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入床

第 16 章   入床

直到一串流暢漂亮的英文慢慢浮現于皮膚之上。

方行舟停下動作,望着這個不可能被抹去的名字,微微眯起眼睛,像是喝醉了,紅暈從臉頰一直蔓延到耳側、再到鎖骨。

陸見川也是同樣。他們看着這串字母,呼吸急促,頭腦發熱,陷在彼此帶來的極致快樂之中,哪怕他們剛才什麽也沒做,只是躺在一起。

“很漂亮……”陸見川呢喃道。

方行舟露出笑容,他輕輕吻過刺青旁邊發熱的皮膚,然後從床上離開,慢吞吞解掉下半.身的居家服,朝陸見川展示屬于自己的那一部分。

棉質長褲落在地毯上時,陸見川的心跳猛地漏了幾拍,目光直勾勾落在方行舟的腿根。

如綢緞般白皙細膩的皮膚上,不知何時刻上了屬于陸見川的名字英文,此刻正微微泛紅,甚至還沒有消腫。

陸見川心髒開始狂跳,明明沒有喝醉,濃烈的醉意卻湧到頭頂,緊緊盯着那處,嘴唇輕張卻說不出話。

方行舟摘下眼鏡,露出藏在鏡片下的漂亮眼睛,長而卷的睫毛被燈光映出淡淡的影子,像落在下眼睑上的蝴蝶。

他重新爬到陸見川身邊,低頭好像要親吻,輕聲問:“喜歡嗎?”

陸見川對上愛人毫無遮攔的眼睛。

血液流速加快,孕育着生命的腹腔開始升溫,大腦迅速分泌能夠調控快樂的物質,讓全身的細胞都進入極度亢奮中。

無論是人類的尾巴,還是藏在體內的怪物的尾巴,都瞬間失去控制。

陸見川要發瘋了,過多的愛簡直讓他不知道怎麽辦才好。有時候他甚至會懷疑,方行舟真的是人類嗎?還是專門僞裝成人類引誘他的怪物?

如果這是一場捕獵……陸見川低頭,親吻刻着自己名字的滾燙皮膚。

……那他早就被吃得不剩骨頭,就像“蟻後”那樣。

這麽一想,他又莫名興奮起來,擡起頭來,一邊用牙齒咬開方行舟的襯衣紐扣,一邊用手指撫摸着他優雅的下颌線,試圖從這個地方找到人.皮.面.具的線索,想證明他的愛人和他一樣是怪物,會像交.配完成的母螳螂一樣,将他從頭部開始一口一口吞掉。

“老婆,我好喜歡,喜歡得要發瘋了,怎麽辦?”他興奮地說,“你還餓嗎?要不要嘗嘗我的肉?”

方行舟:“……嗯?”

“好想被你吞進肚子裏,”陸見川咬完最後一顆紐扣,又爬上來,湊到他耳邊,“想被你用胃液消化成一灘黏液,再進入你的血管,成為你身體的一部分,永遠不分開……這樣我們就算結婚了吧?再沒有人類婚姻能比我們更牢固……”

方行舟忍不住笑,禮尚往來再次親吻他的刺青,對他的奇言妙語做出評價:“小鹿,你真可愛。”

聽到他笑,陸見川的肚子熱得更厲害。體內的胚胎從方行舟身上嘗到極致的、無止盡的濃烈愛意,極小的身體下方長出無數像根須一樣的微小觸手,擺動着,紮進陸見川的培植床裏。

強烈的痛楚從腹部傳來,他瞬間繃緊,身體本能地瘋狂抵抗,将它當成某種危險的寄生物質,觸發了免疫系統,試圖将危險源殺死在搖籃裏。

但或許是今天攝入了太充足的能量,它意外地頑強,竟紋絲不動地與母體相連,根須死死往血肉中擴張。

陸見川冒出冷汗,嘴角卻勾起享受的微笑,将懷裏人摟得更緊,尾巴緩慢地進攻,啞聲道:“寶貝,今天我是英雄市民……得加餐。”

……

一頓漫長的飽餐。

方行舟連續兩晚精疲力盡,累到連手指頭都動不了,卻一個月來第一次在夜晚感到平靜,靠進愛人汗濕的懷抱中,在沒有藥物的作用下迅速沉入睡眠。

本來應該一夜好夢,但或許是睡前過分劇烈運動的原因,他隐隐覺得自己又做了整晚的夢,夢裏面,他仍然在重複着和陸見川的瘋狂糾纏,但又和醒時有着微妙的不同,不同在于……屬于男性的某個象征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堅韌的、靈活的、不知疲憊的觸手……

醒來後,他下意識伸手去摸。

——然後摸到了熟悉的什麽東西。

這一下觸摸,讓陸見川迅速睜開眼,灼灼地看着方行舟,将它當成最直接的邀請,雀躍地提議:“來?”

方行舟立刻放手,挪開視線,道:“上班。”

玻璃珠般的瞳孔黯淡下去。

“好吧……”陸見川把他摟緊一點,重新閉上眼,聲音變得懶洋洋的,“還早,再睡十分鐘。”

方行舟看向挂鐘,陸見川的判斷非常準确,距離鬧鐘響起還有十分鐘。

他卻睡不着了,就着窗簾縫透進來的微光,安靜打量枕邊人的臉。

短短十幾秒內,陸見川的呼吸又重新變得悠長起來。沉睡間,他的眉頭輕輕皺了兩下,似乎睡得不是很安穩,俊美的臉龐上罕見地帶了疲色。

方行舟極少在他的臉上看到疲倦,哪怕前一天晚上他們厮混整個通宵,陸見川也能保持情緒高漲,精力充沛到時常讓他覺得不可思議。

屬于醫生的直覺動了一下,方行舟伸手去摸他的額頭。

似乎有點微熱……又在正常的溫度區間內。

陸見川半睡半醒地把他的手抓住,塞回被子裏,含含糊糊,困得眼睛都睜不開還惦記着送老婆上班:“等會送你……不着急……”

方行舟的手被他握着,正好放在兩人的腹部之間。

那裏熱乎乎的,像貼着暖寶寶,溫度明顯超出人類所能産生的溫度。

方行舟心中一沉,将手抽出來,掌心貼上陸見川的腹部。

體感超過了五十度。

這個動作大約讓陸見川覺得很舒服,他的喉嚨裏發出愉快的嘆息,又湊近一些,嘴唇在方行舟臉上蹭了蹭。

眉頭越皺越緊。方行舟開始檢查他的全身,從臉頰開始摸,一直摸到小腿,反複确認,發現只有腹部的溫度是異常的,其他地方都很正常。

甚至——當他的手長時間停留在那裏時,裏面似乎有什麽東西動了一下。

他觸電般把手收了回來。

愣了半秒,他莫名開始心跳加快,又将手重新貼上去。這回,沒有亂七八糟的動靜,好像剛才只是他産生的錯覺。

他的大腦飛速運轉,尋找着可能相符的病狀。但這樣的症狀太奇怪,無論怎麽都無法匹配已知的疾病。

而發熱的人還絲毫不查,仍然睡得很香。方行舟輕輕拍拍他的臉,小聲将他叫醒:“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陸見川支起沉沉的眼皮,茫然地看向方行舟,遲鈍了片刻:“……什麽?”

“你好像在發燒,但又不像普通的發燒,”方行舟再次試他的額頭,“感覺怎麽樣?肚子痛不痛?等會跟我一起去醫院,我覺得得查一下是不是病菌感染,然後拍個B超……”

陸見川醒了。

他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瞬間明白了現在的情況。

心情開始變好,陸見川翹起嘴角,任由方行舟在身上摸來摸去,享受了一會病號待遇,才慢吞吞開口:“沒有不舒服,肚子也不痛,怎麽了寶貝?是不是做了我生病的夢?你放心,我身體特別好,絕對不會去醫院給你添麻煩。”

方行舟看了他幾秒,微微挑眉。

他再次将手貼上陸見川的腹部。

“……”

瞳孔輕輕收縮,他有些不可思議,翻來覆去地确認,得出的都是同一個結果——

那裏一切正常。

沒有離奇的高溫,沒有古怪的動靜。

只有陸見川故意繃起來的腹肌,形狀非常完美,八塊整,韌性十足。

方行舟怔了許久。

直到叮鈴鈴的鬧鐘響起,他才猛地回過神,恍惚了片刻,竟分不清自己剛才是醒着還是睡着。

他轉動視線,對上陸見川每時每刻都在流露愛意的眼睛。

“真的沒有不舒服?”他重新确認。

“沒有,只是困,”陸見川打了個哈欠,“早上想吃什麽?李記的小籠包怎麽樣?”

方行舟仍然覺得奇怪,手掌貼在他的腹部,對自己的記憶不确定了起來。

兩人對視許久,陸見川的嘴角慢慢勾起,臉上還帶着睡意,聲音懶散又性感,道:“別這樣看着我,我會忍不住想阻止你上班。”

方行舟收回手掌,暫且将這事擱置,交代道:“如果有不舒服,要第一時間告訴我。”

“好。”陸見川笑得更深,“我相信方主任的診斷。”

方行舟掀開被子起身,赤.裸着踩在地毯上,準備先去浴室洗澡。有如實質的視線緊随其後,他回頭看了一眼目光炙熱的陸見川,莫名地總是心頭不安,又走回來替他拉好被子,道:“你睡吧,我自己開車去。”

聽到這句,陸見川馬上翻身起來:“不行,我要送你。”然後甩着他的人類觸手,大步走到方行舟面前,不顧他皺起的眉頭,将他攔腰抱起,一起進了浴室。

半小時後。

陸見川提着熱乎乎的小籠包和豆漿坐進駕駛室,腮幫子囊鼓鼓的,一邊快速解決自己那份早餐,一邊啓動發動機,載着老婆駛向人類社會最恐怖的機械秀——早高峰。

車還沒駛出小區,他已經吃完了一袋子小籠包。

相比之下,方行舟的吃相斯文許多,細嚼慢咽,安靜優雅。

每次他吃東西的時候,陸見川總是連大氣都不敢出,生怕驚到仔細進食的方行舟,讓他(從怪物角度看)少得可憐的食量進一步變少。

于是,車裏難得的安靜了十幾分鐘,一直等到方行舟把早點吃完,他才擰開收音機,問:“吃飽了嗎?要不要再來一塊巧克力?行舟,你真的太瘦了,冬天是動物養膘的時候,怎麽你還是一點肉都不長?”

方行舟:“因為我是人,不是野生動物。”

陸見川還要說話,收音機正好跳到新聞頻道,播音員字正腔圓的聲音回蕩在整個車廂:

“博德大酒店于前日晚發生重大恐.怖襲擊事件,犯罪分子挾持了當晚的訂婚宴新郎,與警方發生激烈火拼,附近居民均有聽到多聲槍響。好在,我市特警提前獲取襲擊情報,在現場設置陷阱,将犯罪分子順利一網打盡,未造成民衆傷亡……”

陸見川沒想到異研所的善後做得這麽好,還真的發了新聞出來。

他心頭微跳,悄悄打量了一下方行舟的神色,見他神色變冷,嘴唇拉成一條繃緊的線,心裏頓時咯噔一聲。

“咳,”他迅速切換頻道,“新聞都是誇大的,哪有這麽可怕,居然還用火拼這個詞……現在是法治社會。”

方行舟沉默了一會。

陸見川忐忑:“舟舟?”

許久,他終于聽見方行舟開口,語速平緩,聲音裏卻帶着更深的、難以辨認的複雜情緒。

他說:“小鹿,我知道在這件事上你和警方合夥隐瞞了很多東西。

“但我不會再細問,你也不必再過多解釋,就當它是一場見義勇為。”

陸見川張張嘴,心髒開始不安分的跳動。

“舟舟……”

方行舟短暫停頓,又道:“不過,下次參加這樣的行動時,希望你記得一件事情。如果你受了傷,我會在自己身上相同的地方制造相同的傷口,如果你不小心犧牲了,我會以同樣的方式結束生命。”

“這不是威脅,”他微微偏頭,看着駕駛室的人,“這是事實稱述。我愛你,你應該很清楚,我們之間只有共生和共死兩個選項。”

陸見川耳朵裏産生了輕微的轟鳴聲。

紅燈,他踩下剎車,轉頭對上方行舟清澈嚴肅的眼睛,一股極為甜蜜的躁動從心底湧出,讓他瞬間起了雞皮疙瘩。

愛。

他品嘗着來自伴侶的至高情話,腦中一陣眩暈,幸福地微微眯起眼睛。

腹部迅速變得滾燙,有什麽東西開始跳動,一下、兩下、三下……虛弱又頑強,如同這個世界上誕生的第一個生命。

“共生,或者共死,”陸見川用奇異的飄渺語氣重複這句話,“真浪漫,寶貝,我一定會牢牢記得,永遠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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