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這不是人
這不是人
從溫暖的婚禮上回去時間當鋪,鹿淮初感覺到心裏一陣疲憊。她做了一晚上的夢,夢境裏全都是莳鳶。
她發現莳鳶好像在某些方面跟自己很像,特別是那雙眼睛。
從夢境中醒過來幾次,鹿淮初迷迷糊糊的便分不清現實和夢境了。
等到第二天清晨鹿淮初徹底醒過來,腦海中還都是她眼睛的模樣。
她不知道是巧合還是什麽,只是一晚上的夢讓她很疲倦。她從床上起身後,還是感覺腦袋有些沉重,也被一種莫名的情緒占據心情。
她在時間當鋪幾百年,還從未有過這種感覺。
起床洗漱完畢下樓,還未來得及跟文沫和言玖對話,她就看到了窗外飄過來幾片烏雲。她正準備喊文沫關門,簡向逐就在這烏雲下進了時間當鋪。
今天他穿了一件帶着竹紋的黑色西服,将他的臉色趁的更加蒼白,就像是在畫室裏的石膏像一樣。
鹿淮初不知道他又來做什麽,冷漠的說道:“你來時間當鋪是做交換?”
“我不做交換,就是受魂魄委托來找你。”簡向逐這樣說着,像是到了自己家一樣在前臺處坐下。
鹿淮初沒什麽好脾氣,當即拿出來時間冊遞給了簡向逐,說道:“無論找我做什麽,先把自己的名字寫下來,用時間來交換跟我說話。”
簡向逐狹長的眼睛挑了一下,一字一頓的重複道:“我不是來交換什麽,我是被王青青委托過來給你帶句話。”
聽到這個名字,鹿淮初微微擡起頭來。
三個多月前,王青青被簡向逐帶走,連時間都沒來得及扣除。就連她後來發生了什麽,鹿淮初也不得而知。
如今簡向逐帶來了她的消息,鹿淮初倒是有些興趣了。
簡向逐早就猜出了鹿淮初的想法,輕笑一下接着說道:“三個月前,我把王青青帶回了地府,等待着對她進行宣判。”
她在人間傷害了普通人,按理說懲罰應該是魂飛魄散。但是她報複的是加害她的人,而且又将購買的珍珠項鏈給了母親,也算是孝順,懲罰就改變了。
她被判在地府服役一百年作為觀察,不犯錯的話就可以去投胎。
現在李舜已經在醫院瘋了,也算是受到了應有的懲罰。
鹿淮初喝了一口茶,淡淡的回答說道:“她是我的前客戶,我對她沒有多少興趣。”
嘴上雖然這麽說,她嘴角還是忍不住翹起來了。簡向逐知道她口是心非,還是沒有拆穿她。
簡向逐抱着手臂,得意的說道:“王青青判決下來的時候,拜托我過來給你說一聲。”
他想到當初要不是王青青給李舜身上貼上靈符,讓她沒有被王青青殺死,現在自己恐怕要從正式判官回到實習期重新考核。
在此之前他對鹿淮初還有些排斥,但因為這件事,已經對她有了不一樣的看法。
“她為什麽要過來給我說一聲?”鹿淮初皺着眉頭問道。
她并不認為自己幫了王青青多少忙。
簡向逐眼神溫和了下來,誠實回答:“她說你幫她和哥哥實現了願望,心裏很感激你。而且……”他拉長了聲音,“你應該很在意。”
“我不在意。”鹿淮初轉過頭去。
簡向逐根本不在意她說的,繼續說道:“你變得跟過去有些不一樣了。”
“嗯?”鹿淮初擡起頭來。
他接着解釋說:“你好像有些人情味了。”
在他的記憶中,鹿淮初好像不會被什麽撥動情緒。但是那天兩個人在燕北大學的湖水處,他發現鹿淮初的眼神開始有了感情。
“那是你的錯覺。”鹿淮初板着臉接話。
簡向逐沒有繼續跟他犟,說完自己想說的話就離開了。
聽到時間當鋪的門被關閉過來,鹿淮初坐在前臺處還在發呆。她沉思了一陣,轉頭問文沫和言玖:“什麽叫做人情味?”
兩個人對視一眼,文沫開口解釋說:“就是人與人之間的關心,還有帶給別人溫暖。”
“溫暖……”
鹿淮初重複着這個詞,想到了昨天舉辦婚禮的溫暖。她突然意識到,那種感覺就是人情味。
好像确實有些想要幫助別人了。
她這樣想着,又喝了幾口茶。
還在發着呆,時間當鋪的門被再次推開。以為簡向逐回來了,鹿淮初不由得皺起眉頭來。等到看清楚進來的不是他,她的眉頭才稍稍舒展開。
進來的是一個魂魄。
這個魂魄渾身上下穿着破舊的铠甲,一走路盔甲還搖搖欲墜。他的臉上有血污,但是一雙眼睛澄澈。他的面容清秀,眼神中透着溫文爾雅,與身上的铠甲格格不入。
他走路顫顫巍巍,看上去應該在戰争年代過來的魂魄。
鹿淮初眯起眼睛來,說道:“你好,我是時間當鋪店長鹿淮初,你有什麽需要交換的嗎?”
魂魄看了一眼鹿淮初,眼神中閃爍着悲傷,試探着問道:“我想回家,需要付出什麽代價?”
這個要求比較奇怪,文沫和言玖都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
鹿淮初卻似乎看出來了什麽,對文沫和言玖說道:“他不是人類,應該是身體被埋在什麽地方。”
“是的。”魂魄回答,“我是一枚玉佩的靈魂。”
玉佩居然能産生魂魄,文沫和言玖又用好奇的眼神上下打量他。
“你是不是變成了你主人的樣子?”鹿淮初一下子就看出來了緣由,伸手摸了摸他身上的铠甲。
他的铠甲很多地方都出現了裂痕,但是明顯看出來穿着這件服裝的人身份不低。
魂魄點點頭:“這是我主人臨終前的狀态。”
他的主人是駐守邊疆的将軍,與人搏鬥過程中玉佩掉落。
鹿淮初将時間冊遞給魂魄,說道:“你把名字寫下來,用時間兌換回家。”
一般玉佩的時間比較長,她不擔心會做賠本生意。
魂魄拿過來筆,在本子上寫下了“白玉”兩個字。
很簡單的名字。
之後鹿淮初拿過去本子,用手在上面輕輕撫摸了一下,感受到了白玉所剩的時間也不過幾年。時間流逝後,就可能碎裂成兩段了。
“我想回家,大概是需要多久的時間進行交換?”白玉還是有些擔心。
在不知道白玉的身體在什麽地方之前,鹿淮初沒辦法給他具體回答。她想了一下,回答說:“等找到你的身體後,一起扣除時間。”
“那就謝謝你了。”
白玉對着鹿淮初鞠躬,頭上的盔甲還在跟着他頭動的幅度“咔咔”的響着。
收起來了時間冊,鹿淮初問白玉的身體在什麽地方。
他搖搖頭,回答說:“自從我變成魂魄後,就忘記自己在什麽地方了。”
“那你最後一次的記憶在什麽地方?”
白玉仔細想了一下,回答:“我應該是在國外的漢斯城。”
百年前,他從第一任主人的身上掉落,随後就被敵人撿走了。這枚玉佩是将軍的心上人送給他的,目的是要做護身符。
而白玉似乎也成為了真正的護身符,每次跟随他上戰場總能讓他化險為夷。
但是白玉掉落的當天,将軍就戰死沙場了。
敵軍撿走了白玉,并且将它贈送給當時國家的王爺。這位王爺看出來白玉價值不菲,小心翼翼的收在了錦盒之中。
白玉被王爺代代相傳,直到上京開始建立起了了一座美麗的大花園。它的主人将它送到了其中,作為展示品。
每天都會有達官貴人前來瞻仰,贊揚玉佩的美麗。
它很喜歡這樣的日子,因為在大花園中的生活很自在。
本以為會一直在這裏待着,沒想到一場戰争卻轟開了花園大門。
很多外國士兵進入到了花園中,把挂在其中的展品能搬走的就搬走,搬不走的就摔碎。在他們走之後還放了一把大火,将整個花園燃燒起來了。
白玉被放進了一個木盒子裏,跟着漢斯城的士兵一起坐船去了國外。
他看着自己很多兄弟姐妹們被放進一個盒子裏,随着船時不時的搖擺。他們都在哭泣,不知道這一次離開大概多久才能回去自己的家鄉。
到了漢斯城,箱子被搬起來的時候,白玉從箱子裏掉了出來。
恰好當時正在下雪,它本身就是通體雪白,落在地上的瞬間被白雪覆蓋。沒有人發現他掉了出來,紛紛擡着其他的寶物離開了。
雪下的很大,白玉漸漸被完全覆蓋。
它不知道的是,這一覆蓋就是百年。
它在地下的泥土裏聽着周圍人熙熙攘攘而過,也感受到自己的頭頂上飛馳而過的汽車,卻怎麽也無法再從地下出來。
在泥土裏孤寂了很久,它居然有了靈性,有幻化出了人形。
不知道是不是太想家了,它在幻化成人形之後,竟然就回到了被燒毀的大花園中。只是他的身體還在國外,所以魂魄并不能真正的自由。
他想要去國外找回自己的身體,奈何作為魂魄的他沒辦法離開太遠。
他一年又一年的徘徊着,執念于快些讓身體回到國家。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執念太深,居然讓一位紅衣女子發現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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