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以為自己是渣男

我以為自己是渣男

人不能,至少不應該,在墳頭蹦迪。

謝時是被一陣喧嚣的樂聲吵醒的。

他臨死前,将大半身家捐給希望基金後,剩下的錢幾乎全花在這塊靠近市區的埋骨地上了,為的就是熱鬧。

他喜歡熱鬧。

但萬萬沒想到能熱鬧到這個程度。

謝時不耐地睜開眼,看見的卻不是黑漆漆的棺材板,而是金碧輝煌的天花板和光彩耀目的吊燈。

明晃晃的燈光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沒死?

謝時側過頭躲避刺眼的燈光,卻看到了夜色中玻璃窗上印出的自己的臉——黑色的碎發散亂地蓋在白皙的額頭上,雙頰飽滿而圓潤,因低燒而熏上桃紅,滲出細密的汗水。

這是?

年輕時的他?

謝時欣賞了一會兒,才坐起身,目光從下意識曲起的雙腿挪到蒼白修長的雙手上,左手手背上一道半個手指長的傷疤刺眼奪目。

身體上每一道他熟悉的疤,都在告訴他,這的确是他,18歲的他。

19歲那年,他在生日當天被上門催債的人打斷了雙腿,而後掙紮十年,拖着斷腿,靠着從居委會大媽那裏學來的毛氈手藝和不要臉——不是,一張帥臉,成為網紅,終得功成名就;而現在,他雙腿完好,他回到了19歲之前。

18歲那年,他在和別人打架的時候,被小刀劃傷了手背,留下了這道傷疤。

但18歲的他應該住破爛漏雨的平房,擡頭看見的應該是慘敗的天花板、昏暗的燈光,而不是眼前28歲才能住上的金碧輝煌的豪宅。

謝時垂下眼摩擦着傷疤,舌尖舔過幹燥的唇,然後毫不猶豫地咬下。鮮血浸濕了唇,刺痛感自唇上傳來,清晰明白地告訴他,不是夢。

到底是重生到了十八歲,還是穿越到了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人的身上?

喧嚣的樂聲仍在鼓噪着他的耳膜。

直覺告訴他找到将他吵醒的罪魁禍首就能得到答案。

謝時用舌尖舔過唇上的鮮血,單手撐床,幹淨利落地翻身落在地上,順手抄了個花瓶藏在身後,沿着樂聲朝着門口走去。

一走出門,就看到了那個罪魁禍首——

在金碧輝煌的客廳中,在光彩耀目的燈光下,在複雜精致的架子鼓前,穿着黑色襯衣、袖口卷至手肘、衣襟微敞露出銀色十字架的青年,拿着鼓槌,腳踏着大鼓,肆意地敲打、踩踏着,發出悅耳的噪音。仿佛這不是別墅的客廳,而是演唱會的現場。

他動作間,明亮的燈光照在手腕上,一簇在鴉青色荊棘上的紅色太陽花,肆意盛開在蜜色的肌膚上;微卷的黑色短發在空中微微晃蕩,燈光灑落在每一根發絲上,層層暈染上光輝。

這是那種能一眼吸引你注意力的男人。

謝時皺眉。

他認識客廳裏的人,單方面的那種。

溫書鶴,搖滾歌手,溫氏集團的公子,未來的溫家掌權人,他上一世的“貴人”。

上一世,他回家後發現謝大貴在酗酒,一言不合,兩人大打出手。他被謝大貴一扁擔敲在了頭上,在冰冷的地上躺了一天,發燒燒得人事不知,催債的人上門的時候只能任人宰割。

他是被痛醒的,在被打斷雙腿的時候痛醒的。

謝大貴這狗東西在說好的還錢時間一個人爬起來跑了!

他被帶回去乞讨還債,要不是後來A市在一個大人物被綁架後迎來了清洗,他說不定會當一輩子靠斷腿乞讨的乞丐。

那個大人物,就是溫書鶴。

可惜的是,溫書鶴在那次綁架中斷了腿,但即使如此,他也憑着強硬狠辣的手段登上了家主之位。

很厲害的一個人,但他清楚地記得——上一世他們沒見過面。

“嘣——”樂聲來到了高潮,戛然而止,只留餘韻在客廳中蕩漾。

溫書鶴放下鼓槌,擡眸對着站在樓上的謝時微微一笑。垂在眼前的微卷短發被他細而密的睫毛輕輕拂開,炙熱的眼神如陽光般穿過睫毛洩了出來,唇角的笑容張揚而熱烈,讓人在這微涼的夜晚從內心憑空生出一股燥意來。

“你醒了?男朋友。”

男,朋,友?

謝時懷疑自己是被燒昏了頭,以至于出現了幻聽。

但下一刻,他就打消了自己這種想法。

只見溫書鶴擡腿走到他面前,伸手拂過他的額頭,将他攔腰抱起,大步向前走去,“燒在退了,就是流了一身汗,去浴室,我給你洗洗?”

?男朋友,浴室,鬼知道這兩個詞結合在一起能發生什麽?

“放開。”

“我不認識你。”

只是——

沒有聲音。

嗓子幹澀,發不出聲。

“艹。”他發出一個破碎的不明的音節,揚起手中花瓶砸向溫書鶴,被溫書鶴輕描淡寫奪下。

“砰!”浴室門被踹開,他被放在浴缸中。溫暖的水自花灑上落下,落在他的酒紅色絲綢睡袍上,濕透的睡袍勾勒出身體的曲線。

謝時躺在浴缸中一個擡腳,踹向正在為他放水的溫書鶴的命門。

不乖。溫書鶴沒有看他,只是手微微一擡,就恰好握住了謝時踹過來的腳踝。他擡眸,看進謝時凝着薄霧瞪圓的眸子,輕輕一笑,然後狠狠往後一拉——

“唔——”謝時後背撞上浴缸底部,上半身連同整張臉都沒入水中。一只修長的手從上方伸來,然後按在他的肩膀上,将他牢牢定在水裏。

溫熱的水源源不斷地自口鼻耳灌入,窒息感瞬間而至。

瘋子。

他還打不過這個瘋子。

艹!謝時垂着眼将手搭上了這個瘋子的手腕,輕輕摩擦着。手指順着他的手腕向上攀爬,勾住了他的脖子,往下拉了拉,無聲地勾引着。

溫書鶴揚了揚眉,單手撐住浴缸,順着他的力度俯身向前。與此同時,按住謝時肩膀的手也慢慢松開。

你給我過來吧!謝時擡眸,勾住溫書鶴脖頸的手向下狠狠一拉。

溫書鶴挪開的手配合着謝時,穿過他的後頸,向上一撈。

兩人的唇貼在了一起,交換着新鮮的氧氣。

看上去,就像一個幹柴一個烈火,燒了個正着。

有錢人都玩兒這麽花的嗎?謝時勾住他脖子的手只僵了一下,就向外一甩,同時左腳屈膝,狠狠地撞在他的腰上,将人徹底拉入浴缸中,壓在身下,按在水中。

“嘩啦!”水濺了一地。

“咳咳咳!”謝時自浴缸中冒出頭,打量着被自己壓在身下的溫書鶴,帶着笑意。

風水輪流轉,現在該溫書鶴求饒了。

溫書鶴眉頭微微皺起,謝時的腳尖無意間碰上他的腰,帶起些許癢意,但是他被謝時壓在身下,只能任癢意傳遍全身,将臉上染上薄紅。

腰部挺敏感。謝時挑眉,他挪開腳尖,但雙腿仍然牢牢禁锢住溫書鶴的腰,吊兒郎當地說道,“我不認識你,也不記得你是我男朋友,可能是失憶了。你不要這樣——”謝時琢磨了一下,才繼續說下去,“急躁。我們好好聊聊?”

托溫書鶴的鴻福,他喝了不少水,嗓子的幹澀緩解了不少,至少能發出聲了。

沒有反應。

溫書鶴明明看着他,卻沒有反應,就像沒聽到一樣。

再仔細看,溫書鶴的眼神發虛,臉上的紅色隐隐泛着紫色。這是窒息的表現!溫書鶴竟然全程沒有掙紮,一點兒瀕臨窒息的反抗都沒有表現出來。

瘋子。

謝時在松手和抛屍中只猶豫了一光秒,就選擇了前者,将人拉了起來,但仍沒完全放開對他的禁锢,以防他繼續對自己動手動腳。

“咳!”溫書鶴坐了起來,輕輕咳嗽着。

熾熱的氣息自溫書鶴口中呼出,噴吐在謝時微敞的脖頸處,有點蘇癢。

“我不認識你,也不記得你是我男朋友,更不記得我們是什麽時候認識的,怎麽确立關系的,談戀愛談了多久,甚至不知道我自己是誰,我可能失憶了,我們好好聊聊?”謝時将剛剛的話重複了一遍。

“嗯?失憶?”溫書鶴擡頭,熾熱的吐息一路劃過他的側頸,挑眉,“所以你後悔了?想要分手?”

“先了解一下情況,再說。”謝時認真地扯着蛋。

分手是肯定要分手的,他是直男,鋼鐵直。

“好。”

“什麽好?”

“分手。你先起來。”

幹淨利落,簡潔明了。

爽快!

謝時将人推開,松開禁锢着他腰的雙腿,活像個拔X無情的渣男。只是起身的時候腿軟了一下,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他不經意間側頭看到鏡子中的自己,這才發現他和溫書鶴的姿勢有點暧昧。

有點十八禁。

他跨坐在溫書鶴的腰上,黑色的碎發被缭繞的水汽潤濕,粘在兩邊,露出光滑的額頭,雙頰因熱氣而愈發紅潤,流暢圓潤的線條沿着脖頸向下,一直蔓延到鎖骨,直至被白色的浴缸遮住。鎖骨窩盛滿小小一汪水,稍微一動就波光蕩漾,仿佛下一秒就要溢出來。

溫書鶴則放松地靠在浴缸上,水将他的襯衣浸濕沾在身上,勾勒出結實流暢的曲線,水自蜜色的肌肉上流下,如同晶瑩剔透的蜂蜜。

他們剛剛就以這樣的姿勢和姿态在談分手?

謝時淡定地将尊臀挪開,當做剛剛什麽都沒發生,讓溫書鶴起身。

溫書鶴站起身,将濕透的衣服脫下。

謝時下意識地閉上了眼。

低沉的笑聲在浴室響起,溫書鶴熾熱而具有穿透力的聲音響起, “等會兒會有醫生來為你檢查,看你是不是真的失憶。如果真的失憶了,你可以看看這個。”

哪個?

謝時睜開眼,卻只看見了溫書鶴消失在門口的背影。哪個?

下一刻,溫書鶴的身影重新出現在門口,走進浴室,遞給他一份被書殼夾着的文件,“這是從你出生到昨天的所有經歷,你好好想想。”

記載了從出生起昨天的經歷……文件?傳說中的私家偵探?富二代談戀愛,調查身世背景什麽的,很河裏。

不過現在倒是方便他了,“謝了。”

溫書鶴低笑出聲,他現在有些相信謝時是真的失憶了。他将剛剛的話又重複了一遍,“咔”的一聲關上了門。

“好好想想,我在外面等你。”

放心。

再想我也要分手的。

謝時翻開文件,一頁頁看過去,上面記錄的人無論是姓名、家庭,還是經歷都和他一模一樣,但這些經歷裏依舊沒有溫書鶴這個男朋友的影子。

直到資料最後一頁的最後一句話,“2012年3月1日,高利貸的人上門催債,被打暈拖走,中途醒來,向溫少求救,被溫少救下。”

謝時翻過最後一頁,在最後一頁和書殼間夾着的是一張薄薄的欠條。

欠條上是謝時潇灑中帶着慌亂的筆跡:

“我謝時,向溫書鶴借款人民幣500000元整(伍什萬元整)。——2012年3月1日。”

謝時想起了當年流傳較廣的一個謠言,溫書鶴喜歡在貧民區挑選“男朋友”,一年一個,出手闊綽,分手和平。

艹他大爺的,居然是真的。

他都能想像當時是怎麽樣的情況:19歲的他中途不知什麽原因醒了,看見了溫書鶴,想起了這個謠言,努力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被狗上一年也總比沒命好,然後寫下欠條暈了過去。他就是在這時候穿來的,繼承了19歲救下的健康身體以及遺留下來的“情債”。

他現在才明白過來溫書鶴那句“好好想想”是什麽意思,是威脅,是警告。

艹他大爺的大爺。

他以為自己拿的是始亂終棄的渣男劇本,結果是霸道大佬的契約小嬌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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