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欣然喜悅
欣然喜悅
風雪暴|亂, 狂風怒號,似要用酷烈寒霜掩埋一切。
安斯艾爾和奇點舊部一邊交戰, 一邊冒着風雪往數據中心的方向艱難跋涉。
安斯艾爾眉頭緊皺道:“諸位,我們不一定非要做敵人。”
但他過往的鱷魚絞肉機名聲實在是太差了。
對面的人都聽到了,卻無人停手,還打得更狠了。
安斯艾爾自己都不知道出于什麽想法,明明他向來雷厲風行,做什麽都快準狠。
但現在,他竟然卻優柔寡斷,仿佛有很多顧忌, 始終沒對這些人下死手。
為了順利脫戰,他最後選擇燃燒大筆能源, 用短距離空間躍遷技術傳送進了數據中心。
空間躍遷技術位于科技樹上相當高的位置。
在異種未降臨的幾百年前,人類舉全球之力,已經點出了傳說中的空間躍遷技術,但可惜異種的災難讓人類的科技樹被腰|斬倒退。
赫菲斯曾複原出了完整的空間躍遷技術和空間折疊技術(儲物)。
安斯艾爾當然做不到,他使用的短距離空間躍遷裝置是通過取巧的方式做的。
在結合了科技與空間系異能者的力量後, 他才設計出了空間躍遷裝置的仿品。
奇點舊部緊随湧入了數據中心。
他們是今天到訪這個塵封數十年之地的第三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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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花板的吊燈上,一只僞裝成燈泡的監控攝像頭将今天到訪的兩波來賓們盡收眼底。
它小幅旋轉了一下,內心全是罵罵咧咧。
監控攝像頭背後的啓明星:我不是人, 為什麽還會感覺到蛋疼!?
它讓賞金獵團在冰風暴這天啓程,就是想通過冰風暴帶來的信號中斷甩掉所有追蹤者。
但現在看來,這是一個都沒甩掉啊!一大串整整齊齊地全跟上來了!
落難大佬啓明星關上燈泡攝像頭, 懷着悲傷,開始追憶當年風光。
當年它可是響當當的超級人工智能, 除了無法讓死人複活,它簡直是無所不能。它現在怎麽就混到這個地步了呢……
*
安斯艾爾慢步走在這座數據與研發中心中。
有些已經完全模糊的幼年記憶漸漸開始複蘇。
當他走過拐角的時候, 忽然鬼使神差,伸手将置物架上的花瓶轉了半圈。
……果然,他看到花瓶背面被磕了一個小小的缺角,是他小時候淘氣的傑作。
穿過拐角,是一個小小的兒童游戲區。
赫菲斯當時的手頭建材不多,卻還是給這裏布置了幾樣基本的游樂設施,比如地毯、滑梯與旋轉木馬。
安斯艾爾看到這些設施邊緣都細細貼好了防止幼童擦傷、磕傷的軟質包裹物。
看這些軟質包裹物的高度,安斯艾爾猜想當時自己應該還小得只會爬,不會走路。
在目睹兒時舊物的一瞬間,安斯艾爾便陷入了漫長而酸澀的回憶。
等他自己驚覺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在這裏獨自坐了很久很久了。
“母親……”這道聲音的語氣非常生澀,輕微得就像小聲呢喃。
聽到這道聲音,安斯艾爾猛然吓了一跳。
倉促間他下意識左右環顧,最後羞恥地發現,說話的人竟然是他自己。
大概是想心事入神了,怎麽居然把那個稱呼喊了出來?
安斯艾爾定了定神,狀若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繼續搜索。
*
度尼斯,也就是目光滄桑的銀發青年,奇點舊部的領頭之人。
當他走入這座數據中心,也如安斯艾爾那般失神良久。
度尼斯其實是一個繼承了本體記憶的複制人。
制造他的本體名叫阿加雷斯,是赫菲斯的最忠誠的捍衛者。
他是一名年輕桀骜的天才指揮官,最善奇策與以小博大,指揮風格相當激進。
在赫菲斯失蹤十幾年後,阿加雷斯就自殺了,臨死前制造了複制人度尼斯代替他在奇點中的工作。
度尼斯不像本體阿加雷斯那樣高傲淩厲,脾氣較為溫和,他知道很多事。
安斯艾爾那天能聽到赫菲斯酒後亂性的同性秘聞,就是因為度尼斯那天嘴瓢一禿嚕給說出去的。
如今,走入數據中心,度尼斯感到濃烈的迷茫與悲傷,甚至一度走不了路。
一時半會,他只能抱着膝坐在門口,不敢深入。
他知道,這是因為自己受到了本體阿加雷斯記憶的影響。
阿加雷斯崇拜赫菲斯,盡管人們都認為執政官毫無音訊,可能有朝一日還會回歸。
但他卻篤信赫菲斯已經死了,所以果斷随之而去。
過了一段時間,度尼斯慢慢站了起來。
他必須抓緊時間,在這裏找到執政官的蹤跡線索,并及時斬殺安斯艾爾!
搜到一塊實驗室區域的時候,奇點舊部發現了一些很久以前留下的使用痕跡。
堆積成箱的藥品原材料已經用了大半。
廢棄箱中裝滿了失敗品藥物和少部分已經喝完的藥劑瓶。
地上有一小堆摔裂的藥劑試管殘渣。
将實驗室已關機的計算板充滿電重啓,可以看見實驗室主人留下的計算草稿和配藥思路。
偶爾,她也會寫一些碎片式的心路想法。
度尼斯沉吟了一會。
出于某種考慮,他沒有讓其他人看,而是自己先單獨一人看了這塊計算板中的電子手稿。
筆記剛勁有力,漂亮齊整,是執政官赫菲斯的親筆。
其中一段随筆心路是這樣子的。
“她篡改了我的知覺。在我的眼中,算式變成了一條條扭曲的蛇……”
“我試着記下每條蛇的形狀模樣,想翻譯解析出它們原本所代表的字符含義。”
“好吧,字符的異變形态并非恒定的,每隔一段随機時間,它們就會變幻成新的模樣。”
“我必須定期破譯這些字符,才能維持基本的工作能力。”
………………
過些天的筆記,赫菲斯的語氣既冷靜客觀又充滿消沉。
“我想我可能徹底廢掉了,我的情況一直在加重。”
“我必須設法解決我身上的問題。”
“一、認知篡改。“
“妩是我見過等級最高的精神系異能者。我想除了她自己,沒有人能解開她所設下的認知篡改。”
“我常常夢見鋪滿一地的藍水晶,它們的形狀既像淚滴,也像血滴。”
“夢醒後,我想了起來,那是妩死時流出的血。”
“我不明白,她親手毀滅我,為什麽又在那天舍命送我離開?”
這些散碎記錄下的迷惘想法,字跡有些淩亂,但很快又歸于工整。
“二、神經毒素。”
“我中的神經毒素來自王級深海異種,由于深海異種之間會彼此吞噬和繼承能力,所以它們的毒素往往千奇百怪,幾乎無解。”
“毒素讓我的思維凝固,無法集中注意力,有時還會産生癔症。”
“最重要的是……實在難以啓齒,在毒素的作用下。我的每一種情緒都被放大了,時常失态。”
“我會痛恨現在的自己。我變得一無所有,我的頭腦無法轉動,有時清醒有時混亂。”
“我不再智慧,不再強大,甚至連保持沉穩冷靜的情緒也做不到,我成為了一個最普通的人。”
“我意識到我無法走出現在的困境了。”
“我憂心的臣民,期盼的理想藍圖,都成為了像夢一樣無法實現的遙遠存在。”
“有時我很生氣,我不明白妩為什麽突然變得憎恨我。”
“有時我也會後悔,如果那一天妩生氣的時候,我能退一步說些軟話,是不是她就不會同我決裂了。”
計算板之後都是漫長的化學公式,一張張不斷改進的解毒劑配方。
但越到後面,配方的筆跡便越潦草。
最後一頁電子手稿淩亂地寫道:
“我是一個糟糕的母親……我常常早上想好好對待我的孩子,但一見面又忍不住發火。”
度尼斯默默地浏覽完了所有的電子手稿。
在本體的眼中,赫菲斯是一個完美耀眼、無所不能之人,沒有哪一處不好,這讓度尼斯也跟着相信了。
……原來赫菲斯其實也是人,也有着血肉之軀。
她也會有負面的想法,也會遇到過不去的坎,也有撐不住的時候。
看這手稿,赫菲斯似乎到最後也沒能找到解毒藥。
她……最後死了嗎?
“叮咚!”是珠鏈被扯斷,珍珠落在地上四散的聲音。
度尼斯循聲望去,看見了安斯艾爾。
他原本應當是用光學隐形技術隐藏在附近,只要動作不是很大,度尼斯是不可能發現他的。
但是安斯艾爾為了看電子手稿,冒險走到了度尼斯附近。
就像是被手稿中的內容所刺激到了,安斯艾爾滿臉痛苦之色,他扯着自己的衣領,仿佛無法呼吸。
而正是因為他動作幅度太大,衣領附近的珠鏈裝飾被扯斷,珍珠散落于地的聲音才将度尼斯驚動。
如此近的距離,安斯艾爾心神混亂,暫時失去了自我控制和機變能力。
單單一個銀翼,可不一定能防得住度尼斯的暴起殺戮。
但度尼斯一時間卻沒有動手,他看着失态狼狽的安斯艾爾,一瞬間産生的古怪聯想是:
執政者赫菲斯與安斯艾爾同樣都是機械智能異能者,兩人的機械異能都強橫得難有人能匹敵。
但兩人在強大之餘,卻同樣有着一具脆弱的血肉之軀,極容易被摧毀……
這時安斯艾爾已經緩了過來。
他來之前就在體內植入了醫療方面的微型檢測器。
只要心率、各種神經遞質濃度達到一定指标,就會自動激發應急注射心境穩定劑的程序。
所以,他已經清醒了,并且在緩過來的第一時間,就從度尼斯手中搶走了計算板。
度尼斯後退了兩步,他沉默以待,不動聲色地打量着安斯艾爾,
他暫時沒有作戰之意,而是仔細辨識着這家夥乍見生母日記,在全無防備之下,流露出的最真實态度。
事實上,對于站在波塞冬陣營的安斯艾爾來說,這個計算板除了記錄了生母的一些随筆日記以外,沒有任何有效價值。
但安斯艾爾的反應卻強烈如此。
此時,安斯艾爾那雙總是漠然冷酷的銀灰色眸子已經徹底被洶湧複雜的情感淹沒了。
他不再像是一個比機械更精密冷血的商場勝利者,而像一個尋常人。
他也不拖延,一擊得到生母遺物之後,便迅速撤退了。
*
安斯艾爾獨自在走廊中踉踉跄跄行進。
心境穩定劑是有副作用的,會損害心髒和肝髒等器官,長年使用甚至會縮短壽命。
由于這些天的心境穩定劑注射實在太過于頻繁,此刻副作用已經在安斯艾爾身上顯現了出來。
他感到心慌,臉色煞白,全身乏力,平均心率已經到了120次/分鐘。
銀翼擔憂地陪伴在主人身邊,低聲建議道:“您目前的身體狀況不好,不能再注射心境穩定劑了。”
“高頻率注射容易引發您的心血管疾病,甚至讓您有猝死的風險。”
安斯艾爾毫不在乎道:“沒關系,反正我也沒有想過未來的事。銀翼,如果我哪一天死了,你就去奇點吧。”
銀翼停在原地,一時間氣得飛不動了,“主人!”
安斯艾爾卻沒有在意銀翼的關心。
他低頭看着母親留下的手稿,心念萬轉之間,只是溫柔一笑道:“你看,她把我當做親生孩子啊,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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