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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周六沈南柯加了一整天的班,終于是忙完了第一個階段的交接工作,周末她給自己放了一天的假。

計劃睡到下午,早上六點就醒了,打工人可怕的生理鐘,洗澡開車出門奔向4S店。

雪停了,周末是晴天。

路上的積雪被早起的環衛工人清理幹淨,幾乎看不到雪的存在。城市就是這樣,不管前一天發生過什麽,都能迅速清理替換,第二天又是嶄新的繁華面貌。

天空難得湛藍,太陽清透。

車擦了兩個面板,後車門也撞歪了。配件都是進口,需要調貨,4S店給出的維修時間是一周,這邊不能提供代步車。

沒有車上班很不方便,家裏有一輛舊車,當年她拿駕照沈錦蘭送的保時捷,一直沒開過,應該可以拿來當備用車。

沈南柯簽字道謝,拎着包離開4S店,坐地鐵去SKP。

天意吧,回家取車,借這個臺階見見沈錦蘭。打斷骨頭連着筋的血脈關系,總不能真的斷親。血脈,真可怕。

她不是哪吒,不能割肉還母,去做一截自由的藕。

繁華城區街道轉角處,一片森林坐落其間,圍牆高大,樹木茂密,冬天也呈現出生機勃勃。戒備森嚴的安保讓人無法靠近,不能一探究竟裏面是公園還是住宅。

這便是赫赫有名的玺園別墅,建成快三十年了,裏面住戶非富即貴。

樹木随着年輪增長,高大遮天蔽日,遮住了歐式別墅白色屋頂。

沈南柯拎着兩套護膚品站在小區門口深呼吸三次,調整到可以平靜踏入,才邁開腿走進去。

別墅區綠化高達百分之七十,道路長而曲折。空氣寒涼,橙色的太陽被樹木分割的細碎灑在林蔭大道上。十點半,只有一兩個帶孫輩遛彎的老人,寧靜到壓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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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門口到沈錦蘭的別墅有兩公裏的路,漫長到讓人疲憊。

一輛白色轎車疾馳而來,沈南柯走上路沿。老別墅小區沒有做人車分流,主幹道很不安全。

白車開出去一截剎停,緩慢退回來。沈南柯擡頭看清車牌號,駕駛座車玻璃也在此時降下,露出林韻漂亮溫柔的臉,熱情洋溢,“南柯,你回來了?”

她的長發高高盤起,穿着米色大衣,脖頸修長白皙,快六十歲了,絲毫不顯老。

“阿姨。”回家必然會遇到林韻,她沒有絲毫意外,自然地把手中的禮盒遞過去,“送您的禮物。”

“謝謝寶貝。”林韻接過了禮盒,滿眼含着笑意,心情顯然是非常好,“怎麽沒開車?快點上車,外面多冷啊。”

“前幾天下雪路上滑,車撞了在修。”沈南柯繞到副駕駛拉開車門坐進去,“您出去了?”

“人沒事吧?”林韻打量沈南柯,看她毫發無損啓動車子開上林蔭車道,往家開去,“你該換車了,過幾天生日阿姨送你輛車?”

沈南柯衣帽間裏那龐大的産業一半是沈錦蘭布置,一半是林韻送,林韻對她的好帶着一種補償性質,無條件寵溺。

“謝謝阿姨。”沈南柯拒絕了林韻的好意,“我那個車挺好的,暫時沒有換車的打算。”

“你和庭深是我們這個圈子裏的特例。”林韻忍不住笑道,“別的孩子各種名車名表名包,你們倒好,貴的東西都燙手是吧?”

“向孟總看齊,他不換車我也不換。”沈南柯笑着道,“您最近身體怎麽樣?”

“叫什麽孟總,生分,他是你哥哥。”林韻騰出一只手拉起沈南柯的手捏了捏,親昵道,“你和庭深可不能跟我和你媽一樣,鬥一輩子有什麽意思?你們一起長大跟親兄妹有什麽區別?獨生子女都孤單,你們要互相照應。往後我和你媽走了,你們就是最親的人。”

哪來的兄妹!睡過的兄妹嗎?

沈南柯點點頭,“好。”

“我剛才出去買菜,難得庭深不加班,在家吃飯,你中午過來吃?”林韻松開沈南柯的手,在前面轉彎,開往人工湖,“你和庭深也有一段時間沒見了吧?難得的機會,見一見?”

“我媽午飯都準備好了。”沈南柯說,“我得先回家。”

“你媽準備的那些飯,看一眼都胃疼。”林韻提到沈錦蘭就忍不住吐槽,“我家飯菜更好吃,給你做糖醋蝦。”

沈南柯不為所動,“改天吧。”

“我前段時間路過庭深的書房,他好像在關注智能家居方面,不知道是不是要投資。有時間你跟他聊聊,也許他能幫上你。”林韻放慢了車速,快到家了,到家兩家就泾渭分明,“不用聽你媽說什麽,兄妹之間互幫互助很正常。不是所有人都要分個高下,如今他幫你,将來你幫他。”

“好的,我有需要會找他。”沈南柯答應的很幹脆。

林韻又開始問生活,“男朋友談的怎麽樣?聽你媽說這次很靠譜,能結婚嗎?”

沈錦蘭為了面子給她編造出很多男朋友。

“能吧。”沈南柯看向窗外人工湖,在太陽底下波光粼粼。

“什麽時候帶回來讓我也看看,我還沒見過你新男友。”

“好啊。”沈南柯應付,“有機會一定帶回來。”

穿過人工湖,車停到了白色別墅前,林韻不着急下車,拉住沈南柯的手閑聊,“最近是不是瘦了?手腕骨頭都硌人。”

“您怎麽也瘦了?”沈南柯張開手抱住林韻,量了量說,“瘦了很多。”

林韻順勢抱住她,說,“我是想你想瘦的,誰讓你總不回來。這半年庭深回家,你只看過我一次。”

“我們公司這半年事情太多了,我在那邊還有股份,我跑不掉。”沈南柯松開林韻,“明年穩定下來我住您家,給我留個房間。”

“說定了?我回去就準備。”林韻很高興,在沈南柯下車之際,問道,“你和庭深現在共同好友多嗎?”

沒有共同好友,她全删幹淨了,沈南柯搖頭,“您有什麽事?”

“庭深好像談女朋友了,他周二回來吃飯,我看到他耳朵後面有吻痕,挺明顯的。我問他,他也不說。”林韻眼睛裏掩不住的笑意,這回是真高興,比剛才的笑真情實感多了,“你有沒有聽說什麽?”

沈南柯的耳朵一下子滾燙,“啊?我不知道。”

“不知道是個什麽姑娘,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林韻樂滋滋的,“他終于開竅了。”

沈南柯扛着發麻的後頸,“這種事,他想說自然會說。”

“也是。”林韻笑的眼睛眯着,很是高興,“行了行了,你趕快回家吧,有時間來家裏玩。”

林韻這一遭不會是炫耀孟庭深有女朋友吧?沈南柯拎着東西回自己家,震撼。

孟庭深脖子上的痕跡她留的,哪來的女朋友?

沈錦蘭的別墅比林韻家的大,花園裏的樹木縱橫交錯把客廳落地窗擋的嚴嚴實實,保姆在院子裏鏟雪,擡頭看到沈南柯驚喜地丢下鏟子開門,“南柯。”

“阿姨。”沈南柯踏進大門,“您怎麽在鏟雪?”

“閑沒事兒順手做了,省的再請人了。”保姆摘掉手套拉住沈南柯,往裏走,“你媽聽說你要回來,老早就在家裏收拾了,早上親自去超市買菜。她在書房窗戶邊蹲你,我猜你一進門她馬上就t能到客廳。”

沈南柯踏進別墅,玄關高大冰冷的巨大白色大理石屏風,壓抑鋪天蓋地。

房子很大,三層別墅,客廳挑空有着極具設計感的長吊燈,采用了大面積的純白色大理石,當年這些大理石還是從國外運回來,每一塊都昂貴。

“知道回來了?”沈錦蘭的聲音在高處響了起來。

沈南柯放下袋子脫掉大衣外套,換上保姆遞來的拖鞋越過白大理石玄關,走進高闊的客廳,看到沈錦蘭穿着絲質的白襯衣,高腰褲子,拎着電腦從樓梯上下來,臉上戴着眼鏡,目光冰冷,“我以為你要一輩子待在外面。”

“你明明希望她回來,見面了又說反話。”保姆往廚房走,熱情洋溢的跟這套房子格格不入,“南柯,喝牛乳茶還是果茶?”

“白開水。”沈南柯在單獨的小沙發坐下。

沈錦蘭走到客廳把電腦放下,摘掉眼鏡說道,“你的車呢?怎麽坐林韻的車回來?她是不是拉着你炫耀她兒子談戀愛了?”

“車撞了,在修,回來開舊車。”沈南柯自動跳過她的最後一個問題,說道,“之前那輛保時捷是不是還在車庫?”

“什麽保時捷?我的車庫沒有保時捷。”沈錦蘭戴上手套拿起個橘子剝開分給沈南柯,“奔馳越野給你開吧,我換新車了,這輛車我用不着。”

沈錦蘭剛買了庫裏南。

沈南柯接過橘子撕着上面的白膜,“太大了,不好停車。”

“我給你買輛新車?我看法拉利剛出了一款跑車挺适合女孩子,正好下個月你生日,送你做生日禮物。”

她和林韻真是冤家,沈南柯都懷疑她們想買的車是同一款。

“不用。”沈南柯把剝幹淨的橘子塞到嘴裏,“我吃完飯就走,坐地鐵上班也行,湊合兩天車就能用了。”

“我的錢紮你的手嗎?”沈錦蘭往後一靠,耐心告罄,“沈南柯,你是不是記恨我之前沒給你投資?”

沈南柯嘴裏的橘子卡在嗓子處,咽不下去也沒法吐出來,她幹巴巴說,“沒有,您沒義務給我投資。事業是我自己的事,我做不起來是我無能,我從來沒想過要您的投資。”

“我知道我當年錯了,可我也是為你好,我想你站到高處再做選擇,人只有站得高才能看得遠,每一步就能走的更穩。你看孟庭深,讀完博創業是不是穩很多?”

沈南柯垂着眼摳橘子,不想吃 ,“沒投資不是您的錯,我從來沒有怪過您。至于後者,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我為什麽處處都要跟他比?”

“你也比不過他,原本還想着你戀愛能比呢,結果人家都戀愛了,你的人呢?”沈錦蘭吐槽道,“事業愛情雙輸。”

孟庭深哪裏戀愛了?他只有荒唐的一夜情。

沈錦蘭把橘子剝完,摘掉手套,“你那個公司眼看着也不行了,你不如去讀博,将來畢業想要創業我給你出錢。”

“我都二十九了,讀什麽博?”沈南柯擡起頭,看着沈錦蘭,忍不住道,“我是活生生的人,我是獨立的個體,媽,我不能一直在您的控制下生活,我有我自己的人生,有我的理想——”

“你的人生理想是什麽?談戀愛被男人騙,因為戀愛失去事業,窩在那個沒出息的小公司渾渾噩噩活了五年。如今公司還要倒閉了,這就是你的理想?笑話一樣的理想?”

沈南柯坐直嚴肅道,“我沒有渾渾噩噩,我做了二十七個獨家專利項目。市面上沒有競品,您能不能看一看我的成就?那些不是笑話。”

沈錦蘭高高在上注視着她。

沈南柯的聲音突然卡住,沈錦蘭看不起她這個人看不起她的事業。這個鄙視的态度,讓她無話可說,她攤手起身,“不聊了,我走。”

保姆沖出來攬住沈南柯的肩,對沈錦蘭說道,“你少說兩句吧,孩子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有意思嗎?鬧成這樣讓隔壁看笑話呢?”

“本來就是笑話,隔壁不是天天拿我們當樂子看?看看人家的兒子?看看我的女兒。 ”沈錦蘭往後一靠,後半截話生生吞回去了,“算了,不提了,坐着吧。早上買了雞翅,你不是喜歡吃炸雞翅嗎?讓阿姨給你炸。”

沈南柯早過了愛吃炸雞的年紀,她不愛吃炸雞翅。

“你媽挑的雞翅特別新鮮。”阿姨按着沈南柯坐回去,“我想起來了,還有車厘子,我去洗給你吃。”

沈南柯坐回沙發,她對沈錦蘭産生了應激。她讨好了沈錦蘭二十一年,為了得到沈錦蘭的認可拼命學,拼命讓自己優秀,二十四歲那天突然崩盤。

她兩年沒見沈錦蘭,再見就沒辦法正常溝通,也不能面對沈錦蘭。

“最近累不累?”沈錦蘭不擅長關心人,問的很僵硬。

“還行。”沈南柯拿起桌子上的水喝了一口,加了蜂蜜,微微的甜。

“下午我們一起去泡溫泉?”沈錦蘭坐到沈南柯身邊,說道,“我朋友有個兒子做家居行業——”

“我不相親。”沈南柯傾身放杯子,“我不去。”

“你脖子後面是什麽?受傷了?”沈錦蘭見沈南柯在眼前一晃,白皙後頸上半截紫痕刺眼,她擡手一拉沈南柯的毛衣後領,密密麻麻的吻痕顯露出來,沈錦蘭愣在愣,震驚道,“談男朋友了?誰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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