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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網約車開了出去, 車上放着廣播,是晚間新聞。
沈南柯的手陷在熱源當中,漸漸升起了汗意, 粘稠的潮熱的密密麻麻的熱從他的掌心傳導到她的手背上。她左手握着手機發客戶名單給孟庭深, 垂着眼表情平靜, 手上奮力地在孟庭深的掌心下掙紮。
他用手掌鎮壓着她的手背,勾起指尖有些重地抵在沈南柯的婚戒上。
他想幹什麽?大庭廣衆之下站到她的身後,上車握住她的手。
被周赫陽刺激到了?真吃醋了?沈南柯仔細回想這一天,孟庭深非常反常。
“孟總,我把客戶名單發給您,還是我給您介紹?”沈南柯感覺到手指上的松動,終于是抽回了手, 借着拿包拽回了壓在他大腿底下的大衣衣角。
“微信發給我。”孟庭深往後倚靠, 聲音很低, 尾調裏殘留着一點啞。
“佳明的那位李總很能喝,建議不要跟他拼酒——”沈南柯意識到孟庭深過去不一定喝酒, 他以前是完全不接受酒精, 最近在家宴上喝了幾次, 可表現的都很冷淡,“您有不喝酒的自由, 不想喝直接拒絕。”
“嗯。”孟庭深拿起手機查看消息。
沈南柯把客戶資料發給孟庭深,手機響了起來, 來電是沈錦蘭。她瞬間後頸都繃緊了, 斂起了所有的情緒, 抿了下唇挂斷。
往旁邊挪去, 挪到與孟庭深足夠遠的位置才拿起手機微信上回複沈錦蘭。
沈南柯:“在外面不方便接電話,有事嗎?”
沈錦蘭的消息幾乎是秒到, “熱搜上是什麽東西?你瘋了嗎?怎麽又跟他扯在一起?對外提那些很體面嗎?”
一瞬間,沈南柯有種被海水吞沒的窒息感。她再次沉入深海之中,看着那些水漫過她的頭頂,遮住她的口鼻與眼睛,她失去了視覺聽覺與呼吸的能力。
當年她被周赫陽逼到走投無路,她僥幸地想,也許回家,能得到一片礁石。打開門,迎接她的是沈錦蘭砸過來的杯子。杯子擦着她的耳朵重重砸在她身後的牆上,瓷片碎末刺進了她的脖頸皮膚,有細碎的血珠順着她的脖子往衣領裏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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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麽有臉回來?辦這麽丢人的事,鬧的滿城風雨!怎麽有臉來見我?”沈錦蘭在客廳勃然大怒,“你知道別人怎麽評價你的嗎?怎麽評價我的嗎?”
沈南柯退出了那棟別墅,離開了那裏。
不要對任何人抱有期待,永遠不要期待。有時候你以為是救命繩,抓到手,可能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沈南柯無力回複沈錦蘭t的質問,也不想回複。她把手機握到手心裏,望着窗外飛快掠過的繁華世界。極具浪漫色彩的巴洛克風格建築,璀璨的燈火流光溢彩,具有着迷人的浪漫氣息。
人和人之間的關系,都是等量交換。
感情是虛無,感情依附在利益之上。錦上添花,卻不能雪中送炭。
性也是人生的錦上添花,漫長無聊裏的點綴。高|潮時的閃耀絢爛像是煙花,綻放在漆黑的海面,短暫地照亮。
孟庭深不會一輩子長在她的身體裏,他們是兩個獨立的個體。激烈瘋狂的洶湧,随着抽離的那一刻,也會落入虛空。
轎車開上了高架橋,隐隐可見遙遠處高樓之間的江景,夜幕深重,沈南柯從玻璃倒影中看到了孟庭深的視線。
他在注視她。
沈南柯在模糊的車玻璃倒影中,移開了眼。
開葷處男的凝視,從昨晚到現在,他有機會就這麽看她。
餐廳是一家粵菜館,一共六個人,三家合作方。沈南柯到達時其他人已經到了,因為帶着孟庭深,倒是沒上演什麽自罰一杯的老套路。
孟庭深是業內新貴,衆星捧月,他不僅僅是訊達智家的投資人之一,他們還涉及不少産業的投資。未來也許都有機會合作,誰敢灌他的酒?
他的面前只有一杯茶水一碗飯,一副來幹飯的樣子,讓酒局變得不那麽‘純粹’了。
哪有酒局上來就要主食?
孟庭深絲毫毫不在意別人的目光,給每個人點了主食,“吃飯耽誤聊事嗎?我想大家忙了一天,應該都餓了。先吃東西,身體要緊。”
沒人拒絕孟庭深的好意,他表現的非常平易近人帶着謙遜,跟傳聞中不一樣。沒那麽高冷,很接地氣的一個年輕人。
一下子把關系拉近了。
“本來就是吃吃飯聊聊天,都不是外人。”佳明的李總坐在主座上,他五十六歲了,年紀大,哪怕孟庭深如今位高權重,太年輕了,他也沒怎麽看在眼裏,順手一拍孟庭深的肩,“挺好的,先吃飯,孟總的安排沒有問題。”
沈南柯在觀察孟庭深的反應,他沒有任何反應,而是借着服務員上菜的間隙給這位李總端了一份例湯,‘順手’地給沈南柯也拿了一份,擺到她面前。幹淨的指尖一點她前面的桌布,示意她趕緊吃。
沈南柯中午在高鐵上沒怎麽吃東西,一下午都在忙。這會兒确實餓了,她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這種感覺,非常微妙,孟庭深在照顧她。
來之前說好她帶他參加飯局,進門後他就調轉了角色。
“孟總在互聯網新媒體的勢頭很好啊。”李總主動把話題引到孟庭深身上,開始打探TO-D的未來規劃,“怎麽突然轉制造業了?”
孟庭深穿着黑色毛衣,袖子挽起一截露出流暢修長的手臂,手肘微微撐着桌子,帶着他特有的謙遜有禮,“娛樂家庭一體,在這方面,李總比我們還先行一步。”
沈南柯聞到了熟悉的挖坑味道。
李總果然得意起來,開始滔滔不絕講起了他們的産品優勢以及他對市場的把控,高瞻遠矚。
孟庭深轉頭深邃黑眸悠然落到了沈南柯身上,二十多年的默契,沈南柯四歲坐到他面前下棋,自然知道他下一個子要落到哪裏。
孟庭深這個意思,要她接管話題,掌控主動權。
他發出了進攻的信號。
‘酒桌文化’是一種博弈,上位者用酒壓制控制,用酒掌控話語權,訓練服從性。可孟庭深從一進門就在布局了,他用一種低姿态引導所有人放松警惕落進他的局,他不喝酒,從所有人陪他吃飯開始,他便拿住了主動權。
他把李總的話題引到他想要的方向上,完全掌控了這場飯局的節奏。
孟庭深這貨根本就是飯局高手,居然在她面前裝‘小白’。不對,他沒裝,他沒說他不擅長飯局,他只說了他不會記客戶的喜好刻意讨好。
那位李總一旦開始極力展示,便陷入了被動。
沈南柯為什麽會認為孟庭深是個‘小白兔’呢?
大概酒吧那次太刻骨銘心,沈南柯對他産生了刻板印象。以為他在酒桌上會很被動,是會被引導的。程垚負責對外交際,他們TO-D內部傳聞,孟庭深很少參加飯局,不抽煙不喝酒不擅長對外交際。
孟庭深能走到今天,絕不可能是‘小白兔’!
酒吧那晚,他是被動入局還是主動入局?
他上車時竟說來‘見識見識’飯局,沈南柯想給他一榔頭!讓他長長見識!
李總滔滔不絕地講述着他的成功,展示着他們公司的優越。
沈南柯端起茶杯喝了一杯水,放下了跟孟庭深之間的競争關系與勝負欲的鬥争。正事要緊,恰好地在李總出現漏洞的時候,話題強勢地加了進去。反守為攻,暗指佳明産品的市場取代性,而訊達智家的系統是無可替代。
危機感一旦轉嫁,供需關系逆轉,沈南柯掌控了話語權。
五年前沈南柯就明白一個道理,過于在乎勝負欲做不出正确的決定。可她不能扭轉對孟庭深的那種刻在骨子裏的勝負欲,她必須要贏他,今天是被逼到懸崖上了,他們暫時握手言和。
孟庭深清風朗月地坐在一邊吃飯喝茶,身上的強勢感漸漸顯露出來。沈南柯要進攻,他就是她強有力的後盾。
沒有提前溝通,他們甚至都沒有交流,只是眼神對上,認識二十六年養成的默契讓他們清楚對方想幹什麽,下一句話想說什麽。
他們從小一起下棋,對方什麽棋路一清二楚。上一個子落下,必然知道對方下一個子會落到哪裏。
他們是對手的時候旗鼓相當,他們合作,那就是銳不可當。
沒有人提喝酒,一場飯局在晚上十一點意猶未盡地落幕。酒只喝了三分之一,沈南柯從頭到尾喝了一杯白酒,還是尾聲時跟這幾位‘稱兄道弟’,建立了牢不可催的堅固友誼後,舉杯歡慶。
孟庭深在外面不喝酒不抽煙,碰杯也只是茶水,他人設立得很穩。
安排車送走那幾位,沈南柯站在寒涼的風中漸漸冷靜下來。她竟然和孟庭深合作了,酣暢淋漓的合作。
這讓她別扭又難受,渾身藏了一只扭動的貓,從上到下撓她。
“沈總,車到了。”林清上前提醒着沈南柯,往旁邊的孟庭深身上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孟庭深依舊是那副姿态,穿着黑色大衣,插着兜,冷靜沉穩。
覺得孟庭深跟想象的不一樣,又好像是一致的,他私底下的溫和是附在鋒芒上,他上班時斂起了溫和,只剩下冷冰冰的刀鋒。
沈南柯站在寒風裏,撫了下被風吹亂的柔軟烏發,沉默了一會兒,才繞到另一邊後排拉開車門坐進去。
沈南柯私底下并不是話多的人,她只有在有目的性的時候才會談笑風生。
若是孟庭深不是孟庭深,今晚沈南柯應該會很興奮。這樣的合作太過瘾了,這樣的‘人才’,她一定會想方設法留為己用。
可他是孟庭深。
酒局前,她那幾句交代簡直是有些蠢了。他什麽都懂,他明明什麽都明白。
沈南柯以為她是獵手,借着酒把孟庭深給睡了。
現在看來,她可能才是池子裏的魚。
孟庭深太狗了!
一路上沈南柯都沒有說話,她在思考。
她和孟庭深住在酒店的不同樓層,先到了孟庭深所在的樓層。她和林清客客氣氣地送走了孟庭深,孟庭深下電梯時回頭看她一眼,黑眸暗深,沈南柯假裝沒看見,直接關電梯門。
“我終于知道TO-D那些人,那麽被孟庭深虐都不換工作的原因了。”林清松一口氣,說道,“他對外那種安全感太強了!今天我以為會是一場硬仗,沒想到這麽輕松的結束了。”
沈南柯把包背到了肩上,看着電梯裏的自己,“那是TO-D的待遇業內第一,經濟基礎決定抗壓的下限。”
“也是,他們公司的待遇真好。”林清對TO-D的待遇還是很羨慕的,随即想到沈南柯是她的頂頭上司,這麽豔羨不好,“我們公司也很好。”
下電梯時,林清感慨,“孟總對外的魅力要是能放到公司內部展示,估計他能在公司建立個強大的女友後援團。”
沈南柯拿着房卡停在房門前,随口搭話,“是嗎?”
“您GET不到嗎?”林清的房間在沈南柯的隔壁,滴的一聲t刷開房門,她笑着回頭八卦,“在公司我也感受不到,只有可怕,看到孟總就頭皮發麻。今晚這個飯局,我GET到了他這款的蘇感。強有力的男友力,滿滿的安全感,天塌下來他都能扛,慕強的天堂。”
沈南柯望着走廊上的一處光點,男友力?點點頭,“晚安,早點睡,明天還有工作。”
“晚安。”林清揮揮手。
沈南柯邁進了房門,插上卡反鎖上門。撂下巨大的背包,徑直走進了浴室。摘隐形眼鏡,洗澡。
所以,他今晚在展示他的‘男友力’?
聽起來很離譜!
剛脫掉衣服,手機便響了起來,沈南柯把最後一件衣服脫掉,挂斷電話撥視頻過去,把鏡頭對準天花板放到洗手臺上,赤身走到了淋浴噴頭下面,等那邊接通後說道,“孟總,有事?”
“你——在幹什麽?”他的聲音突然變的沙啞,“浴室?”
“當然,洗澡。”沈南柯仰起頭讓水從頭頂淋下去,在水聲中說,“孟總很擅長飯局?經常參加?”
是她低估了孟庭深,她判斷嚴重失誤。她對孟庭深的判斷夾雜了太多少年時的濾鏡,以至于出現了巨大的偏差!
“我是很少參加飯局,我不喜歡無意義的社交,并不是沒有社交能力。”孟庭深那邊頓了下,嗓音裏蘊含着克制的欲望,“我上去?”
沈南柯壓下翹起的唇角,她擠了一些沐浴露往身上抹,“孟總請自重,你只是我的老板。”
“今晚不高興?”孟庭深問。
“沒有。”沈南柯若有所思,“我為什麽要不高興?”
那邊靜了許久,沈南柯以為他不會再繼續這個話題,他開口道,“我們不是競争關系。”
“那是什麽關系?”沈南柯往身上搓沐浴露的泡泡,白色泡沫堆滿她全身。
“我今晚過去沒有幹涉你事業的意思,你不喜歡喝這種酒,便有不喝酒的自由。南柯,我們是夫妻,我是你的丈夫。”
浴室裏除了水聲,再沒有其他的聲音。
片刻後,沈南柯開口,“孟總——”
“洗完澡早點睡,我明天早上六點的飛機,你醒來時我應該走了。”他頓了下,道,“一個人在這邊注意安全,我知道你很強,你不需要任何人的保護。我給你的東西也不過是錦上添花。作為你的丈夫,是我自作主張的不放心,怕你在酒局被人欺負。”
沈南柯要挑釁他的話卡在嗓子裏,說不出口。
“有任何需要随時跟我打電話。”孟庭深道,“我不在,兩個媽那邊你最好不要去接觸。找理由逃出去,等我回家再一起回。”
“我有那麽弱嗎?”沈南柯吐槽。
“親情的羁絆,再強的人也扛不住。”孟庭深沉默了一會兒,叫她的名字,“南柯。”
“嗯?”
“你的頭發很多,需要吹很久,多點耐心,吹幹再睡。”
昨晚孟庭深對她的發量是不是有了清晰的認知?他給她吹頭發的時候沈南柯還有意識,還沒吹幹她就睡着了。
“你是我爸嗎?孟daddy,再見。”沈南柯擠了大量的洗發水到手心抹到頭發上。
沈南柯又要實現大部分人的終極夢想了,老公有錢不回家。
“嗯,再見,沈Baby。”
孟庭深挂斷了視頻,手機滴的一聲視頻返回主頁面。
空蕩蕩的浴室裏除了水聲只剩下他叫的那句Baby,低醇尾音微拖,帶着缱绻纏綿的勾人意味。
讓沈南柯的耳朵酥麻,恍恍惚惚的。
這狗,他叫她什麽?
跟誰學的?
她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孟庭深占她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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