，傍晚的時候，宋旭堯到家裏來了，還抱着一個紙箱子。

陳美婷剛回到家不久，看到宋旭堯，雖然驚訝，還是将人請進門了，“旭堯，你抱的這是什麽？”

宋旭堯笑道：“今天在路上遇到小潤他們，聽說小潤最近在學認字，他又喜歡名著故事，我就買了些小人書給他送過來。”

陳美婷笑了笑，“我聽紅娟說了，今天早上幸虧遇到了你，不然他們就趕不上報名了。又麻煩你了。”

“我聽小潤說，他是去少年宮學習國标舞的，說到跳舞，你自己就可以教孩子了，當你在大學的時候跳舞那麽好看。”

陳美婷卻愣住了，下意識地問道：“你怎麽知道？”

宋旭堯笑而不答，用那雙閱歷豐富卻依舊純淨的眼睛望着她。

遙遠的記憶來了個突然襲擊，陳美婷的意識出走，回到了遙遠的大學時代。

陳美婷是來自農村的寒門學子，經過自己的努力考上了重點大學，當時舞廳盛行，連學校裏也有公開的舞廳。

陳美婷從來沒有學過跳舞，她可以在辯論賽上伶牙俐齒地将對手反駁得啞口無言，卻沒有膽子去舞廳跳跳舞，哪怕只是簡單地搖一搖身體。

她覺得自己肢體不協調。

但是同宿舍的周娟會跳舞，她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學習，也是從周娟那裏，陳美婷才知道，原來有些孩子生來就有學習各種各樣技能的機會，而出身貧困的她無暇顧及其他，光是奮力學習就已經花去了她所有的精力。

陳美婷除了參加一個辯論隊，其他的時間還是放在了學習上。周娟很漂亮，她會跳舞，大學生活豐富極了，陳美婷心裏不是沒有羨慕的，但是她不會彈琴不會跳舞也不怎麽會唱歌，暗暗的有些自卑。

有一次路過舞廳，她不由得好奇進去看了一眼，校園裏的舞廳跟外面的舞廳不太一樣，這裏管控非常嚴格，不允許有出格的行為存在。舞池裏盡情跳舞的男女同學那恣意的樣子，讓陳美婷很羨慕，她開始迷上了那節奏歡快舞姿曼妙的舞蹈。

從那次開始，她沒事就偷偷地去舞廳，在心裏默默地學習跳舞。

然而大學時光即将結束，她也沒有加入這些恣意的男女同學中間，盡情地跟随迪斯科跳過一次。她隐隐有些遺憾，即将告別生活了四年的大學，她決定大膽一次。

陳美婷陷入回憶中，完全沒有注意對面的宋旭堯望着她的眼眸中，滿是回憶與深情。

陳美婷在舞池裏偷偷地學習了兩年，宋旭堯也在舞池裏偷偷地注視了她兩年。他跟陳美婷的交集只是在辯論隊，沒有太多私交，他見多了陳美婷在辯論賽上的英姿飒爽，還沒見過舞廳裏的她竟然這樣畏畏縮縮。

從最開始的好奇，看得多了，慢慢地他對這個女孩産生了難以言說的興趣，再加上在辯論隊的交集，他竟然也陷入了曾經不屑一顧的大學戀愛中，只是他和別人不同，他從不曾對陳美婷流露半分。

宋旭堯很清楚，如果只是要談戀愛，大學的戀愛清純又浪漫，可他要的絕不只是一場戀愛，他認為男人如果沒有能力擔責任那就不配說愛，彼時的他也只是一個學生，就算跟陳美婷表白，他也沒有能力去為陳美婷做什麽，而陳美婷很愛學習，談戀愛對陳美婷好處談不上，壞處是顯而易見的。

所以宋旭堯壓制了自己的內心，他想着自己比陳美婷大兩屆，等陳美婷畢業的時候，他那時候再不濟，負責任的能力應該已經有了。

他萬萬沒想到，等他有了能力，還沒聯系上陳美婷，陳美婷就已經先一步陷入了戀愛，結婚。

宋旭堯本來以為一切遺憾已然鑄成，沒想到，上天又給了他一個機會。

等陳美婷回過神，宋旭堯還深陷回憶，臉上有些遺憾之色。

陳美婷當然不能承認自己跳過舞，就那麽一次，不會剛好被宋旭堯看到了，“宋師兄，你記錯了吧，我大學不去跳舞的。”

宋旭堯暗中看了她兩年，很清楚陳美婷當時的心思，他笑了笑，“是嗎，那可能那次我看錯了吧，不過那個女同學長得和你很像，她穿着淺藍色的裙子，白色皮鞋，跳得很好看。”

陳美婷怔怔地看向宋旭堯，對于自己大學的那一次跳舞，她也同樣印象深刻，她特意換上了自己舍不得穿的藍色裙子，裙子好看，而且能在自己肢體不協調的時候，稍微地遮一遮醜。

宋旭堯既然連她穿什麽顏色的衣服都還記得，那他嘴裏說的看錯了，就不可能是真的。

即使時隔這麽多年，陳美婷想起來，還是會替那個青澀的姑娘感到羞赧。

等她整理好情緒擡起臉，宋旭堯在定定地望着她，那眼神裏蘊含的情意，直白得明晃晃，不加掩飾。

陳美婷對表情和眼神的敏銳度，不輸大律師，這是專業律師的必修功課之一，所以她一點也不懷疑自己看到的事物的真假。

四目相對，宋旭堯顯然也察覺到她的驚訝，可他并未就這麽退縮，反而是更加明目張膽地看着陳美婷。

突如其來的回憶，打亂了宋旭堯的計劃。在陳美婷離婚之後，他本來是想徐徐圖之，陳美婷剛受了感情的傷害，一時半會兒只怕不會接受他，他只能慢慢地去溫暖陳美婷，他想要那個曾經那樣恣意自信的陳美婷回來。

但很快，宋旭堯就發現自己想錯了一件事情，離婚并沒有擊垮陳美婷，她格外的堅強且冷靜，妥善地處理了離婚的事情，并且理性地規劃起和孩子的未來。

她并不是一個在婚姻裏受了傷害需要安慰的弱者，她獨自撐起了自己和孩子的那一片天。

察覺到這一點之後，宋旭堯反而是驚喜的，他的人生道路上，也需要這麽一位心性堅定的伴侶。而對她和前夫的孩子，宋旭堯并不是一開始就喜歡的，那畢竟不是他的骨血。

但是他愛慕陳美婷，這麽多年，不管在工作還是生活裏，宋旭堯也陸陸續續遇見過很多美麗且優秀的女孩，也沒有哪一個能讓他像在大學裏那些暗戀的時光那樣滿懷情愫。

那些舊日記憶讓宋旭堯猛地覺察到，如果自己還像大學那樣瞻前顧後，可能這一次他也會跟陳美婷失之交臂，且永遠不會再有彌補的機會。

宋旭堯不願意再隐藏他積攢多年的情愫，他得讓陳美婷知道。這個想法，突然鑽進了一向冷靜自持的宋大律師腦海裏，将他的理智絞得粉碎，将他用來遮掩真實目的的校友并師兄的面紗直白地扯下，讓他露出了最原始的模樣，面對着陳美婷。

陳美婷驚訝過後，是不知所措和深深的疑惑，她不懂，宋旭堯為什麽會放着那麽多條件比她好很多的女孩，而要選擇她這明顯不是最優選的選項。

這不是自卑，這是現實，現實就是陳美婷離了婚帶着孩子，她處于婚戀市場的鄙視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