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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井桃水抱住太宰, 他的懷抱溫暖又妥帖, 如果不去想他平日的為人, 單單這份溫暖, 倒是能給人一種天長地久的安全感。

可是照比大多數男性, 太宰又過于清瘦, 讓半井桃水覺得心疼。

“……你最近真的有好好吃飯嗎？”

“當然！我每天都有攝入足量的蟹肉罐頭和酒的, 之前國木田君還在偵探社做了關東煮呢，我偷吃了很多哦！”太宰信誓旦旦道。

“蟹肉罐頭和酒……這算什麽好好吃飯？”半井桃水抽了抽鼻子, 吐槽一句後又問道：“能讓人撞死的豆腐, 你現在還做嗎？

“很久都沒做過了, 我目前的研究方向是能用來上吊的面條……不過說真的，這個過程可比做豆腐難多了，而且味道也不盡人意。”太宰看上去有點委屈巴巴, “為了增強面條的韌性和堅固程度, 我加了增稠劑, 減少了和面時的水量，結果面條超級硬，不但難吃，還吊不死人。”

“還是這麽執着于各種奇奇怪怪的自殺方式呢……”半井桃水彎彎唇角，笑聲悶在太宰胸口，聽上去卻仿佛帶着些微的哭腔, “我啊，其實在去池袋之前偷偷給你買了套衣服。鼠灰色細條紋的麻質和服，是适合夏天穿的和服。本來我想在夏日祭前送給你的, 然後找借口和你一起逛祭典的，可是這個計劃恐怕是行不通了。”

“太宰，我走了以後，你記着好好吃飯；還有我送你的和服，你去我家衣櫃裏找就能看到了；別總嘗試自殺了，最起碼……過了夏日祭吧，我想看你穿上那件和服的模樣。”

“MOMO醬你……”

半井桃水一只手卻伸進太宰衣兜，掏出一把手|槍，太宰卻沒有阻攔。

“果然，我就知道會有它……”半井桃水低頭笑了笑，語聲很輕，需要太宰很努力才能聽的清：“太宰，謝謝你給我織就的這場夢，真的很美好，美好到我都不想再醒來，但是……已經可以了，夢終究只是夢，這條路，也該走到盡頭了。”

“聽說織田作走了以後，你就再也沒帶過自己的槍，這把槍是偵探社的吧？”她慢慢退出太宰懷抱，夜色下，她眼裏有水光晃動，閃爍着碎鑽般的光。

“偵探社給你的任務，是逮捕我歸案，如果我反抗，可以‘自行處理’，對嗎？

“我不想看到你夾在我和偵探社之間左右為難，不想看到你為我放棄一切，不想看到，好不容易走到幫助別人那一方的你，因為我這種人……或者說連人都算不上的東西，再一次讓自己的雙手染上罪惡。”

“太宰，如果我自首，或者被警察和特能特務課帶走，之後會受到的怎樣的對待？如果沒猜錯，大概會成為實驗室的小白鼠吧？畢竟……異能吞噬主人格這種案例，還是比較少見的，在異能的機制還未完全研究清楚之前，我會是一個相當不錯的實驗體。”

她神情有一瞬間的悲戚，轉瞬又變得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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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不願意！”

“還記得之前我在電話裏說過的話嗎？”半井桃水抿抿唇，她的下颌微微揚起，仿佛在竭盡全力保留下自己最後的驕傲。“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不再是我，而且這種變化不可逆轉，拜托你，殺了我。”

“太宰你所愛的人，是那個叫半井桃水的女孩子吧，而不是我這個占據了她軀殼的異能人格。”

“她早在五年前就已經不在了啊，就讓我，也讓她，保留下最後一點尊嚴吧。”

沉默良久，太宰終于開口，“記得，我當時……答應你了。”他額前的頭發垂下，遮住了眼睛。

“我又要給你添麻煩了，太宰。”半井桃水将手|槍太宰交還給太宰，看他接過槍，女孩子彎起唇角，一邊掉眼淚，一邊笑着。

——應該做到了吧，最後讓太宰看到的是她的笑容。

“請把我的骨灰，撒在橫濱港。”

“我将化作千風，去看你穿和服的模樣。”

她伸出手臂，再一次抱住他。

“很痛苦啊，生而為人，真的很痛苦。可是如果真的有下輩子，我還是想要做人，一個真正的人。”

“MOMO醬……”

太宰輕輕叫了一聲，感覺到胸口的白色襯衫被女孩子的眼淚慢慢濡濕。

“這樣，下輩子我還可以遇見你。”

太宰沉默良久，最後嘆息一聲，用力回抱住女孩子，低下頭，在她額上輕輕落下一吻。

“下輩子，就做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孩子吧。我覺得現在這個模樣就挺好的，以後再遇見，我還可以認出你。”

太宰柔聲說着，輕輕叩動了扳機。

“砰”一聲，子彈從背後穿透半井桃水心髒。太宰手一松，槍滑落到榻榻米上。

“騙子……”

一起滑落的，還有她一直拿在手上的那件櫻色漸變的連衣裙。

她最後也還是穿着那身萬年不變的黑風衣，是覺得這件漂亮的裙子不屬于她，也怕它沾上自己的血吧。

可滾燙的鮮血汩汩流出，還是染紅了裙子上盛放的櫻花——大概是染井吉野，單瓣，微粉，花期短暫，開放和離去都幹淨而果決。

“之前不是說好的嗎？‘這一次誰都不會再失去’，你這個騙子。”

“一個一個都是這樣，任性的說着要貫徹自己的信念去死，也考慮一下我這個想死卻怎麽也死不了的人啊。”

“明明……可以選擇跟我逃跑的啊……”

太宰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氣，他踉跄了幾步，忽然抱着半井桃水的屍體跌進障子門外的溫泉池裏。

頭頂傳來回轉機翼式飛機的嗡鳴，異能特務課的機密作戰用運輸機‘鴻鹄’出現在溫泉旅館上空。

***

異能特務課的特工将兩人從溫泉池裏撈出來後，檢查了半井桃水的屍體。

四肢在剛出水時微溫，又很快轉涼，瞳孔散大，沒有呼吸和心跳，基本可以确定死亡。

檢查半井桃水屍體時，太宰還沒什麽反應，但當異能特務課要帶走屍體時，太宰忽然攥住對方的手腕。

“她最後的願望，是讓我把她的骨灰撒進橫濱港。這條命已經給你們了，還想怎樣？連屍體都要搶走嗎？”

他的嗓音壓的很低，仿佛在竭力壓抑着心底的怒火，雙眸裏仿佛藏着一個漆黑深淵，看上去冰冷森然。

冰與火碰撞交融，極端矛盾又莫名和諧。

異能特務課的特工轉頭看向坐在飛機副駕駛上的坂口安吾，眼神中帶着詢問，坂口安吾點點頭，特工只好放棄帶屍體回去的打算。

其實只要确定人死了，帶不帶屍體回去都無所謂。雖然科研部門那些人可能連屍體都不想放過，但如果因為态度過于強硬而惹到偵探社的話，就得不償失了。

坂口安吾微側過頭，看了太宰良久，忽然嘆口氣。

“你剛剛抱着她跳進溫泉池，是要殉情嗎？”

“不是，當時是真的……沒站穩。”太宰唇角微微上翹，像是想起了什麽一般，可這個笑容看上去卻很悲傷，連聲音都有些微微發顫，“我本想現在就死去，可她送了我一套鼠灰色細條紋的麻質和服，是适合夏日祭穿的和服，所以我還是先活到夏日祭吧。”

坂口安吾抿了抿唇，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飛機裏一時安靜的過分，沉默的抵達橫濱後，太宰抱着半井桃水的屍體，去了偵探社成立前的舊據點——晚香堂。

這是只有偵探社知道的秘密據點，要攻入這座講堂，只能走地下的廢棄鐵道。就算敵人攻入，也能通過鐵道內的監視畫面提前得知，而且一路布滿了陷阱。

偵探社的大部分成員此刻都在這裏。江戶川亂步毫不關心的坐在一邊吃零食，坐在電腦前的國木田獨步正一臉不爽的揮舞着手裏的筆記本。

“又不聽指揮擅自行動！知不知道你給我們添了多少麻煩啊混蛋太宰！！”

“嘛嘛，國木田先生消消氣啦。”中島敦努力打着圓場，“也就是多耽誤幾天時間而已，接下來就要陷入苦戰，想去旅個游什麽的，也算正常……吧？”眼看國木田更加生氣，中島敦連忙補充道：“太宰先生和半井小姐的演技超級好啊，我這個知道計劃的人都差點信以為真，這下子敵人一定會更加深信不疑的，是不是，小鏡花？”

“嗯。”身着緋色振袖的長發女孩臉上雖然沒什麽表情，卻還是附和般點點頭。

“OK，你們兩個身上的通訊和監聽設備在進入晚香堂的一瞬間已經被我切斷了。”裹着棉被，戴着眼鏡，看上去像個邋遢阿宅的田中花袋說道。

“幫大忙了呢，田中君。”太宰勾勾唇角，一改之前沉痛的表情，忽然撒手，扔下懷裏的“屍體”。

“該醒了哦，MOMO醬。”

作者有話要說： 糖是假糖，刀是假刀，驚不驚喜，意不意外【得意叉腰

我本想這個冬日就死去的，可最近拿到一套鼠灰色細條紋的麻質和服，是适合夏天穿的和服，所以我還是先活到夏天吧。

——太宰治《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