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幻覺

幻覺

這是幻覺。

安斯艾爾非常清楚。

為了追求最高效的信息處理速度、計算能力和分析能力，安斯艾爾親手将自己的不少器官都替換成了機械義肢。

其中，正包括他的兩只銀灰色眼球。

這兩只義眼可以每秒掃描錄入以萬兆為單位的信息洪流。

所以幻覺的諸多失真之處就像白布上的污泥一樣醒目。

不幸的是，他的幻覺往往都來自于大腦本身，并不來自于視覺。

所以，安斯艾爾依然能看到“梓游”。

在萬聖節cos成惡魔的“梓游”向他跑來。

黑發少年的金眸明亮燦爛，像太陽下閃閃發光的金子，笑得活潑神氣。

他穿着黑色禮服，戴着黑色的犄角，身後長長的骨尾巴搖來晃去，時不時就吸引走安斯艾爾的視線。

這家夥過來的時候，還帶了一袋剛買的萬聖節限定版手指面包。

一見面，他就充滿熱情地給了他一大把栩栩如生的深褐色女巫手指。

很明顯，這家夥自己不想吃做成女巫手指模樣的面包，但特別想看他吃。

看安斯艾爾不動，他還催促道：“吃啊！快吃快吃，這可是我排了半小時隊搶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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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發少年不懷好意地眼神亂飄，想看安斯艾爾會不會吃下去。

在過去的那一天，安斯艾爾主動接下了女巫手指。

他不僅面不改色地吃完，還犀利地吐槽女巫手指制作不夠仿真。

但今日現實的安斯艾爾沒有接過女巫手指，也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梓游”。

他本以為“梓游”會生氣，或者會抱怨幾句。

但他沒想到，黑發少年忽然歪了歪頭，迷惑道：“安，你怎麽了，好像有點不開心？”安是安斯艾爾的昵稱。

安斯艾爾被說破了心思，攏在袖中的手指微微顫抖起來，神情驟然流露出哀恸之色。

他豈止是不開心？

但一眨眼間，黑發少年又身形變幻，眨眼間成為了前一段世界線最後時刻的梓游。

黑發青年黑發雪膚，金瞳爍爍，唇瓣殷紅，笑容把人迷得目眩神迷。

他俯首貼在安斯艾爾耳畔，用暧昧的語氣道：“去，幫我殺了他們。”

但在安斯艾爾照做後，梓游又讓他過來，然後擰斷了他的喉嚨。

殺死安斯艾爾的時候，梓游還身上披着安斯艾爾的大衣。

黑發青年赤着小腿，光足站在銀翼的艙室上，一副笑容輕快，沒心沒肺的樣子。

只是偶爾，他的眼中會閃過幾縷疑惑。

現實中的安斯艾爾依然面無表情，但眼眶中卻流出了一滴又一滴的眼淚。

事實上，在前一段世界線中，說安斯艾爾沒有認出梓游，其實并不對。

在同梓游為死敵的時候，安斯艾爾已經辨認出來，梓游多處習慣都像極了“小路”。

在百般自我逃避後，他下定決心，通訊時詢問了梓游能不能和他一起談談過去的事。

當時梓游光速冒認了“小路”的身份，等安斯艾爾滿懷期待赴約後，遭遇的卻是梓游提前設好的陷阱。

——正是那一次，他被梓游報複式砍掉腿，也扔進了酸液池中。

在此之後，安斯艾爾與梓游便重新回歸到了仇敵關系。

他們針鋒相對，各下死手。

但在深夜，安斯艾爾時常會仿徨茫然。

如今重來一次，感性上，安斯艾爾設想了很多美好的未來。

理性上，他根本不相信自己能重續前緣。

如果從實驗基地救下梓游的人是自己，而不是聞意疾，恐怕這段感情還有一點可能。

若不是——

若不是他在剛重生之時，正是被困于臨死前那段夢魇般的經歷中。

若不是他為此有好幾天都神智不清，意識狂亂。

他又怎麽可能徹底錯過改變遺憾的最關鍵轉折點？

他本應該可以比聞意疾來得更早的！

*

聞意疾正一邊躺在治療艙裏療傷，一邊罵罵咧咧道：“&%￥#嘉燃個小兔崽子，竟然要殺我%￥#@，還好老子跑得快！！！”

梓游之前的腹诽沒錯，聞意疾确實是街頭霸王洗心革面後跑去當老師。

治療師淡定道：“想開點，你有命活下來就不錯了。”

“希望教會的聖子從未公開與人動手，誰也料不到他的異能竟然這麽詭異。”

聞意疾：“呵呵……”

他活下來，是因為他之前已經被嘉燃殺過一次了，逃命都逃得輕車熟路了！

治療師：“好了，你該說說你要申請的情報事項了。老實點，你要是敢虛瞞什麽小花樣……今天，你就不可能站着走出這個門了。”

他裝作一副惋惜恫吓狀。

房間裏其他的學園成員也陸續站起身，各就各位，測謊、真言、禁锢、搏殺的異能者全員配齊。

聞意疾坐起身，那張年輕的娃娃臉上突然湧現了一股滄桑、肅穆很難描述的中年領導派頭。

他說：“小年啊（治療師的名字），你明面上是執法部的人，實際也兼職領了密組的薪水，是吧？”

治療師被說中了，臉上明顯有些好奇和驚訝。

但他闖蕩江湖多年，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他仍舊淡定呵斥道：“有話直說，拉什麽近乎，按歲數你得叫我老年。”

聞意疾：“哦，小年，有時候年齡并不重要。”

“反正你只要知道我來自未來就行。在那段已經凐滅的世界線裏，我是你的頂頭領導。”

治療師：“……？”

聞意疾：“在前一段世界線，我們明面上不是很熟。”

“我碰到你，你每次都很拘謹地點點頭，當時的你可能以為自己是領導眼中的透明人，領導不認識你。”

“但不是這樣的，領導我啊，認識你。”

“看門大爺和我唠嗑的時候，大爺提起過你，他唏噓說，你這小夥子啊，命苦，一大把年紀了都找不到對象。”

“聽說，你第一任女友是網戀認識的女神，騙光了你的錢，等到要面基了，女友才自爆是已婚中年男。”

“你媽那時罵你眼瞎，連人是男是女都看不出來。”

“又過了一陣，你媽網戀了。”

“沒想到，你媽碰到了AI殺豬盤。AI冒充成同齡的儒雅文青男，騙了她一套房子。”

“你和你媽後來在食堂裏為這兩件事吵得天昏地暗。”

“大爺聽了全程，他說，在這件事上你和你媽都有不對的地方。”

“大爺說，在此之後，你就再也不相信愛情，轉投了單身主義。你寧可花錢買最新款的機器人女仆，也不去相親。”

“大爺覺得你這樣其實不太好。畢竟，從哪裏跌倒，就要從哪裏爬起來嘛。”

“算算時間，你去年就已經被已婚男騙過錢了。”

“你媽呢，應該已經碰上AI殺豬盤了。你趕快回家，還能阻止你媽給AI文青男買房。”

黑歷史被揭穿的治療師揪起頭發：“啊啊啊啊啊！”

治療師：“大哥，你不是正經人！你不是正經人啊！”

“要證明你來自未來，就不能說點正經的世界局勢發展脈絡，憑什麽拿我開涮！！！”

聞意疾毫無愧疚之心地一攤手，笑嘻嘻道：“我當然要說世界局勢的，只是太沉重了。所以，我就開場之前寒暄幾句暖暖氣氛嘛。”

随後，他的神情才肅重起來，話鋒一轉道：“我們的世界曾歷經毀滅，一切的源頭，還得從某個人說起……”

*

中轉樞紐，附近賓館。

梓游提着新采購好的易容材料走入賓館內的鐘點房。

他摘下黑色兜帽，坐在髒兮兮的鐘|點|房鏡子前，細細端詳起了自己的臉。

梓游知道自己長得好看，黑發白膚，五官精巧，沒事自己也愛多看兩眼。

但現在，為了防止被仇敵追蹤定位，梓游必須暫時舍棄自己的這張臉，以及現有的全部外貌特征。

大約五個小時後，梓游給自己做完了易容。

現在的他，是一個大約二十五六歲的青年，容貌普通，身高一米八。

然後，梓游開始默默思索着之後的下一步計劃。

嘉流為了彌補他，給了他很多價值連城的東西。

金額千萬的不記名卡，可以用來進化異能與體質的聖血……嘉流把手上的好東西全給了梓游。

但一出門，梓游就将這些東西扔進了垃圾桶。

倒不是因為梓游有骨氣，寧死也不肯吃嗟來之食。

只是梓游認為嘉流和嘉燃本質是同一個人。所以，他無法真心信任嘉流。

他擔心，如果自己真把嘉流給的東西拿走，說不定嘉燃轉頭就會靠這些追蹤定位到自己的所在位置。

現在擺在梓游面前最嚴峻的問題是，原身份銷毀之後，梓游成為了一個沒有過去、沒有錢的黑|戶。

就連買材料、進賓館的錢和新光腦，都是梓游黑吃黑反摸走了一個竊賊的錢包才有的！

不談長遠，梓游得先考慮好眼前。

下車後，該怎麽吃，怎麽住，怎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