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章

第 6 章

唐勁側躺抱着手機，他剛發送完唐笠賬號對梁仲秋的好友申請，難以言喻的興奮爬上他的心頭。

今晚小賣鋪外等梁仲秋是一個無比正确的選擇，只要慢慢靠近他，總會慢慢進入他的心。

唐勁嘴角一抹笑怎麽都消磨不去。

黑色的床簾裏倏地透出大量的光線，驚擾了唐勁，手機梆一聲砸在床鋪上，幸好唐勁扭頭地快，不然被砸的将會是唐勁的臉。一擡頭，發現住臨床的室友王岩正站在他們共同的樓梯上看着他：“你在看什麽？”

“沒什麽。”

“今天你做衛生。”王岩癟嘴，說完爬上了自己的床。

唐勁不疑有他，掀被子下床，等到達下面時回過神掏出手機，息屏顯示周五，他做衛生的日子是每周六。

他站在原地，不知道怎麽形容此刻的心情，不知道怎麽開口說話或者說質問。

視線一瞥，王岩不知何時掀開自己的窗簾自上而下盯着他，見唐勁望來，翹翹嘴角開口：“跟你開玩笑的，怎麽還相信了？”

床簾落下王岩身影消失，只聽得見他哼歌的聲音，像是在訴說着唐勁的愚蠢。

唐勁瞧其餘兩個室友，他們帶着耳機打游戲，機械鍵盤敲得脆響，分明處于一間寝室，卻仿佛與唐勁隔絕于兩個世界。

他重新上了床。

王岩喜怒無常。

一時待唐勁熱，親密仿佛無話不說，話題中唐勁一時興起把自己興趣計劃全盤托出，全作對好朋友的信任。一時待唐勁冷，說這話王岩突然不高興了，突然離去，徒留唐勁一人站在原地。

還有，唐勁發現，王岩在有意識地模仿他。最顯眼唐勁最先注意到的是穿衣風格。舒服的短上衣牛仔褲，棒球服，連帽衛衣，都是唐勁常穿的，甚至睡衣款式。普通且親膚，不會像流行的衣物那樣穿上身意識都是緊繃的、哪哪都不對勁。

樣式相似正常，不正常在于，王岩每日都和唐勁穿的是一種單品。“這件棒球服質量很好，要我給你鏈接嗎？”像是唐勁在模仿王岩一樣。

模仿唐勁用的生活用品，模仿唐勁說話習慣。從陰陽怪氣像是朋友間玩笑般一字一句模仿，到将唐勁勸說他的話删減後直接對別人說。于是唐勁在他面前大多數時間總是沉默。

模仿唐勁愛好，配音，畫畫。王岩到處詢問這些的相關，別人說起王岩沖在第一個最積極，全然忘了給唐勁分享。或許，用偷竊更準确，偷竊唐勁的愛好。

好像都是小事，好像不是小事，唐勁不知道如何與王岩開口，怎樣開口。

班上同學感嘆：“你們真像兄弟啊。”王岩摟住他的肩膀，笑得開懷。

唐勁沒感到開心，相反，帶給他的只有生理上的不适感。

熬夜熬得多了，正常睡眠時間點，梁仲秋躺在床上，思緒翻湧，根本睡不着。

梁仲秋和唐勁的聊天記錄停留在昨天，那句好友驗證通過的話。他千方百計得到唐勁的微信號加上卻不知道說什麽，每日不由自主打開“小冰塊”的聊天框，幾番敲敲打打，那些未成形的句子終是被删除。

近情情怯。

梁仲秋點擊唐勁頭像，點進朋友圈，本意是探尋他錯失的唐勁的過去。沒料到朋友圈裏只有一條，不是三天可見的權限，而是唯一一條，發送于今晚十點三十二分。那個時間點，梁仲秋正在段博家。

——喜。

配圖是一張很小的手機界面截圖。占據截圖大部分的是手機鍵盤，九鍵輸入法，上方空留一小部分，不知是什麽背景。

以梁仲秋的視角看來，沒有人點贊。

他琢磨片刻，将自己的輸入法改成不擅長的九鍵。他從沒刻意改過什麽習慣，這是頭一回。

碰巧這時，唐笠好友申請彈了出來。

梁仲秋指尖一劃直接同意。

過了十多分鐘，唐笠發來消息——

【唐笠：你沒告訴我名字。】

梁仲秋着手敲字，剛開始手指不聽話一樣壓根打不出來字，好大一會才幾個字。

【給你手機的界面上不是有？】

【梁仲秋。】

【唐笠：光想着存號碼了。】

梁仲秋點開聯系人，梁仲秋三個字下面才是手機號碼，不易被忽略，梁仲秋沒在意唐笠的小心思，再給她發了一遍——

【梁仲秋。】

【唐笠：明天周六，我可以約你吃飯嗎？】

上面幾句話是梁仲秋硬着頭皮用九鍵打出來的，他不由嫌棄自己實在太磨蹭，切換語音：“長期關系包括陪飯嗎？”

那邊久久沒回。

梁仲秋剛在店裏坐下，店內客人挺多，空桌也少。他注意到燒烤店點單桌前站着的身影，直至那人朝左晃了幾步，梁仲秋失了興趣垂眸。

單單看那個背影，穿着身形發型，幾乎和唐勁一模一樣，倘若那人不動一下，連梁仲秋都得恍惚認錯。梁仲秋想，會不會是他想唐勁想得緊了，看誰都覺着像。那人像唐勁，也着實像唐笠。

梁仲秋瞥對面坐着的唐笠，她今天穿的男裝，倒也清爽，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來是個女生。

方才點單的那人主動走過來，站在桌旁審視梁仲秋兩人，臉上沒有絲毫叨擾的歉意，打量唐笠尤其的久：“你長得可真像我室友，只不過我室友是個男的。”

男的，室友……梁仲秋心頭微動，目光在王岩臉上一掃，的确有些眼熟，然而沒什麽印象。他見到的唐勁，多數都是單獨一個人，室友，想來不熟。

“是嗎。”唐笠不太情願搭話。

“加個微信？我挺喜歡你這類型”

“沒有。”唐笠回絕地很快。

王岩要聯系方式不成，轉換話題：“唐勁，認識嗎？你……該不會是在學他吧，什麽目的？”

“你誰？”梁仲秋不耐煩的氣息越發濃重，眼神鋒利睨着王岩。

王岩見梁仲秋全然不見剛剛的懶散樣字、氣勢倏地流露出來，他眼睛頓時亮了，沒了和唐笠對話那般居高臨下：“可以認識下嗎？加個號碼就行。”王岩對于上位者天然服從，并且會刻意學習。

唐笠手裏捏着的煙盒肉眼可見地皺了，肩頸肌肉暗自繃緊。

“沒興趣滾遠點，”梁仲秋警告他，“還有，離唐勁遠點。”

王岩臉色并不好，憋得青紅交加，想來是被公衆場合下面子狠了。

梁仲秋瞧唐笠指尖捏的泛白：“摧殘它做什麽？生氣了？”

“沒有。”唐笠回得小聲。

“走，換個地。”梁仲秋帶着唐笠離去。

隔壁看了半天戲的人吐槽，聲音鑽進王岩耳朵裏：

“當着人家男朋友的面要微信，這不是找抽呢嘛。”

“趾高氣昂，搞得像是不和他好就虧了似的，長眼睛沒見人家男朋友呢麽帥啊。”

“但凡有點腦子，都不會幹出這種事。”

“見人家男朋友不簡單，腆着臉上去要號碼。”

“真挺掉價的。”

梁仲秋與她并肩走在街道上，沿着一輛接一輛的小攤，給唐笠買了好幾份的吃食，章魚小丸子、烤雞腿、烤面筋、煎豆腐、撈汁小海鮮，唐笠手上快拎不下了。

炙烤的香氣，油與食物碰撞的滋滋響聲，熱鬧得心頭不禁暖起來。

梁仲秋指着一家店，問唐笠：“能吃嗎？”

“嗯？”唐笠很快反應過來梁仲秋在問她是否生理期，“可以。”

“要什麽味的？”

“芒果味。”

得到回答，唐笠手裏又多了份芒果沙冰，多了硬幣大小的印着芒果的沙冰紀念幣，老板說集齊十個幣，可以免費兌換一杯沙冰。

從行人多到偶爾蹭着肩頭，走到人煙稀少處，不過幾分鐘，畢竟大學城，學生總是玩樂在攤販衆多處。

梁仲秋松開唐笠手腕：“剛在店裏就想問了，喜歡穿男裝？”

“啊？”唐笠明顯沒回神，指腹摩挲方才的觸感，“怎麽這麽問？”

“第一次見你，你穿的男裝，”梁仲秋湊近唐笠耳朵，用氣聲接着說，“而且，裏面穿的是男士內褲。”

唐笠氣血往上沖，臉頰當即泛上紅暈：“你，不會以為我是異裝癖吧？”

梁仲秋沒說話。

唐笠開始慌亂解釋：“就是穿着舒服，沒別的意思，癖好也沒有。”她擺手，塑料袋子窸窸窣窣響。

梁仲秋接過東西：“我幫你拿，先吃沙冰，等會化了。”

“我還有機會得到免費的芒果沙冰嗎？”唐笠含着勺子，聲音含糊。

“你說什麽？”

唐笠沒再吭聲，低頭挖沙冰去了。

梁仲秋悄無聲息嘆口氣：“不是你定的長期？別亂七八糟地琢磨。”

今晚氣氛太好，夜色沉靜，圓盤月亮挂在天上，今日九月十日，農歷中秋節。

唐笠在離校門口一截之外停下，保安廳亮的燈光隐約可見。梁仲秋明白她的意思，盡管他們一個學校，他不用送她到宿舍樓下。

“你是哪個專業的？”梁仲秋問她。

唐笠不回，梁仲秋知曉：“不能問？”

“拿着。”梁仲秋把手裏的紙盒塞給唐笠。

“你什麽時候買的？”

“買打火機的時候，買了這麽多吃的，也不差這點。”他們走了好久才發現，梁仲秋打火機丢在路上了，當時唐笠轉身要回去，被梁仲秋拉住。

後一句話，仿佛是說給梁仲秋自己聽的。

“紀念幣，你替我收着，可以嗎？”唐笠好像一直在詢問他，可以嗎。

梁仲秋指尖香煙猩紅閃爍，他在路燈背光處，看不清表情。他和唐笠的關系，簡單來說就是床上關系，今晚和唐笠出門本就越線，他不能任由自己一錯再錯。

女生捏着煙盒楞着目不轉睛看他，他笑意隐隐，說了句不相幹的：“想抽？下回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