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大招

大招

秦鑒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的陳恺, 神色沒有絲毫動容。

“看來嶺南的水土還是太好了。”

陳恺一愣，一時間沒明白秦鑒說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秦鑒嘆息一聲，“那就漠北吧。聽說那邊風沙大, 大概能把你腦子裏的水吹一吹。”

陳恺這才反應過來，原來大人是在嘲諷他，同時威脅他。

大人的意思是說, 嶺南的水土還是不夠惡劣, 所以才沒讓他學乖。

要知道嶺南那邊都是崇山峻嶺, 又熱又潮, 多是荒無人煙之地。

兩年前大人把他送到那裏為官, 其實就是對他失望, 想要磨砺他。

但陳周氏身子不好，受不了那邊的窮山惡水刁民，不得已, 他才寫信給大人，苦苦哀求, 要提前調回京城。

他本以為自己吃了這麽多的苦, 會換來大人對他的憐惜, 而後步步高升。

可是萬萬沒想到，因為他剛剛的忠言逆耳，大人居然又要把他發配到漠北？

不！

且不說體弱多病的陳周氏, 就是他自己，一個自幼在京城長大的公子哥兒, 他也壓根就不想去吃那份苦啊。

所以，他當即叩首, 誠懇認錯。

“是屬下僭越了，還請大人贖罪。”

秦鑒淡然開口, “方恪他們都說，陳周氏會毀了你。但我不以為然，能毀了你的，只有你自己。和易，你自己冥頑不靈，不要總想着怪到女人頭上。”

陳恺聽得一陣冷汗，如墜冰窟。

秦鑒繼續道，“所以，林氏也妨礙不了我什麽。若有一天，我身首異處，遺臭萬年，那也是我自己咎由自取，與她無關。紅顏禍水之類的說辭，都是懦弱之徒的托詞，無恥至極。”

這番話猶如當頭棒喝，讓陳恺懵了好一會兒，他似乎失去了言語的能力，只是又接連磕了幾個頭。

秦鑒卻沒打算就此放過他。

“和易，你對那周氏用情至深，可我問你，她可曾為你洗手作羹湯？”

陳恺的臉色難看至極，他用力回想，答案是沒有。成婚十餘年，周氏一次也沒為他下過廚。

他顫巍巍地搖頭，總覺得心中有什麽長久以來的信念搖搖欲墜，幾近崩塌。

秦鑒又問，“那她可有為你親手裁衣？親手送過你哪怕一個荷包？”

陳恺還是搖頭，心底已是酸澀一片。

秦鑒：“她可有挖空心思讨你歡心？想你所想，急你所急？為你作畫，為你研制各種新奇有用的小玩意，只為能博你一笑？”

“沒有。”陳恺自嘲苦笑，忽然發現自己這麽多年，好像什麽都沒有從周氏那裏得到過。

哪怕是周氏為他生的女兒，也高傲得很，壓根就瞧不起他這個對她們掏心掏肺的爹爹。

“我有。”秦鑒說得擲地有聲，細聽之下，還有幾分孩子氣的炫耀一般。

只不過首輔大人掩飾的好，輕易不會讓人察覺。

“我全都有。”

這句話簡直就是給陳恺補了最後一刀，陳恺覺得自己被捅了個對穿，前後透心涼。

陳恺徹底領悟了秦鑒的意思。

什麽都沒有的他，壓根就沒資格對什麽都有的秦鑒指手畫腳。

因為在男女之情上，他陳恺是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

一個自欺欺人的懦夫。

......

方恪回到家裏，發現自己的夫人正在寫信。

不用問就知道，這又是寫給林主子的。

近來因為暖貼一事，自家夫人與坤寧宮通信頻繁。

看這意思，他們還真相把這樁生意做大。

方許氏見自家夫君回來了，擡頭笑道，“爺回來了，不知可有打聽到合适的礦場？”

這礦場是專門為大批量生産純堿而尋的，若非林主子提及，他們還真的從沒注意過，哪裏有這樣的礦場存在。

方恪點頭，“有些眉目了，已經派人去看了，若是合适的話，就直接買下來。”

方許氏笑着點頭，對自家夫君的勤快很是滿意。

方許氏派人将信送了出去，而後夫妻閑話家常。

期間，方恪提及了陳恺，不由得哀嘆了一聲，“我看和易的前途怕是要徹底葬送了。”

“那也是他咎由自取。誰讓他自己偏要求娶周氏呢？又沒人逼他？”

“倒也是。”

感慨地苦笑一聲，而後又自我調侃道，“所以啊，陳恺不如我，眼明心亮，知道為自己求娶賢妻。”

“那是，能娶到我是你八輩子的福氣。”

夫妻倆笑鬧一陣，方許氏又說起了前幾日宮宴上的事。

陳恺如今官居三品，周氏自然也是三品的诰命夫人，過年要進宮參加宮宴的。

往年宮裏沒有皇後，今年忽然有了，所以這宮宴又隆重了許多。

原本大家都和和氣氣的，可是周氏偏要站出來說這宮宴比往年奢侈了不少，如今國庫空虛，民不聊生，皇後初掌鳳印，還是不要如此奢靡的好。

當時那個氣氛啊，別提有多尴尬了。

可周氏偏偏就是這麽一個人。

皇後娘娘當時沒有多說什麽，還稱贊了周氏心系家國天下，善心可表天下雲雲。

偏偏周氏不知收斂，私下裏還對幾位命婦說閑話，說皇後太過年輕，且出身品行都遠不如德妃貴妃，根本德不配位之類的話。

方恪聽得腦仁直疼。

“這話一定還未傳到大人耳中，否則陳恺今日的腿都要被打斷，哪裏還有資格坐下喝茶？”

俗話說得好，娶妻不好毀三代，陳家怕是就此完了。

方許氏點頭，“應該是沒有，但我已經寫信告訴皇後娘娘了。”

方恪：“......”

坤寧宮中。

林星若收到了方夫人的信，看到了周氏在背後诋毀她的那些話，她并未動怒，反倒是覺得能在一衆精明內斂的诰命夫人中看到這麽一朵‘稀世奇葩’還挺新奇的。

聽齊嬷嬷講，陳恺也是大人的心腹之一，所以林星若并未打算和周氏計較什麽。

誰人背後無人說？

只要無礙大局就好。

況且她也不能随便一點什麽事就拿去告狀，否則這皇後做的也太跌份了。

周氏這種人，你越是不跟她計較，她越會自以為是，将來闖的禍也就更大。

到時候新賬舊賬一起算，那可真是神仙也救不了她了。

她現在最關心的，還是和方夫人t即将開展的，關于暖貼的生意。

方夫人說暖貼的造價成本極低，只要找到合适的礦源，就能造出大批的暖貼。

到時候可以以極低的價格賣給百姓們，可以讓舍不得買炭火取暖的百姓少遭許多罪。

這樣不止可以賺錢，還能做功德，簡直是一舉兩得。

林星若也是這麽想的。

但是她如今已經是皇後了，再用自己的身份在外面做生意不大合适，于是她就想給自己捏造個假身份。

有秦鑒幫忙，她可以把這個假身份做的天衣無縫，可以用它去做生意，去做事情，興許有一天還能用它光明正大地行走在鬧市之間。

于是，等秦鑒晚上來坤寧宮看她的時候，她就把這個打算跟秦鑒說了。

秦鑒對她幾乎可以說是千依百順的，她提了，他自然沒有不允的道理。

他還很上心的問，“那你想要個什麽樣的身份呢？想好了嗎？”

“想好了。我要捏造一個漠北來的海夫人的身份，她是個富商，家財萬貫，極善經營。”

秦鑒卻注意到了‘海’這個姓氏。

“大人的字不是鏡海嗎？所以我就取了這個姓氏。”

就算是假身份，她也想做他的夫人。

嗯，果然，秦鑒唇角的笑多了兩分。

他又被取悅到了。

然後兩個人就商量怎麽讓‘海夫人’的人設豐富起來，盡量逼真不惹人懷疑。

最後商量的結果就是，假身份由一個變成了兩個。

海夫人和海先生。

海夫人是富商之女，海先生是落魄入贅的教書先生。

入贅之後，海先生改姓，跟着妻子姓海，一輩子都靠老婆養。

林星若還笑問他，為什麽海先生非得是落魄書生呢？

首輔大人答曰：不如此怎能光明正大的入贅？

好吧，不過首輔大人對吃軟飯這件事并不抗拒，反而還有點期待向往是怎麽回事？

難道是現實中位高權重壓力太大，所以捏個小號就想當個不用奮鬥的小白臉？

“夫君，軟飯香否？”她故意逗他，一秒入戲。

首輔大人也很配合她的搞怪，只是話仍舊言簡意赅。

“甚好，養胃。”

有了秦鑒的幫忙，很快海夫人和海先生的身份就落實了，還是有官方認證的那種。

在此期間，德妃和貴妃那邊其實都有不少小動作，只是謹小慎微不痛不癢的。

林星若知道，她們肯定是想除掉她和她腹中孩子的，只是一直沒有機會而已。

坤寧宮上下在鄭嚣的敲打之下全都嚴陣以待，就等着那兩位放大招好抓她們一個正着。

但是那大招左等不來，右等不來，眼看着就要出了正月了，她們還是什麽動作都沒有。

這搞得林星若都忍不住開始懷疑起自己之前的猜測。

莫非她們都那麽沉得住氣，壓根沒想對付她和她的孩子？

不不不，看那二位平時的做派，怎麽都不像心胸寬廣的人。

就在林星若的困惑越來越多的時候，那大招終于來了。

皇上遇刺了。

林星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