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相信我
相信我
謝時面色平靜地低頭, 踏進了倉庫。
彪哥已經在倉庫中等他了。
倉庫裏面擠滿了人——搖搖晃晃的老人、殘疾的孩子、毀容的女人、少胳膊少腿的男人,腐爛的味道沖進他的鼻子,和他上輩子聞到的味道一樣。
倉庫裏的樣子也和他上輩子一樣, 只有一樣不一樣。
倉庫正中擺了唯二兩張椅子,一張彪哥坐着,一張彪哥示意他坐, “為了錢抛家棄子的人彪哥我見多了, 為了賭鬼老爸抛錢的人彪哥我一個都沒見過,坐下聊聊。”
“我只想接回我爸。”謝時沒坐。
“還不給吳爺去找爸爸!”彪哥踢了一旁站着的瘦高個一腳, 把他踢得一個趔趄。
瘦高個唾面自幹,站起來吆喝道, “誰叫吳明,站出來, 你就可以回家了!”
角落處,一個老人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我,我是。”
“站過去,你就可以回家了。”瘦高個話剛說完,就被彪哥又踢了一腳, “怎麽辦事兒呢?”
刀疤臉看向老人,指着謝時, “看清楚,這是你兒子嗎?”
“是, 是!”老人淚眼婆娑,不停地鞠躬, “謝謝,謝謝。”
刀疤臉再看向謝時, 指着老人,“看清楚,這是你爸嗎?”
“不是。”謝時搖頭。
他雖然只見過吳明幾面,但也能認出,這不是吳明。
“砰!”彪哥一腳将椅子踢翻,“他奶奶的,給你臉不要臉。”
謝時後退了一步,臉被吓得蒼白。
“你是不是不懂道上的規矩?”彪哥把椅子扶起來,按着他的肩膀将他按在椅子上坐下,“老子手裏就這麽多人,沒有就是死了。”
“死了懂嗎?”彪哥拍拍他的臉,“老子給你個人,你乖乖給錢領走,老子得錢,你得個便宜爹。上好的買賣你不做,是不是想趕着送死?錢呢!”彪哥眼橫下來,再次将椅子踢倒。
這次是連人一起。
謝時倒着摔在地上,連忙從褲兜中掏出銀行卡遞過去,彪哥沒接。
“看來你是真不懂道上的規矩。贖人要現金,現金懂嗎?”彪哥一掌将謝時手中的銀行卡拍飛,一臉無趣地靠在椅背,“頭疼,怎麽來了個愣頭青。”
“彪哥,錢不要了?”
“最近抓得嚴,萬一這小子見自己爸沒了,想魚死網破怎麽辦?”彪哥瞥了一眼謝時,“拉下去,打斷雙腿送去乞讨。”
“彪哥!”謝時連忙站起來,“我要加入你們!我會算彩票、會做飯、會法律、力氣大、還會紋身! 紋得特別漂亮!”
他像是口不擇言,把自己所有能想到的優點一口氣說了出來,但實際上前面的所有都是為了突出最後一點。
彪哥青睐紋身紋得好的人,是謝時上輩子知道的。
果不其然,彪哥眯起了眼,揮揮手,讓人放開他,“想加入我們?能下得去手打人嗎?”
謝時往四周看了一眼,抓起椅子就往牆角一個斷手的人身上砸,往死裏砸。
謝時認識他,A縣出名的懶人。
長得不怎樣,又懶又愛賭。輸了就打老婆孩子,偏偏外人還不好管。這次有了理由,謝時是真往死裏打的。
“停停停。”彪哥急忙叫停,讓瘦高個将人拉開,對謝時另眼相看,“沒看出來,還是個爛人。”
謝時揚起笑容,像這話不是在罵他,而是在誇他一樣。
“爛人好啊。”彪哥打量着他,突然話鋒一轉,“你覺得彪哥我适合什麽樣的紋身?”
“貔貅!威武、霸道、吸財!”
彪哥拍掌,“一看你就是有真才實學的!說到我心裏去了。”
鬼的真才實學。
這都是上輩子你自己說的。
“那彪哥想什麽時候紋?”謝時連忙湊上前去,似乎生怕慢一秒就被拖下去打斷腿了。
彪哥看着他,直到把他看到全身發抖才大笑着拍上他的肩膀,“不急。樂子,先給小魚安排個位置。”
瘦高個拉着謝時,将他按在一個角落,“你就在這兒守着。”
謝時笑着點頭,“多謝樂哥。”
見他傻樣,瘦高個撲哧笑了,“能在彪哥手下撿下條命來,你就樂吧。”
“是是是。”謝時還在笑着,但牙齒都在打擺。
瘦高個樂了,吩咐他好好守着,轉身走了。
待他走後,謝時低下頭,臉上的笑容淡了下來。将自己縮成個球,雙手抱着頭,透過指縫打量着倉庫。
一樓的倉庫裏面沒有通往二樓的梯子的,要麽這個梯子不在倉庫內部,要麽這個梯子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謝時視線掃過倉庫背後和倉庫兩側被鎖住的門。
剛剛他進來的時候彪哥已經從二樓下到了一樓,而不是從他進來的門重新進來的。如果梯子在倉庫外面,也就是說這三個門中有一扇是直接通向外面的。
無論如何,都繞不開這三扇門。
馬上就到中午了,看彪哥怎麽走的就能将目标鎖定在哪扇門上。
謝時耐心等待着。
終于,彪哥在椅子上坐膩了,走進了後面那扇門。
是這扇?
“走。”瘦高個将謝時提溜起來,拉着他跟着彪哥走進後面那扇門,那扇門前面又是一扇門。
這道門一開,飯菜香味鋪面而來,彪哥正在裏面大快朵頤。
艹。
謝時暗罵了聲。
“吃。”瘦高個兒一手一碗飯菜,将其中一碗重重放在他的手上。
“謝了。”謝時抱着碗,狼吞虎咽。
他還真餓了。
不急,彪哥總會上去的。
就算他不上去,确認了溫書鶴溫仁在二樓,于誠晚上就會帶人來,救出他們只是時間問題。
謝時剛刨下一口飯,就見到有人俯身到彪哥耳邊說了句話,彪哥臉色巨變,起身就走。
謝時跟着起身。
瘦高個按住他的肩膀,“兄弟,你飯還沒吃完。”
謝時克制住自己掙脫的欲望,看着他,“我尿急。”
瘦高個一掌揮開他,“滾滾滾。”然後大吼了一聲,“有沒有吃完了的,帶我們的新兄弟去拉個尿!”
大家大笑出聲。
一個胖子沉默地站了起來,看起來像是廚師,“跟我來。”
謝時跟着他重新回到擠着人的那裏,朝外走去,餘光看到右邊那扇門被關上了。
胖子把他帶到一處草叢中,背過身去讓他就地解決。
“我想去那兒。”謝時手指一指,是他剛剛和小海蹲過的位置。
“別耍心眼。”胖子看了他一眼,還是将他帶過去。
謝時轉過身,邊就地解決,邊在樹上用指甲摳出了一個勾。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然而剛起身,就看到彪哥,帶着溫仁向外走去。
謝時重新蹲下身,手伸進草叢裏,摸到了他的鐵棍。
“你怎麽又蹲下去了。”胖子無語。
“突然,沒拉完。”謝時臉憋得通紅,“我感覺還有很久,你要不要也順便解決了?”
不說還好,一說胖子覺得自己還有點想。
尤其是謝時還吹起了口哨。
胖子一屁股擠進草叢,肥掌拍了他一腦袋,“欠的。”
謝時捂住他的嘴,給了他一手刀,将他砍暈過去,拖進草叢,又補了一悶棍,“欠的。”
謝時抓起鐵棍,跟上了彪哥。
于隊,海哥,我也不想的。
一路跟一路做标記。
然後就發現溫仁帶着彪哥爬了一個下午的山。
“你他媽耍我!”彪哥将他一耳光抽在地上,“你藏的金條呢?”
溫仁擦幹嘴角的血,站了起來,“在山頂,就快到了。”
山頂……
謝時突然想起來了!他在他被救之前,看了一場絢麗的煙火。他對着煙花許願,希望彪哥這個傻逼趕緊去死。
他應該知道上輩子警方是怎麽發現溫書鶴的了,也應該知道溫仁是怎麽死的了。
他死在一場絢麗的煙花下。
溫仁帶着他們走上山頂,叢旁邊的草叢裏扒拉出來幾個紙盒子,回頭對着看了一下彪哥。
這是他送給阿鶴的驚喜。
為了驚喜足夠驚喜,他特意定做了外包裝,還定購了不需要點火只需要拉引子的煙花。
現在看來,的确是驚喜。
他拉動了引線。
謝時突然大吼一聲,将彪哥撲倒,“趴下!那是炸彈!”
“砰!”身邊真的炸了。
黑燈瞎火的,彪哥沒看清是謝時将炸彈扔出去的。感覺自己還活着,剛松了一口氣,就被謝時一悶棍打暈了。
“咻!”煙花沖上天空,炸開。
“又來了!快趴下!”謝時大吼一聲,站起身,掄起鐵棍啪啪幹掉了好幾個,看着溫仁那邊有好幾個怕死鬼還趴着,剛走上前準備補棍,就看到了握着染血的石頭的溫仁。
看來不是怕死鬼,是冤死鬼。
“暈了,沒死。”溫仁扔掉染血石頭,站起身,從彪哥身上摸下鑰匙,扔給謝時,“你拿着鑰匙去救阿弟,我在外面接應你。”
“好。”
“警方晚上就會來救你們,你沒必要冒險。”
“我不知道警方什麽時候會來,萬一不會呢?”溫仁突然頓住,看向謝時,“警方今天晚上就行動?”
謝時瞬間就反應過來。
如果他們沒有在警方到之前回到倉庫救出溫書鶴,對方很可能會撕票。
艹!
謝時拉住拔腿就跑的溫仁,拉着他跟自己走,“這裏有一條索道,可以快速通到山腳,就是只有索道,只能拉着衣服滑下去。”
“走。”
謝時帶着溫仁繞到山頂背後,一條索道出現在他們面前,索道下方是萬丈懸崖。
謝時脫下外套,“我先下。”
“好。”
謝時将外套套在索道上再次看向溫仁,“要不你在這兒等我。”
“相信我。”
啧。
相信你。
果然不愧是兩兄弟。
謝時腳一蹬,拉着外套滑了下去,在經過漫長的心理時間後,到了。
謝時擡頭等着溫仁下來。
溫仁的确是下來了,卻是直直地落下來的,一直在重複一個口型,“彪哥。”
艹!
阿鶴!
謝時撒丫子狂奔。
倉庫。
溫書鶴昏迷着,做了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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