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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秦鳳樓對他人的目光很敏感。
當然,一位受人追捧的美人——無論是男是女——總是會比較敏感的。
他饒有興致地打量着什五身後的人,想看看小動物因何會忽略他的臉,先看他的屁股。
對方并沒有令他失望,正如他想象的是一個毛茸茸的小動物,帶着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好奇心,又對周圍充滿了矛盾的警惕。
“不知在下的臀,是否令君滿意?”他溫聲道。
果然,對方被他吓了一跳,那雙漂亮的杏眼瞪得溜圓。
柳白真何止是驚吓,他差點以為這也是個老鄉,有什麽類似于看到他人內心彈幕的金手指了!忒吓人!
驚吓過後就是社死的羞窘。
他盯着人家的八月十五發呆,還被人逮住了。人家要是女的,他就是變态色狼,要是男的……那更一言難盡。
“我、我沒——”他頂着一張紅柿子臉,試圖狡辯。
“你看了,”秦鳳樓篤定地打斷他,莞爾一笑,“我不怪你,因為我想和你交個朋友,而對朋友嘛,我通常都是很大方的,看幾眼不妨事。”
什五眼珠子都快脫眶。
主子,你要不要聽一聽你自己說了什麽?
他已經知道這小孩兒叫王真,才十六歲啊!
提前替主子羞恥一炷香。
什五決定挽救一下尴尬的場面,清了清嗓子問:“主子,那兩個公母呢?”
秦鳳樓掃他一眼,施施然往旁邊一讓,露出倒在地上的一男一女。“在這兒呢。”
柳白真震驚地走過去,只見楚嬌嬌和楚小小都被床單捆成了粽子,而他們身上亂七八糟的玉盒啊各種裝着不知名東西的小瓷瓶啊,都一起丢在旁邊的桌子上。
他看看地上的粽子,又看看秦鳳樓。
“你好厲害啊!”他看走眼了,這人竟然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就控制住姐弟倆,真是扮豬吃老虎。
他忍不住幽怨地瞅了什五一眼。還騙他什麽“文弱書生”“肩不能扛”……
什五接收到他的目光,轉手丢給無良的主人:你要給自己立個不會武功的人設,我兢兢業業替你圓了,結果你轉頭自己崩了人設,這口大鍋焉能甩我頭上?
接着吧你!
秦鳳樓輕輕笑起來,坦然地伸手給柳白真:“你瞧,我為了捆住這兩個人,手心都勒紅了。”
“至于他們,我也不知發生了什麽,他們剛進來,沒說幾句話就朝對方下殺手,結果就那麽一招,兩個人一起倒了,踢都踢不醒。”
他說着嫌惡地用扇子指着桌子另一邊的地上,柳白真順着一看,嚯,一只大蜘蛛和一只金蜈蚣纏在一起,都翻了肚子。
竟然死了!
他低頭看向秦鳳樓的手心,對方的手掌很大,手指細長,指甲圓潤透着點粉,手心光潔,紋路十分利索幹淨。這麽好看的手出現了一道微腫的勒痕,就顯得格外刺眼。
“我先前聽他們提及‘宿主’,還有養本命蠱,很像西南邊一些慣适蠱術的人,”柳白真決定交換一下情報,“那個男的叫楚小小,他看上你,想通過你煉成本命蠱,我猜大概就是把那只金色蜈蚣煉到能收進身體裏。楚嬌嬌就能把蜘蛛收進手心。”
這些事雖然和什五等人猜測的差不多,但總沒有親耳聽到來得明确。什五忍不住咋舌,他們要是沒打這兒過,不知道那公母倆還會迫害多少人。
再一看秦鳳樓,方才的溫和全沒了,一臉陰沉。
“主子,”他很自然地走過去,擋住秦鳳樓,“蟲子已經死了啊,您盯着看也不會再動了。”
柳白真沒在意,小心蹲下去,用手探了探楚小小的鼻息,結果發現對方竟不知何時斷了氣,再一探楚嬌嬌,也是一樣。他忙站起來退了幾步。
“他倆死了!”
什五心想:多稀奇啊。就憑他們想對主子出手,一身蟲子,只能說主子沒有一把火把大家都燒死,算他們運氣。
“西南有一教派叫萬毒教,號稱教民百毒不侵,供奉蟲娘娘。”秦鳳樓臉色恢複平靜,還給柳白真科普,“聽聞他們教內也有一種考驗,就是要煉蠱,想必就是本命蠱。見文思意,既是本命之蟲,自然和性命相關,本命蠱蟲一死,寄主不能獨活。”
柳白真聽得入神,突然想到:“那是不是只要蠱蟲不死,哪怕受了致命傷也不會死?”
“孺子可教也,”秦鳳樓贊賞地看他,“正因這蟲子如此重要,所以他們才拼命尋求方法能把蟲子藏進身體裏。”
柳白真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也知道自己穿來了一個不講科學的地方,但還是無法想象,人體到底怎麽才能和那麽大的毒蟲和諧相處。再說,那麽大的蜘蛛從皮膚裏鑽出來,難道這些人都不疼嗎?傷口又怎麽會眨眼功夫就消失了呢。
不過他也知足了,好歹是低武世界,否則周圍的人動不動來個呼風喚雨移山填海,最後來一個破碎虛空,普通人可怎麽活啊!
“什五,你把剩下的人叫醒,打掃了一下客棧。”秦鳳樓不想再去看地上的蟲子。
他鄭重其事地面對柳白真說,“在下秦江樓,‘獨上江樓思渺然’的江樓。苦讀六載辛得高中,如今正要去川雲州一中縣赴任父母官。不知兄臺姓何名誰,哪裏人士,去往哪裏?”
柳白真好怕這種戶籍調查。
“我叫王真,真誠的真,沒什麽別的意思,”他緊張地自我介紹,“我也沒讀幾天書,九歲上去了——”
他突然反應過來,不能說師門呀,差點說漏嘴。
“去了一個小門派學劍,”他強行鎮定,“我正趕路去碼頭,想坐船去找我姐姐姐夫。”
有點心虛,問題不大。
秦鳳樓扇子一開,擋住憋笑的嘴。
他還是頭一次見到如此不會撒謊的人,倒是人如其名。嗯……雖然全名必不叫王真,但“真”這個字,一定是他名字中的一個字。
沒讀幾天書?看他衣服的确普通,可個頭不矮,身體結實,皮膚更是潔白細嫩,那雙手一看便不曾做活,倒是手指上有握筆形成的繭子……雖然位置更像是經常拿炭筆,改天問問他是否擅畫。
再說談吐。
王真此人說話不喜咬文嚼字,語言平實,時而一驚一乍,透着點可愛活潑。不過一個人是否受過教育,是能從這個人說話的斷句和邏輯判斷出來的。
真是有趣極了。
當然,王真——姑且就叫他王真好了,他最大的破綻還在于,易容。
對秦鳳樓他們來說,易容是最粗淺的破漏。不管多高深的易容,都比在口音,用語習慣,還有行為舉止上的改變更容易看出來。後者才是高等級的易容。
恰好王真使用的是最低級的易容,即只在臉上做些僞飾。他自己可能沒發覺,他額頭上那塊凸起的胎記邊緣已經有些翹起,而改變膚色的妝粉也因為流汗幾乎沒了,露出的皮膚又白又嫩。
哎,他要不要戳穿呢?
“可惜了,”秦鳳樓扇子敲了敲手心,微微嘆息,“你去碼頭,而我正從碼頭來,你我要去的方向竟然相反。”
他眼角一掃,就知道柳白真心裏大概還松了口氣。
好沒良心的小動物。
柳白真生怕他來一句不然我送你吧,趕緊轉移話題:“你是去做縣令嗎?”
秦鳳樓放過他,含笑道:“一地父母,自然是知縣。”他提醒對方,“縣令是前朝的稱呼,萬不可混淆。”
“哦……”柳白真點頭。
他擡頭看看秦鳳樓,心裏那股對學霸的敬仰又冒出頭。真牛啊,什五說他才二十二歲,竟然已經考上進士做了官!看他有這麽多護衛就知道他出身富貴,卻還願意從基層做起,太優秀了秦同學!
既然兩人要交朋友,他便含蓄地表達了自己的贊美。
秦鳳樓哭笑不得。
“你啊,你可知每年繳稅糧三至六萬石方為中縣,我家中有錢疏通,所以選了富裕的地方做官,當不起你這贊美。”
柳白真這個人,性子頗有點執拗,俗稱一根筋。
他看人時常憑第一印象,第一印象不好,哪怕後續認識到了,也改不了态度。故而他現在認定秦鳳樓勤學愛民,任憑對方如何自謙,他也過耳不過心。
用後世的話說,他對秦鳳樓的濾鏡已經堪比城牆的拐角那麽厚了。
“自謙過頭也是一種自負,秦兄!”他批評秦鳳樓。
秦鳳樓終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哇,一下子笑得柳白真小臉通黃。
其餘護衛聽到他的笑聲,都面面相觑,也不知道這位主子發什麽瘋。上一回聽到他毫無顧忌的大笑,那還是上一回……至于到底是哪一回,太久了,記不得了。
反正他們主子會微笑,哂笑,諷笑,怒笑,冷笑——就是不怎麽開懷大笑。
什五心事重重,但也不由想到,王真這小子倘若加入他們護衛營……哎呀,那他們日子一定會好過許多。他再也不必鞍前馬後伺候這難伺候的主子,只要把王真丢過去,主子就能自娛自樂了昂。
好心動。
他搖搖頭,把這绮思抛到腦後,快步走到兩人面前。
“主子,我們在後院拆房裏找到了原店家,您可去看看?”
秦鳳樓蹙眉,正要點頭,就看到一旁的年輕人臉色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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