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不能喜歡

不能喜歡

“大哥,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溫書鶴垂眸。

“我知道。”溫仁笑着,“将阿時送給我——”

溫書鶴一拳打在了他的臉上,溫仁被打得身形一歪,倒在飄窗上。

謝時心中一驚。

溫仁從飄窗上站起身,從懷中抽出紙将正在流血的嘴角擦幹淨,輕笑,“我是不是應該慶幸這屋子裏沒有酒瓶子?”

他可是聽說過溫書鶴的“豐功偉績”——任何敢當面诋毀他男朋友的直接一瓶子就上去了。

但他除外。

他看不慣溫書鶴的行為,也看不慣溫書鶴身邊的人,沒少說過重話。溫書鶴從不頂撞他,只是忍着,但久而久之,他就不把人往他身邊引了。

現在看來謝時除外。

“小的時候我一直想找個兄弟打架,後來你來了,結果比兔子還乖。本以為這一輩子都打不起來的,現在算是如願了。”

溫仁走向溫書鶴,抓過他的手,将他手上的血跡擦幹淨,“阿弟,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

“大哥,對不起。”溫書鶴低聲道歉,“他是我男朋友。”

是他的。

這個笨蛋。

溫仁揉了揉他的頭,“你的跑車我先開走了,明天你自己回家取。”

是S市的家。

讓他回家,就當是這一拳的懲罰了。

“好。”

溫書鶴答道。

他也很想念周阿姨。

等他走後,謝時才出聲,“謝了。”

溫書鶴好歹那啥不行動不了他,換個人可就不一定了。

溫書鶴搖頭,“我大哥他不喜歡男人。”

“那你還打他?”不喜歡男人這不就是一個兄弟間的玩笑?頂多是有點冒犯,不到動手的地步。尤其是他們看起來感情還不錯。

溫書鶴沉默片刻,輕笑出聲,“我也想知道為什麽。”

實際上,話這話的時候,他已經想明白了,也明白了大哥為何會這樣做。

在那一刻,他忘掉了眼前人的身份,忘掉了他的習慣,被憤怒所支配,只有一個想法——

“他是他的。”

他喜歡上了謝時。

而大哥在提醒他。

溫書鶴看向窗外,紅色的跑車還在,大哥還沒走。

“阿時,等我一下。”

溫書鶴向下走去。

到跑車前的時候,溫仁正站在車門旁抽煙。見他來,笑意暈紅了臉,“想通了?”

“還說你沒想通就不把這個東西給你了。”溫仁遞過一個本子。

“這是?”

“你一直想要的,我從葉老頭那裏拿過來的。車是除夕禮物,這是新年禮物。”溫仁吐了一口煙。

他一直想要的?從葉老頭那裏拿到的?他媽媽的遺物?

溫書鶴眼中溢出笑意,給了他一個擁抱,“多謝大哥。”

用腳趾頭想這個過程都不可能像他說得那麽輕松。

“沒費什麽力。斷掉葉家和溫家的生意往來,他們就怕了。你要是——”

“大哥。”溫書鶴打斷他。

溫仁笑了,他将煙掐了,坐上駕駛座,“明天早點回來,我和媽都在等你,不用在意其他人的話。”

“好。”

溫仁啓動車子走了。

溫書鶴就着路燈翻開手中的日記本。

“我喜歡上了一個人。”

溫書鶴猛地攥緊日記本,繼續翻了下去。

“我每天找他聊天,聊到淩晨一點。”

“他約我爬山,我說要爬就夜爬,他同意了。黑漆漆的山裏,我抓着他的手實現了我一直以來的願望。”

“生日那天,我央着他帶我去了游樂園,我們一起坐了摩天輪,摩天輪一陣晃動,我故意朝他那邊湊,他扶住了我。木頭!”

“他有妻子!!!”這張紙反反複複寫着這幾個字,字透紙背。

溫書鶴再翻過一頁,字跡重新清秀起來——

“ 但他明明喜歡我。”

“他不敢踏出的那一步,我來。”

“他在偷偷地叫小姐,他不喜歡他的妻子,又沒勇氣離婚和我在一起,懦夫。”

“他醉了,沒認出我。今夜,他很溫柔。”

“我終于懷孕了,他說會給我一個交代。”

“他從來不愛我,我只是他的萬千過客之一。”

這是日記的最後一頁,後面都是空白。

溫書鶴閉上眼。

後面的事他都知道。

葉小玉等到的是溫明言讓人上門将她帶走,強制打胎。

她中途醒來,跳車跳河,好不容易回到葉家,卻被關起來送到鄉下,打算生完孩子後将她強制嫁給她的表哥。

她生下孩子後逃走,抱着孩子去醫院做了親子鑒定,在溫明言妻子周辭生辰宴當天,出現在了溫家,大鬧一通,戳穿了溫明言和妻子周辭的恩愛泡沫。

溫明言施壓,讓葉家将葉小玉關起來,葉小玉成了當地豪門的一個笑話。

她在長期的囚禁中,得了抑郁症。

她還是那麽美,卻愈發安靜、脆弱。

他很小的時候就在照顧媽媽,主要表現為:給媽媽開罐頭吃。他們的別墅沒有人來,他小時候的食物只有罐頭。罐頭很多,但罐頭不好吃;媽媽很好照顧,但媽媽的眼中沒有他。

他不知道是什麽支撐着她,讓她撐了七年。

在他七歲的時候,她還是走了,在新的一年鐘聲敲響的時候。将過去的都留在過去,帶着新的自己走向新生。

而他被周辭帶回了家,那是一個很溫柔、很善良的女人,她的兒子也是。

一件衣服被扔到了他的身上。

溫書鶴仰頭。

謝時站在陽臺對他挑了挑眉,“你哥說你了?要不我們來打一架?”

溫書鶴眼中溢出笑意。

他遠比媽媽幸運。

他喜歡的人恰好也喜歡他。

他合上日記,走進屋內,将心愛之人擁入懷中,“睡吧,明早吳叔就回來了。”

啧。

謝時閉上了眼。

次日,謝時再次被溫書鶴親醒。

“吳叔回來了?”謝時閉着眼問道。

“今天我要回家。”

“再見。”

“你和我一起,好嗎?”

謝時閉着眼沒動,懷疑溫書鶴還在夢裏。

有把情人往家裏帶的嗎?他要是個女的也就算了,問題他是個男的。豪門這麽開明的嗎?

“不好。”

“反對無效。”

啧。

謝時睜開眼,“我怎麽叫你媽?”

“我怎麽叫你怎麽叫。”

行吧。

謝時看着眼前溫婉的阿姨,張嘴,“媽。”

溫書鶴,“周姨。”

謝時/溫書鶴:?

謝時改口,“周姨。”

“好孩子。”周辭笑出聲,松開溫仁的手握住謝時,拉着他往屋裏走。她的眼角堆起皺紋,然而這皺紋只增加了她的風韻,對于她的氣質并無多大影響。

溫仁落到後面,與溫書鶴并肩,“膽子挺大。”

溫書鶴看着目光注視着謝時,他和周姨聊天的時候,身體放松,神态自然,沒有受委屈,“我相信周姨。”

周姨知道他和溫明言不對付,在明确知道他要回來後,不會讓溫明言在家的。

“我是說阿時。”溫仁輕輕撞了撞他的肩膀,“你什麽時候叫聲給媽聽聽?”

溫書鶴撞開他,快步走到周辭身旁,和謝時一左一右的簇擁着她。

溫仁看着着一幕,眼中露出笑意。

他等着。

進了客廳,已經有一大桌子菜擺在桌上了,都是周辭親手做的。謝時被周辭拉着坐在了她的身側,聽她将溫書鶴小時候的糗事。

美食入肚,拉着家長,謝時放松下來。

周辭口中那個又乖又懂事的溫書鶴和他認識的簡直不是同一個人,不過謝時還是注意到周辭說的都是小學、初中。

那高中呢?

謝時沒問。

陪着長輩拉家常嘛,當然是讓她開心最重要。

吃過飯,周辭給他們一人發了一個紅包,臉上的笑容溫水,平淡而溫暖,“去玩兒吧。”

溫書鶴拉着謝時離開。

“她知道我不想多待。”以防誤會,出了庭院,溫書鶴解釋了一句,又多解釋了一句,“她不是我媽,我媽已經死了。”

除夕夜大哥親自來請,初一周姨忙活了一上午,卻顧及他的意願只留他吃了頓午飯。

溫書鶴不是不感動,只是他還記得高一那年回家偶然聽到的周辭和溫明言的争吵。

溫明言說他故意選離家近的高中就是居心不良。

溫明言說他讓哥哥在高三的時候去談戀愛,就是想毀掉溫仁,想貪圖公司的繼承權。

溫明言說他的手段有多高明,連伏家伏言都是他的身邊犬。

溫明言說他的存在對溫仁就是一個威脅。

他和溫仁不一樣。

他是多餘的。

溫書鶴勾起肆意的笑容,轉頭看向謝時,“滑翔去嗎?”

滑翔?

謝時看了一眼空中飄落的雪花。

這不是去找死嗎?

他看了眼溫書鶴,“去。”

紅色跑車飙上山頂,一座俱樂部獨孤的立在山巅。

溫書鶴和謝時站在一起,他們身後是巨大的滑翔翼。雄鷹自山巅躍出,滑翔萬裏。

下方是浩渺的雲霧,滑翔機在雲霧間逡巡,宛如自由的鷹。

固定身體的安全繩将謝時和溫書鶴纏在一起,呼嘯的風在耳邊瘋響,傳來溫書鶴的聲音,“想不想來刺激一點?”

謝時挑眉,“怎麽刺激?”

溫書鶴拉動方向杆,操作滑翔傘直直地墜入雲霧中。白色的雲霧阻礙了視線,他們随時可能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撞上山壁。

“不要怕。”面對這樣的險境,溫書鶴握住他的手,笑容肆意,“交給我。”

瘋子。

雙手交疊,熾熱的溫度在兩只手間傳遞,謝時的心奇異地平靜了下來。

山谷而已。

溫書鶴勾起唇。

滑翔機在雲中陡然豎直轉向,如同一只真正的雄鷹一般,靈巧地穿梭在雲中,沖出了雲海。

謝時心髒俯瞅着大地山川起伏,河流縱橫,高樓成片,壯觀極了。

陡然,滑翔機方向一轉,再次向下墜去。

謝時本以為是溫書鶴的再次瘋狂之舉,擡頭看去卻發現是滑翔機的傘面破了個大洞,再也無力維持平衡。

他們直直朝下墜去。

原來的壯美山河,因為這個意外,一下子變成可怕的埋骨之地。

死神在給他抛媚眼。

“阿鶴!”

溫書鶴回過神來,拉動一個不起眼的繩子,安全扣,解開,他們一下被抛了出去。

“碰!”

半空中綻放出一朵巨大的蘑菇,帶着他們緩緩地落在地面。

溫書鶴抱着謝時滾落在地,降落傘纏在他的頭上。

“艹!”

謝時翻身将溫書鶴壓在身下,“你TM是想死嗎?想死別帶上老子。”

溫書鶴擁住謝時,緊緊地擁住他,“對不起,對不起。”

他們胸膛貼着胸膛,謝時能清晰地感受到溫書鶴胸膛中快得不正常的心跳。謝時嗤笑一聲,“下次別在關鍵的時候掉鏈子了。”

聽說降落傘降落也是需要時間和距離的。

會死人的。

沒有下次了。

溫書鶴緊緊地抱着謝時。

他或許比媽媽還不幸。

他喜歡的人恰好也喜歡他,但他不能、也不應該和對方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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