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剜去無用的雙眼

剜去無用的雙眼

Q的任務即将在兩周後開始。

梓游抓住最後的時間, 高強度突擊訓練自己的體能和搏鬥能力。

困擾他的地方有很多。

梓游的異能只限于近戰，他缺少遠程進攻能力。

不幸的是, 熱武器對異能者威力比較有限，單用熱武器沒辦法完全為梓游補上這個短板。

某個偶然，白發小弟撞見梓游和訓練同伴聊天時提起自己的苦惱。

思索一會後，在同僚走了以後，白發小弟走了過去，抓住了梓游的手。

梓游沒躲，好奇道：“怎麽了？”

白發小弟捏着梓游的手指，虛虛一劃。

梓游指尖的皮肉便立刻宛若拉鏈一般朝兩邊分開, 裸露出森白的骨頭與鮮紅的皮肉。

梓游明顯被吓了一大跳，差點想把白發小弟的手甩開來。

要不是發現沒有痛感, 恐怕他就生氣了。

梓游不滿道：“你要幹什麽？搞得怪吓人的。”

白發小弟不言不語，只是從梓游的指骨上刮下一點骨粉，又收集了一滴血液，便控制皮肉合攏。

梓游：“喂，小弟, 你拿這些有什麽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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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發小弟看了他一眼，梓游的異能很強勢，但有一點吃虧很大。

大部分異能者都可以為自己量身定制專屬武器, 用以放大自己的異能效果，但梓游不行。

因為梓游對什麽物質一附加異能，那個物質就會成為齑粉。

不過, 梓游如果對自己的身體組織附加異能的話，身體組織不會碎裂, 并且能産生異能的延伸效果。

按照這個思路給梓游設計武器，其實可以試試用梓游的骨肉做出一把中近程類型的冷兵器。

舉例采用生物工程學技術, 便可以制造同源無排異的人體器官。

具體流程大致是，提取一個人骨粉與血液中的相關細胞，然後塗抹在3D器官結構支架上，細胞生長繁殖多日後，便能長成人體器官的形狀。

白發小弟不打算複造人體器官。

但假若将3D器官結構支架大幅修改成武器造型的支架，便能給梓游生成出一件他能夠使用的武器。

梓游抽回手：“問你拿這些做什麽用也不回答，算了算了。訓練都結束了，我先去買菜，你有沒有想吃的？”

白發小弟打着手語道：都行。但你不要買酒回來。

梓游：“你好煩，總是管東管西的。還管我買不買酒，我都這麽大了，想喝酒就喝酒。”

“而且連我不疊被子都要管，操心這麽多，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我家的老太太。”

白發小弟，也就是亦無拘突然恍惚了一下。

他都……這麽大了，已經到可以喝酒的歲數了嗎？

随着這個念頭的升起，就像冰面龜裂一樣，有什麽記憶漸漸從看不清、想不起的往昔混沌中逸散出來。

梓游往外走，亦無拘跟在後面，也往外走。

路過大廳的造景魚缸的時候，梓游瞟了一眼缸中水草之間病恹恹的小醜魚，嘀咕道：“這魚養得一般般，換我養，說不定還養得更好。”

亦無拘：我看不一定，家裏的魚都是我在養。

混沌的腦海中，忽然有一個記憶碎片逸散出來。

還是軟乎乎幼崽期的梓游蹲在水池邊，充滿渴望地看着池中的錦鯉。

亦無拘走了過去，梓游拽着他的褲腿，萌萌地撒嬌央求道：“爸爸，小魚好好看，幫我把池子裏的小魚撈出來吧！”

亦無拘道：“不可以撈。如果你把小魚撈出水，小魚就會死掉。”

梓游：“死亡是什麽？”

亦無拘：“死亡就是，生靈一旦死了，就會發臭發爛，再也沒有意識，也不會動了。美好的事物都會變得不再美好。”

亦無拘：“如果你喜歡誰，不能傷害ta們。這樣，你喜歡小魚，我給你買個小魚抱枕，你晚上可以抱着睡覺。”

現實中，梓游也在說話，他漫不經心道：“菜我就随便買了，看你都沒有特別喜歡吃的菜，從沒看見你能對某盤菜多夾幾口。”

第二個記憶碎片湧現了出來。

那是前一段世界線最後時期的梓游。

他披着兜帽，穿戴着灰色的義肢腿，正站在街頭吃一個培根漢堡。

亦無拘還處于崩壞狀态，不知世事，形容落魄，四處游蕩。

他蹲在路燈邊，有點疑惑地打量着梓游，覺得這個青年很熟悉，又不是很熟悉。

梓游把漢堡吃完了，看了亦無拘一眼。

他大概是把亦無拘當成了吃不起飯的流浪者了，

所以他回漢堡店又打包了一袋新漢堡，放在了亦無拘面前。

亦無拘捧着漢堡在原地想了很久很久，才記起來，這個又陌生又熟悉的青年是他失去的孩子。

現實中，梓游已經走到道路的分岔口上了。

他向亦無拘招手：“走了走了！除了買菜，我再給你帶點搖滾唱片回來，黑河的新唱片要嗎？”

之前梓游看到白發小弟會聽一個女搖滾歌手的歌，他以為白發小弟有相關的搖滾喜好。

亦無拘開口道：“只要妖刀樂隊的唱片，沒有就算了。”

因為很久都沒有說話了，他的口語還有些不流暢，但表達能力已經突飛猛進。

原本他急了，才會講出破碎的詞語。

現在，他已經能說出完整連貫的句子了。

梓游：“你這不難為我？妖刀以前是挺火的，但十幾年都沒出新歌了。這實體唱片肯定沒有，電子專輯我倒是可以給你打包過來。”

亦無拘點頭。

妖刀樂隊是他和愛人以前閑暇時搞的樂隊，愛人主唱，他是鼓手。

但如今樂隊成員四散于各地，多年都沒再見面。

梓游：“那沒事了，拜拜！”

黑發少年走遠了。

與此同時，第三個記憶碎片于亦無拘的腦海內迸發。

家中，他正在和愛人激烈的争吵，互不退讓。

直到十六歲時期的梓游拎着書包走進門廳。

亦無拘和愛人海倫不約而同立即熄火，轉而去關心孩子，問梓游在學校裏過得怎麽樣。

梓游冷笑了一聲，把書包重重摔在地上，惡聲道：“不怎麽樣！”

亦無拘皺眉道：“把書包拿起來！不像話！”

當時他沒意識到，但現在想來，梓游可能早就已經回家了。

然而他并未進來，而是一直站在外面聽父母吵架。

梓游沒有拿書包，而是冷聲道：“你們這樣過下去有意義嗎？一個個都不回家，見了面就吵架，為什麽還不離婚？”

亦無拘親手把地上的書包提起來，放在沙發上。

他隐忍着怒氣道：“為什麽要離婚？我們還有感情，我和你媽媽也需要一起照顧你。”

梓游諷刺道：“你是說，開家長會時永遠只有助理到場的照顧嗎？那還是算了，這種照顧有和沒有都一個樣！”

海倫道：“小游，爸爸媽媽很忙……只要空下來，一定會帶你去游樂園玩！”

梓游道：“所以，為什麽你們還不離婚？別拿我當不離婚的借口，你們結婚和離婚，反正都不在家，對我來說一個樣！”

亦無拘終于忍無可忍了，他抽了梓游一個響亮的耳光：“夠了，給我閉嘴！”

梓游捂着臉，恨恨地看着父親。

他後退了幾步，然後轉身就跑出了家門。

海倫深深嘆了一口氣，她疲憊地坐了下來，默默點了根煙。

當煙灰缸裏的煙頭已經多達三個的時候，她忽然道：“小游說得也有道理，我們離婚吧。”

“海倫！”亦無拘急道。

海倫道：“不然呢，亦？你能告訴我，你為什麽要阻攔我救老戰友，為什麽你百般阻擾我收複北地舊土？”

“為什麽你從不告訴我你這樣做的原因？”

亦無拘大吼道：“因為這些事會引發讓你身死的‘因’！我不想你死！他們都可以死，但你不能死！”

話出口時，亦無拘的話因為觸及未來與真相，被“命運”自動打碼。

他聽到自己實際說出口的是：“我不能說！但相信我，我絕對不會害你！”

如此蒼白而無力的話語……

又怎麽可能說服海倫？怎麽可能說服這位正值最風華正茂時期，有着雄心壯志的新王？

海倫沉默了一會，道：“我相信你，但這些事我非做不可。”

她沒有看亦無拘，而是透過落地窗，目光遙遙望向遠方大雪飄舞的冰原。

赤紅之王溫聲道：“亦，我想你是知道這件事的，你也好，我也好，每個人都有非做不可的事。”

“我是北地的王，我的使命便是從異種手中收複故土，将它們殺至絕代滅種。”

“我不明白，難道你認為我無法做成這件事嗎？”

不知何時，亦無拘已經淚流滿面，“我當然相信你，你是戰無不勝的。但是……”

他的視線之內，沙發上酒紅色長卷發的女人永遠是那麽驕傲、威嚴、強勢。

她鎮敵時殺伐果斷，待家人與臣民卻有着脈脈溫情。

她是他最愛的人。

但她全身上下的每一處關節，都與自虛空中伸出的一根根無形傀儡細線相連。

不僅赤紅之王如此，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是“命運之神”的提線傀儡。

人人有着自由奮鬥的意志，但人人的命運卻由神來支配。

亦無拘痛恨自己的雙眼。

如果只有他一個人能看到終局，如果他什麽都無法改變，那麽，這雙眼睛到底有什麽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