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章

第 60 章

陳美婷上前, 叫了陸小軍的名字，“小軍，你坐在這裏做什麽？”

小軍擡起頭看向她, 喊了聲“美婷阿姨”。

陳美婷聽着小軍的聲音裏帶着哭腔，連忙問道：“小軍，這是怎麽了？”

陸小軍看着陳美婷，淚眼汪汪, 他突然站起來, 拉住陳美婷的手, “美婷阿姨, 你救救我媽媽, 我爸爸在打她。”

陸小軍回到家，他爸爸已經提前到家了, 肖英還沒有回來, 陸寶來臉色陰沉, 似乎很生氣。

沒過多久, 肖英回了家, 陸寶來質問她為什麽這麽晚才回家, 是不是在外面跟男人鬼混。

肖英氣不打一處來, 反駁了一句，“陸寶來, 你別以為所有人都跟你一樣肮髒, 我廠裏加班！”

陸小軍回過頭的時候，他爸爸已經在解腰上的皮帶了。陸小軍下意識地跑過去拉住陸寶來，“爸爸, 你別打媽媽！”

肖英也變了臉色。

陸寶來一把将陸小軍推開，肖英臉色變了幾變, 将陸小軍推出了房間。

陸小軍在門外聽見皮帶破空的聲音，也聽見了皮帶抽在血肉上的聲音，他不敢多聽，跑到了大門口。

剛好陳美婷和宋旭堯兩人從門口經過，陸小軍不知道還能求助誰，在陳美婷上前關切地詢問時，他忍不住就對陳美婷求助了。

陳美婷扭頭和宋旭堯對視一眼，“之前我就撞見過一次陸寶來打他媳婦，今天肯定也在動手呢，這畜生！”

陳美婷飛快地安撫陸小軍一句，“我們去看看，你就在這等着。”

這樣的場景，陳美婷不想讓孩子看到，即使這孩子可能已經看過無數遍了。

宋旭堯上前一步，走在陳美婷前面。

走進院子裏，陳美婷聽見了隐隐約約的抽打聲，卻沒聽見肖英的呼痛聲。

陳美婷三步并作兩步，來到陸寶來家門口，伸手使勁一推，門從裏面反鎖了。

她顧不得其他，伸手就拍門，“肖姐，肖姐，你在嗎？”

抽打聲停了下來。

陳美婷沒有停下，依舊拍門，“肖姐，肖姐，你在不在？”

過了好一會兒，門才從裏面打開了，開門的肖英頭發淩亂，滿頭汗水，下嘴唇有一排深深的牙印，很顯然，她幾乎拼了力氣才忍住了痛呼。

陳美婷的目光掃向她身後，沒看到陸寶來的身影。

肖英氣息微弱，“有...有什麽事嗎？”

陳美婷一把拉住肖英，“我看到小軍往家屬院大門走了，這天都快黑了，孩子可別走丢了。”

大概是撕扯到了受傷的地方，肖英低聲痛呼，但聽陳美婷說孩子跑出去了，焦急地跟着陳美婷他們走了出來。

到大門口，肖英看到坐在門口捂住耳朵的陸小軍，怔了怔。

陳美婷沉着臉，“肖姐，去我家裏坐坐。”

宋旭堯拉起陸小軍，“去美婷阿姨家裏玩一會兒好嗎？”

肖英下意識拒絕，“不，不...”

為什麽不，她說不出來。

陳美婷看着她的眼睛，“肖姐，有些事情是不應該沉默的，尤其是，為了孩子更不能沉默。”

陳美婷看向陸小軍，肖英也順着看向她的孩子。

陸小軍整個人很瘦弱，眼裏滿是創傷和恐懼。

肖英愣住了，她為了保護孩子才一直選擇隐忍，可她的陸小軍，稚嫩的眼睛裏布滿了恐懼。

耳邊響起了陳美婷的聲音，“肖姐，你別以為你隐忍能保護孩子，不是這樣的，小軍在這樣充滿了暴力，尤其是這暴力還是來自他的父親的環境下長大，他的性格要麽變得懦弱，要麽變得扭曲，他的世界總是布滿陰雲，他不會知道什麽叫做陽光，你覺得這對孩子是好事嗎？”

陳美婷的話，像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肖英的頭顱深深地垂了下去，露出後脖頸的傷痕。

“走吧，去我家，坐一會兒，喝點水。”

肖英牽着孩子，跟在陳美婷身後來到家裏，沉默地坐在客廳裏。

周潤好奇地湊過來，“媽，你們怎麽又回來了？”

看到李小軍，他有些驚喜，“小軍。”

看到同齡人，小軍眼裏的恐懼消散了不少，他下意識地靠近周潤。

陳美雪也走了過來，看到陳美婷和宋旭堯的臉色都有些凝重，知道他們可能有事情，又退了出去。

陳美婷倒了一杯熱水，遞到肖英的手上。

“小潤，你帶着小軍去院子裏玩，別出去，就在院子裏玩，好嗎？”

周潤乖巧點頭，“好，媽媽。”

看着李小軍和周潤出去了，肖英隐忍許久的眼淚才掉了下來。她也是人，皮帶狠狠抽在身上，她也會感覺痛，她一直為了孩子默默承受着虐打，現在才發現，她的隐忍對孩子是二次傷害。

興許是同為女人，也可能是因為曾經的職業，陳美婷對肖英這樣的弱勢女人總會心懷同情，她拉着肖英的手，似乎想要用這樣的方式去給她提供一些支持，“肖姐，不管是為了你自己還是孩子，你都不應該繼續沉默了，家暴，是不對的。”

肖英看向陳美婷的目光裏滿是驚訝，她還是第一次從別人的嘴裏聽見“家暴不對”這樣的觀點，她娘家人都知道她被丈夫毆打的事情，她媽抱着她心疼地哭了一通，哭完還是勸她：“夫妻床頭打架床尾合，被丈夫打的女人很多，沒聽說誰要離婚的，再說，離了婚，孩子怎麽辦？”

沒有娘家人的支持，再加上離婚在這個社會是很另類的事情，肖英顧慮重重，不敢提離婚。

可是陳美婷不也離了婚嗎？她離婚之後自己帶着孩子，家屬院雖然有一些議論的聲音，可陳美婷一點也不受影響。

肖英知道陳美婷之前在律所上班，她對法律的了解肯定比自己強。

她反握住陳美婷的手，“離婚的話，我能拿到孩子的撫養權嗎？我絕不能将孩子留給他！”

陳美婷眼神定定地看着她，“這個不是問題，最大的問題是，你有沒有下定決心要離？”

面對着陳美婷的目光，肖英的眼神有些閃躲，下定決心了嗎？

若是她真是這麽果決的人，早在陸寶來第一次動手的時候，就提出離婚了，畢竟，那個時候才剛結婚沒多久，連孩子也沒有。

可她就這麽忍了下來，懷孕的時候，陸寶來還對她動手，坐月子的時候，婆家不僅沒人來伺候自己月子，月子裏，陸寶來都打他。

那時候，離婚的念頭也是在她腦海裏轉了又轉，始終沒能下定決心。

陳美婷看出了肖英的猶豫，冷靜地看着她，“你要想好，離婚這條路走了就不要回頭。你自己的人生，你自己做決定吧，是不是要繼續帶着孩子生活在那樣暗無天日的環境裏，我不是慫恿你離婚，事實上，你離不離婚對我沒有半點影響，我只是可憐孩子。”

宋旭堯對陳美婷使了個眼色，兩人前後腳來到院子裏。

陳美婷看着宋旭堯，苦笑，“你是不是覺得我愛多管閑事？”

宋旭堯定定地看着她，搖頭：“不是，我在想，等你以後考到了律師從業資格證，你可以考慮去一些福利機構做法律援助律師，我看你挺熱心的。”

這話并不是諷刺，事實上，宋旭堯也認為律師這個行業，以法律為職業根本，也就肩負了一些幫助法律弱勢群體的職責，若是光想着靠這個養家糊口，而沒有半點人情味，熟通法律或許會成使他們走向法律的灰色地帶。

“美婷，我只是想提醒你，如果她要離婚，需要法律援助，我們可以給她一些力所能及的幫助，但是絕對不能去幫她做決定。”

陳美婷點頭，“我知道。”

宋旭堯的神色稍松，他知道陳美婷做事有分寸，“如果你需要幫助，我會盡力幫助你。”

宋旭堯是民事律師，他涉獵的範圍很廣，不單單是離婚官司。

陳美婷有些猶豫，她自己攬在身上的事情，不能拖着宋旭堯給她的好心買單。

“我不能上庭給她辯護，只能是給她提供一些參考，如果她需要律師的話，宋律師你便宜點收費就好。”陳美婷說道。

宋旭堯最遺憾的事情是沒有出庭為她的離婚案辯護，“可以啊，反正開年之後我也要單幹了，不管錢多錢少，是案子我就接。”

陳美婷勉強一笑，宋旭堯就算離開了正和，他名聲在外，也不會愁沒有案子的，說這個話，只是為了讓她安心。

房間裏，肖英看着窗戶外面，院子裏，陸小軍和周潤趴在地上打彈珠，他臉上帶着肖英很少見過的輕松笑意，盡顯童真。

不知過了多久，肖英走出了房間，對陳美婷說道：“美婷，我想好了。”

陳美婷看向她。

“我要離婚。”肖英鄭重地做出決定。

陳美婷從她的眼神讀出了她的堅決，她點頭，“行，你去派出所報警，先拿到家暴傷情鑒定書。”

“拿到之後，如果你有地方去，先帶着孩子搬出去。你要小心陸寶來，這個男人會不會追着糾纏你？”宋旭堯補充道。

肖英眼裏閃過恐懼，她也不知道，陸寶來這個人性格非常狂躁，她也不知道在她提出離婚之後，對方會不會這麽輕易地放她帶着孩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