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灼灼

灼灼

嘉佑七年中，花朝春盛，陽光和煦，徽柔如往常一般陪着朱朱寫字、繪畫。趙祯聽聞徽柔身子恢複無幾，便尋着儀鳳閣，那時的徽柔正埋首寫詞，神情極為認真，趙祯原不忍打擾徽柔，怎料徽柔擡眼便看見了與姐姐喝茶的爹爹。

“爹爹！”徽柔急忙擱下墨筆，朝着趙祯走來，神情很是緊張，“爹爹，你的身子好些了麽？”徽柔蹲下身子，握着趙祯略顯冰涼的手，哈着氣，嘟囔着：“爹爹的手好冷啊！”

趙祯原以為徽柔定會問他懷吉，側首看向禾兒悄悄放松的神情，這才确認徽柔不記得懷吉了，心裏的恐慌也逐漸消散，“爹爹好多了，徽柔不必擔心。”生怕徽柔如同以往一般落淚，趙祯扶起徽柔，引她坐在身側，摸了摸她的頭，寵溺道：“爹爹沒事，徽柔安心。”

徽柔點點頭，将頭埋進爹爹的懷裏，摟緊爹爹的腰，只覺爹爹好似瘦了許多，心想一定是自己不孝順，惹得上天懲罰了。擡首一看，爹爹的頭發花白了好多，就連胡子也蒼白了不少。

感受到女兒擔憂又害怕的精神，趙祯很是無奈，只能拍撫着徽柔的後背，為她帶去心安。

在側殿描摹畫作的朱朱，擡眸看着大姐姐與爹爹相依偎的畫面，哼了一聲也跑過去，拉着趙祯的手臂，委屈道：“爹爹只喜歡大姐姐，不喜歡朱朱了麽？”說着眼淚滴答滴答滾落。

趙祯與苗賢妃相視一笑，垂首看着可憐巴巴的朱朱，微微一笑：“怎會？朱朱也是爹爹的乖女兒啊。”

徽柔側首愣愣看向滿臉淚花的朱朱，摸了摸朱朱的頭，輕拭她臉龐上的淚花，溫柔說道：“傻朱朱，朱朱那麽乖，爹爹怎會不喜歡呢？”

日色和暈，午膳過後，皇後至儀鳳閣看望徽柔，與苗娘子說着李玮。

聽見李玮的名字，徽柔立馬慌了神，驚恐大叫：“不要！我不要嫁給李玮！”

皇後疑惑的看向徽柔，見徽柔如此反應，只能止住話語，不提李玮。

“徽柔，不要怕。”皇後伸手握住徽柔的手掌，徽柔害怕極了，哭着求着皇後：“嬢嬢，我不要嫁給李玮，我不要見到李玮。”

苗賢妃起身将徽柔攬在了身後，以為皇後是趙祯派來的說客，搖頭堅定道：“娘娘，妾只有徽柔一個女兒，懇求娘娘勸勸官家，不要将徽柔再次許給李玮了。”淚萦繞上她的眼眶，苗賢妃屈膝跪在地上，哽咽道：“妾不能失去徽柔，請娘娘體會一個做母親的心罷！”

皇後入禁中多年，無子，聽見苗賢妃的懇求，向來端莊的臉上也有了微恙，看着相依偎而哭的母女二人，皇後嘆道：“我不是官家的說客，是李玮今晨來福寧殿與官家辭行。”

“要走便走罷了！何苦來刺激我的徽柔！”苗賢妃失态怒斥，擡首看着皇後驚訝的神情，苗賢妃才覺失态，含淚請罪：“妾知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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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淡淡一笑，并沒有将苗賢妃的失态放在心上，伸手托起她的手臂，安慰道：“徽柔到底也是我半個女兒，我怎會讓她難過呢？”

苗賢妃側首看着身側害怕的顫抖的徽柔，緊了緊徽柔的身子，看着皇後認真的模樣，猶豫之下還是選擇了信任皇後。

李玮奉主不周，趙祯最終還是按照律令決定将其貶出汴京，又因念起母親章懿太後之故，最終還是改了李玮貶遷之地，貶至了建州，做了觀察使。苗賢妃等人雖然不滿，但想着到底也是離徽柔遠遠的，便也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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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柔……”

這一日，禁中樹葉漸漸泛黃，池塘蓮蕊盛開，趙祯下了政便來儀鳳閣看望沂國公主徽柔。

聽聞徽柔這些日子總有些絮絮叨叨念着什麽東西，婢女翻翻找找之下，竟然是一個布偶。

趙祯盯着婢女送上來的布偶入了神，看着這酷似懷吉的布偶，趙祯在心裏無奈嘆了氣。将将擡頭，徽柔的身影便逆光站在了柔和閣殿外，恍惚喚着爹爹。

趙祯也心疼這般的徽柔，但若是自己有朝一日薨逝，有誰能護住他的徽柔呢？

僅憑一個無權無勢的懷吉，護不了他的徽柔，所以再思量幾番，趙祯還是選擇逐出京的侄子李玮。

李玮雖粗鄙，待徽柔倒是真心。

那楊氏再不濟也會看在皇室的面子善待徽柔。

“徽柔，快到爹爹這裏來。”趙祯悄悄将懷吉的布偶藏進袖子裏，與徽柔招手，見她目光呆滞，趙祯指了指桌案上的食盒，笑道：“看爹爹給你帶了什麽過來！”

徽柔聞着甜滋滋的香味，很快便識別出是她喜愛的嘉慶子！以及蜜餞果子。

嘉慶子。徽柔腦海裏浮現這三個字，心裏是極為難過的，但是為什麽難過呢，徽柔已經想不起來呢。

趙祯熾熱的目光使得徽柔無法拒絕爹爹好意，于是她勉強露出微笑朝着趙祯走去，坐在他身側，輕輕打開食盒，笑道：“果然是嘉慶子！”

徽柔拾起一枚腌幹的嘉慶子放進嘴裏，下一秒眉頭卻緊緊皺起，眼淚在眼眶打轉，她和趙祯說：“酸！”

趙祯不信，親自撚起一枚嘗了嘗，并不是酸的，反而是剛好入味。

怎知徽柔破涕為笑，握住趙祯的手掌，手臂不小心按壓到什麽東西，鼓鼓的，烙的徽柔胳膊不舒服。

徽柔眉心微微皺起，趙祯以為徽柔遇到什麽難處便道：“可是怎麽了？”

徽柔搖搖頭，也不敢問趙祯袖子裏藏着的是什麽，只道：“爹爹我們都會好好的吧？”

趙祯不知徽柔會突然問出這麽一句，以為徽柔是在擔心自己的身體，便寵溺的刮了刮徽柔鼻梁，佯裝生氣：“徽柔在說什麽傻話，我們當然都會好好的！”

“爹爹不騙人！”徽柔忽然認真起來，如同小孩子般：“爹爹騙人便是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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嶺南七月雨季增多，破舊的屋檐在雨水沖刷下終于裂了縫，滴滴滾落進放在無力積水的盆裏。

住在這裏的人年紀不是很大，大不過二十多左右，膚色因着營養不僅而枯瘦。

他頗為無奈的走出草屋，徒然頂着綿綿細雨爬上屋頂，蓋着漏雨的地方。

再下來時，身上已然濕透。

但是他卻愣住了。

看着撐傘站在門口的熟悉身影，他急忙招手請他入內。

張茂則随着他入內，第一句便告訴他：“懷吉，你可以回京了。”

懷吉沒有一絲喜悅，反而多的是忡忡，“她，還好麽？不，我說的是公主。”

張茂則笑了笑，聰慧如懷吉，他想懷吉知道官家為公主下的最後一部棋。

“還是他麽？”懷吉問張茂則，明明知道答案，懷吉還是僥幸的希望官家定下的人不會是李玮。

張茂則還是保持默然。

懷吉驀然黯然的神采，使得張茂則還是開口安慰了懷吉，他說：“她到底是官家最愛的女兒。”

最愛的女兒便可以許配一個不愛的人麽？

懷吉擡眸，神色極其複雜，手掌握成了拳頭，又漸漸松開，因為張先生與他說了一句：“這次是公主自己願意的。”

公主自己願意的。

公主見李玮如此厭惡，又怎會願意呢？

公主下降那日，不也是願意的麽？可是呢？

懷吉無法想象公主再次進入李家會是怎樣的光景。

也無法想象公主以後的日子會如何難過。

懷吉無奈嘆出一口氣，她想，這一次，定又是公主為了她做出的退步吧。

徽柔啊，當真是善良又可憐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