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什麽, 它怎麽跑出來的？！”

被青年稱作“野口教授”的老人先是一愣, 緊接着便是一臉火急火燎的神情, 道：“雷歐你快帶我去監控室, 我們得把它找回來！”他剛想要跟着青年離開, 忽然想起這裏還有一個可疑的人。

他轉過身面向半井桃水, 目光警惕, 一只手還插在衣兜裏，剛要開口說些什麽, 忽然聽到身旁的青年用熟稔的口吻喊道：“诶, 你怎麽也在這裏？異能組的人剛剛還找你呢！”

半井桃水瞳孔驟然緊縮, 随即又笑了笑，雖然不清楚這個青年是敵是友，她還是從善如流道：“我知道了, 找完東西就過去。”

而野口教授在聽到青年那樣說後, 以為半井桃水的确是異能組研究員的老人立即褪去了眼神中的警惕, “對不起啊小姑娘，剛剛我懷疑了你。這次怕是沒時間了，下回我們再讨論生物醫學的知識吧。”

扔下這句話，他就帶着青年急匆匆的走了，留半井桃水一個人在資料室。腳步聲漸漸遠去，直到确定兩人已經離開資料室, 半井桃水才重新把壓着的那張檔案翻回來。

檔案首頁最上方，蓋着一行顯眼的紅戳——

「半井桃水，主人格已被異能吞噬」

半井桃水一動也不動的看着資料上五年前自己那張還有些稚嫩的臉, 良久，她面無表情的将資料裝回檔案袋裏，又将檔案袋重新塞回書架。

“這些東西，還真是不能留了呀。”

她的語氣聽上去并不沉重，甚至尾音還帶着點微微上翹的笑意，眼神裏的疲憊卻讓這口吻變成了故作輕松。

她低下頭，看向那個叫“雷歐”的青年最後離開時悄悄扔到她腳邊的紙團。

提到“007號實驗體逃跑”後，半井桃水注意到野口教授用的是“它”，而非“她”，再聯想到他之前所說“實驗會接觸到毛茸茸的小動物”，所以這個“007號”，應該不是人類組的實驗體。

或者該說，人類組和動物組同時跑出來的實驗體真不愧神一般的編號嗎？完全沒給007丢臉啊！

半井桃水撿起地上的紙團，打開後，微微眯起眼睛——紙團上，是一張手繪的實驗基地通風管道路線圖。

半井桃水沒忘記之前青年說的一句話——“異能組的人剛剛還找你呢”，在老教授聽來這句話是在說明半井桃水是同事，但在半井桃水聽來就是隐晦的提醒——你出逃的事已經被發現了。

Advertisement

“所以要聽他的，爬通風管道嗎？”半井桃水捏着手繪路線圖，低聲自言自語道，随即拍板決定暫且相信對方。

如果要害她，剛剛揭穿她身份就可以了，沒必要這樣大費周章。

半井桃水花了幾分鐘背下路線圖，尤其着重記憶了從資料室到倉庫的位置。因為路線圖上已經被标注出來，倉庫裏裝着那些被抓來的實驗者們從外面帶進來的東西，以及各類不算太貴重的金屬材料。半井桃水猜測，那裏面應該包括一種在二氧化碳中也能燃燒的金屬——鎂。

與此同時，離資料室已經很遠的一處走廊，野口教授的腳步幾乎要飛起來。

“雷歐，007號實驗體是什麽時候跑出來的，你在監控裏看到了嗎？”

野口教授語氣焦急，想要快點去控制室查看監控錄像，好盡快找到逃跑的珍貴實驗體。只是告知他實驗體逃跑的青年出了資料室後反而不着急了，腳步悠哉不緊不慢，像是在逛花園。

“看到了，有人放出來的。”

“什麽？！”老人眼鏡後面的雙目瞬間瞪圓，心中升騰起的訝異讓他登時立在原地忘記向前走，“是誰……等等！”他猛地轉身，透明鏡片後的犀利目光落在雷歐身上。青年那完全不着急也不在意的态度似乎讓老人明白了什麽，他眼神中有遲疑，有猶豫，也有不敢置信和失望。

“雷歐，是你嗎？”野口教授抿抿唇，繼續問道：“為什麽要這樣做？”

青年低着頭，略微有些長的劉海遮住他的眼睛，半晌後，他肩膀顫抖着，發出“kufufu”的奇怪笑聲，慢慢擡起頭時，右眼卻變了一副模樣。

那是一只血色的眼睛，黑色的“六”字赫然印在那片血色中央。看上去就不太一般的眼眸配上普通平凡的相貌，顯得有些違和，就好像這個名為“雷歐”的青年殼子裏住着另外一個人。

“野口教授還真關心那只實驗動物。到底從什麽時候開始，您的興趣從人體實驗轉變為動物實驗了呢？”青年雖然用得是禮貌的敬語，但語氣輕佻，他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唔……讓我想想，好像是在得知艾斯托拉涅歐家族被滅亡後，我說的對嗎？”

艾斯托拉涅歐家族是意大利黑手黨之一。在地下世界，這個家族為開發特殊武器在小孩子身上做實驗而臭名昭著。

大概在十年前左右，艾斯托拉涅歐家族被一名實驗體滅了，不過有沒有漏網之魚還需要商榷，畢竟這個家族的地下實驗室不少。

“你……你不是雷歐，你是誰？！”野口教授倒退了幾步。

“我嗎？”

青年的眼尾微微上挑，目光看上去有幾分輕蔑，又有幾分漫不經心。他走向野口教授的步子不急不緩，卻仿佛在給這個不斷後退的老人施加壓力。

“看到這只眼睛，我以為您應該會有印象。既然當初有創造出惡魔的野心，就應該有日後被惡魔複仇的覺悟，不是嗎？”他手中幻化出一把鋒利的三叉戟，狠狠朝野口教授刺去。

千鈞一發之際，老人閉上眼睛，疼痛卻并未如期而至。他小心翼翼睜開一只眼，看到擦着他脖頸插|進牆壁的三叉戟。

“kufufu……害怕了嗎？怕的話就告訴我——”青年微笑道，口吻裏帶着誘哄，“半井誠一和半井美智子這對夫婦現在在哪？”

“你……你找他們？”野口教授愣了愣，随即有些遲疑道：“他們三年前就已經死在美國，還是被他們好不容易找回來的親身女兒所殺。”

***

半井桃水咬着手電筒，以爬行的姿勢和通風管道裏遇到的一只小動物大眼瞪小眼——那是一只身高僅比女孩子手掌長一點的小猴子。

小東西有着圓圓的腦袋和機靈清澈的眼睛，和半井桃水一樣，都是蜜色；舔手指的小動作可愛到爆炸；全身金棕色毛茸茸的，半井桃水手忽然有點癢，很想撸一把猴。

看到它脖頸上挂着編號“007”的金屬牌，想到那個老教授得知它逃跑時焦急的神色，她覺得這應該是一只高智商猴子，所以她應該怎麽跟它交流呢？

想了半天後，半井桃水歪歪頭，朝它叫道：“嗷嗷嗷？”

小猴子也歪着頭，回她：“嗷嗷嗷嗷？”

半井桃水：“嗷嗷嗷嗷嗷？”

小猴子：“嗷嗷嗷嗷嗷嗷？”

半井桃水：“嗷……不行，繼續這樣下去讀者會吐槽作者湊字數的。”她抓了抓頭發，又想了想，試探着朝它伸出手。

“你好啊小猴子君，我叫半井桃水。”

實驗基地的動物果然非尋常動物可比，小猴子應該是理解了半井桃水釋放出的善意，只見它伸出小爪子跟半井桃水擊了一下掌，然後順着她的手臂肩膀，爬到她頭頂一屁股坐下。

“哎呦，你壓到我呆毛了……”半井桃水努力想把呆毛從猴屁股下弄出來，不過小猴子似乎對屁股底下坐着的呆毛很感興趣，它往後挪了挪，揪住那根呆毛，眨了眨眼睛，狠狠一拽——

“嗷——！！！”

似乎被半井桃水的慘叫吓了一跳，小猴子從半井桃水頭頂一躍而下，疼出眼淚的女孩子用模糊的視線看到小動物手裏抓着的一撮頭發。

忽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她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頭頂，卻沒能摸到從前那根迎風獨立的帥氣呆毛君。

半井桃水沉默了幾秒鐘，似乎被打擊的說不出話來，随即想起罪魁禍首，她忽然朝小猴子撲過去，“啊啊啊你還我呆毛——”

小猴子無辜的眨了眨眼，忽然将呆毛塞進嘴裏吃掉了……吃掉了……吃掉了……

“快吐出來！快把我的本體吐出來！！”半井桃水用力搖着小猴子，随即又拎起小猴子兩條小短腿，倒着晃悠，試圖讓它把呆毛吐出來。“呆毛君就算犧牲，也應該像英勇無畏的武士一樣犧牲在戰場上，比如為了保護自家刀劍男士而被時間溯行軍一刀切掉這種偉大的犧牲，而不是成為你的口糧這種毫無意義的死法啊啊啊！你還我呆毛嘤嘤嘤……”

然而最終她還是徹底失去了自己的呆毛，小猴子淡定的嚼了嚼嘴裏的東西咽下去，最後還露出一個“怎麽這麽難吃”的嫌棄眼神，最關鍵的是，半井桃水竟然看懂了這個眼神！

正當她想着今晚正餐是生吃猴腦還是紅燒猴肉還是猴肉火鍋時，忽然感覺到身下的通風管道在震動。

巨大的轟隆隆聲傳來，似乎有人往實驗基地投了炸|彈。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麽，沒時間哀悼自己犧牲的呆毛，半井得在實驗基地徹底塌毀前成功毀掉資料室裏異能組的檔案。

她抱起小猴子，放到頭頂。

“以後就叫你‘呆毛’吧~不許有任何反駁意見！敢不喜歡這個名字，我就炖了你哦！”

與此同時，實驗基地天花板之上的防護層已經被炸開一個洞，紅色警報燈不停閃爍，警鐘嗡鳴響徹整個地下實驗基地，電腦合成的女聲重複着一句沒有絲毫感情色彩的話：“有敵襲，有敵襲，是否開啓一級防護——”

防護層破洞的上方，硝煙漸漸散去，中島敦的長腰帶和芥川龍之介的黑色衣擺被疾風吹起一角，兩人通過炸|彈開路，打算正面殺進實驗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