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4.第四章

第四章

此時正值黃昏，天邊晚霞将梁府的朱紅大門映的更加紅，浣紗一手撐着傘，一手還抱着成堆的東西，她眼睛最是尖，一擡頭便瞧見了梁府門口的幾個護衛圍着個衣衫不整的姑娘，看起來，甚是熟悉。

李二白未曾察覺，仍是邁着步子款款前去，忽覺頭頂的傘落了地，臉上立馬不悅起來。她将眉梢一挑，斥責道“怎的了”

“當，當家的，那是……是青亦”浣紗捂住自己的嘴，雙眸瞪的很大，懷中東西也一一着地。

那幾個護衛圍的不是很嚴實，以至于露出了些空隙，從她們二人的角度去看，李二白可以清晰的看到青亦滿身血污的樣子，她趴在地上，倔強的樣子令人心疼，那雙猩紅的雙眸直勾勾的盯着李二白。看的她心裏一顫。

“還不快将地上的東西撿起來”李二白被盯的有些不自在，趕忙轉移了視線，她心口處撲通撲通跳個不停，呼吸都變得不順暢起來。

“當……家，救我……”拳打腳踢之下的青亦，發出微弱的聲音。

那粗魯的壯漢，又是一腳狠狠的踢過去，面目猙獰“不知分寸的東西，大人何許人也，讓你做個小妾，那都是擡舉了你，還裝貞潔烈女，算什麽玩意兒指望你當家的救你可別做夢了，還不是她将你送給我們大人的。”

浣紗含着眼淚将地上的東西一一撿起，似乎也聽到不遠處的對話，她小心翼翼的看向李二白。只見她神情冷漠，似事無關己。本欲出口的話到了嘴邊還是咽了下去。

李二白早就待不下去了，先她一步快速離去，浣紗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生命垂危的青亦後，咬牙跟上了李二白。

她與青亦相識不算太久，卻曉得那姑娘性子很烈，很倔，這等不願意的事情，打死也不會妥協，浣紗擔心着那些人是否真的将她打死。

意識到身旁之人心不在焉，李二白悠悠嘆了一口氣“陪我回去之後，你便去管事那兒取些銀子，買一副好棺木，将青亦的屍首好生埋了了吧。”

“當家的，若我們現在折回去，青亦興許還有救!”浣紗的眼裏充滿了渴望，她多麽希望李二白可以點頭。

可是對方依舊沒有停下來，并且走的更快了些。她的言語中沒有一絲絲溫度，冰冷的，就像寒冬中的風，刺骨之極“按照我說的去做!”

浣紗知道，李二白說一不二，如果她忤逆了對方，下場會跟青亦一樣，所以她識趣的選擇閉嘴，只是心中還是方才那一幕幕的場景。或許在以後的無數個夜晚裏，她都不會忘記。

當日夜裏便穿來青亦身亡的消息，那時，李二白正在房中數着白花花的銀子，她揚起唇角，微微一頓，随即又笑逐顏開的對李秉持說道“青亦命苦，我已讓浣紗去辦這事兒了。”

Advertisement

“當家的早就知道了”李秉持突然變的嚴肅起來，認真問道。

李二白一愣，黝黑的目光深不見底，誰也不知道她作何感想，只見那滿臉的輕松，無所畏懼，都令人害怕，她輕飄飄的道了句“本就是能猜到的事情。”

也對，青亦丫頭的脾性，他多多少少是了解的。可如今卻搭上一條性命，這是李秉持如何也沒想到的事情，他看向李二白，只見她自顧的蓋上了那個箱子，笑的無比開心。

注意到身旁強烈的目光，李二白的表情終于有了變化，她沉聲說道“秉持，我總得為自己多想想不是麽？若不然，還會跟以前一樣清苦，我不想那樣。”

“所以，你就能這樣随意踐踏別人的性命”李秉持覺得不可思議，她的欲望，已經與當初所說的願望大不相同了。

“青亦不是我殺的。”李二白辯解道。

“可你間接的送了她一程。”對方說完便摔門離去，他從未想過青亦會死的這般慘烈，據仵作所說，她身上血跡斑駁，傷痕無數。

可李秉持卻沒想過，自己也未阻止過李二白将青亦送給梁大人，不是麽？他或許也是良心上不安，以斥責李二白來掩蓋自己當時的無動于衷。

李二白怔怔望着那離去的背影，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她給自己倒了一盞茶，喝完後才臨着窗口望去，諾大的太和城，竟人連個理解自己的人都沒有。

這件事可謂是一個小插曲，燕子歸酒樓蒸蒸日上，賓客滿堂。李二白在坊間竟造就了一段佳話，不少婦人對她極其崇拜，都希成為那樣的的人上之人。

自從李二白的相公逝世以後，她的日子越發順風順水，日子也比從前滋潤了許多。

這一晃，就到了十一月。氣溫驟降，百花早已凋零，四處皆是光禿禿的枝頭，一到夜裏更是寂靜無比。

李二白着了一身豔麗的紅色長裙，身姿搖曳，那衣擺卻為玄色，看起來很神秘，也很與衆不同。

此時身旁什麽人也沒有，她左手手拎着一個小籃子，右手則提着燈籠，在樹林裏穿梭，行動緩慢，步履蹒跚。

初冬的夜晚有些涼，她一雙手凍的通紅，高懸在空中的圓月，光芒萬丈，銀色的光鋪到她身上，顯的那個小小的身影格外突兀。

或許是看到了目的地，李二白步伐逐漸變得輕快起來，但同時心裏邊兒卻愈發沉重。

這不是什麽特別的地方，而是一座孤零零的墳頭。上面立了一塊碑，碑上寫了幾個字“青亦之墓”，李二白放下燈籠，并将籃子裏的東西一一拿出來。

先将蠟燭點燃，緊接着才開始燒那一堆堆紙錢。李二白紅唇微動，聲音雖然平淡，卻夾雜着一絲慌亂“青亦，殺害你的是梁大人，不是我，別來找我好不好”

李二白從不相信鬼神一說，可內心始終過不去，她不想承認青亦的死與自己有關。但是近日卻屢屢做夢，夢到她來向自己索命。縱使不怕這些東西，可李二白終究是個女子，她承受不來。

所以，試圖用這些來彌補自己的過失。

“你也會怕”空蕩蕩的樹林，忽然響起了一道聲音。李二白驚的将那些紙錢扔了出去，火苗變成了大火，她四處張望，看清了那個墳頭後面的男子。

如此熟悉的一張臉，他們都叫他鳳先生。

即使在黑夜裏，在火光的映照下，李二白仍然可以清楚的看到他那張絕世的容顏，白衣在寒風中飛舞，袖口窄小，剛好勒出小臂的優美的曲線，發冠高束，長眉入髯，雙瞳深邃。

“我不怕”李二白将視線一轉，她覺得現在更加暖和了，雙手也變得有溫度了，連寒風都吹不傷她。

鳳隐的神情有些奇怪，李二白以為他是驚詫自己的回答，亦或是其他。沒想到，他就像一陣風似的來到她身邊，将她抱起來，并飛出了好遠，才停下。

李二白整個人都還沒反應過來，待她雙腳落地時，那人才輕飄飄的說道“你這樣的人，燒死了未免太過便宜。”

她這才看去，只見墳頭那處燃起了熊熊烈火，李二白捂住胸口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你這人……”

也不知是那兒來的火星子，她背部着起了火，鳳隐急忙解下披風幫她撲滅。

“惡有惡報，若不是我，你今晚早就葬生火海了。”鳳隐将披風扔到了地上，李二白上竄下跳，背上多多少少有些灼傷。

她絲毫不顧那人的表情，撿起披風将自己裹住，認認真真的道了句“鳳先生可以選擇見死不救，也算為世間除了一個禍害。”

他極力忍住不笑，卻還是被表情出賣了，鳳隐的唇角高高揚起，并回道“我說過了，這樣輕易就死了，多沒意思。有一天，我會看着你痛苦的死去。”

李二白斜睨了他一眼，踩踩腳下的枯枝，臉上的表情千變萬化，最終拉起一個美麗的笑容“我定會跟常人一樣，要讓你失望了，告辭!”

這個鳳隐，分明就是一個僞君子，人前風度翩翩，人後卻是這般不讨人喜。她一面想着，一面離去。

背後就像脫了一層皮似的，灼燒着最敏感的那條神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