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章

第 10 章

唐勁耳畔什麽聲響也沒有，有的只是梁仲秋的問詢，嗓音低低的輕聲，極有分寸。

梁仲秋先前坐在他身後不遠處位置，十幾分鐘前來的，唐勁睡着了不知道。悄無聲息，唐勁睡了多久他便偷看了多久。

梁仲秋指尖僵硬，不知所措，生怕他突然出現對于唐勁來說，又是一個驚吓。

垂眸看去，唐勁俨然一副懵神的狀态，雙眼呆呆看着梁仲秋，莫名透着可愛，梁仲秋緊捏想摸他頭的手指，指尖相碰摩挲少頃緩解心頭癢意，失笑：“我更吓人些，是嗎？”

梁仲秋自覺不合适，沒再繼續摟下去，松了手，外套留給唐勁披着，順手幫他攏了攏。泊城氣溫四季适宜，入秋的夜晚寒意稍重。

“怎麽可能，”唐勁反駁，他扯扯披着的外套衣領，低頭觀察一瞬，“好巧你也在這。”

“是挺巧。”梁仲秋附和。不巧，是他跟過來的。站門外很久，看唐勁腦袋一點一點地打瞌睡，想進來但怕制造聲音驚擾唐勁，直至唐勁稍稍睡熟，悄然摸進來。

應該是梁仲秋這話不好接，空間裏沒了人聲安靜下來，并不尴尬。

梁仲秋在唐勁前桌坐下，側身面對他：“在教室睡覺舒服嗎？”梁仲秋不止一次看到唐勁在教室睡覺，覺着有點可憐又可愛。

“舒服。”唐勁似乎對這件事不太好意思，聲音小，卻足以梁仲秋聽清。

梁仲秋注視着唐勁，唐勁出口的兩個字敲打他耳膜，他不自禁滾了下喉嚨，呼吸緊了一瞬。怪他，滿腦子的黃色思想。

他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

教室桌子椅子無一不是硬邦邦的，四肢更是伸展不開，舒适度根本比不上床。

梁仲秋眸光微動，忽而想起校園牆上賣唐勁微信號，中秋節晚上出言不遜、自稱唐勁室友的叫做“王岩”的家夥。唐勁還需和他朝夕相處，難怪能專門來這睡覺。

“今晚桂立不上班？”梁仲秋明着打探，盡量讓每句話都不會太過刻意。

“我調換了白天的班，老板說這幾天給我休息養養精神。”

對話好一會，全是梁仲秋在單方面詢問唐勁。唐勁畏縮不自然，梁仲秋看在眼裏，唐勁膽小內向，明擺着的事實，于是他得佯裝大方松弛的狀态給唐勁信號，讓唐勁松下心神。

“确實得好好養，眼下烏青烏青的，”梁仲秋不想這句關心顯得突兀，也不想看唐勁表現出分毫拒絕意味，他手指敲敲桌面換個話題，“走了嗎？一起？”

唐勁脫下梁仲秋外套：“給你，你就穿了一件。”

“披着吧，外面冷。”梁仲秋手都沒伸，明擺着不給唐勁機會還回來。

唐勁只得乖乖披上。

他們走過防火門，踏入樓梯間，乍然進入樓梯間一片黑色。

他們腳步聲清晰可聞，梁仲秋沒有絲毫發聲讓燈亮起的想法，這個時候，他可以盡情凝視這張臉，不擁顧慮。他與唐勁肘間保持兩拳的距離，比過往常的親密。

唐勁停頓幾秒，是在适應黑暗，随後小心靠近扶手想要試探着踩階梯。

“小心。”梁仲秋看準時機，伸手握住唐勁手腕。有了教室裏摟唐勁那一回，這個動作沒想象中困難。有了接觸就想要更親密的接觸，渴望不斷的進展，梁仲秋貪心不足。

他帶領唐勁一步一步走下，過程中始終掌握唐勁步調。

僅僅碰個手腕，卻比方才更親昵。兩人皮膚相觸，梁仲秋掌心熱度浸潤了那小片接觸的肌膚，溫熱傳遞過去，于是他們共享同一溫度。

黑暗滋生旖旎，梁仲秋指望慢點，再慢點。

一聲用力踩踏地面的聲音響起，幾乎同時，聲控燈倏地亮了，光線鋪洩而下，腳步聲從上方傳下來，越來越近。

梁仲秋側頭觀察唐勁，心頭一緊，手上本能跟着握緊。分明理智告訴他，該松開了。

手心觸感下，梁仲秋敏銳察覺到唐勁蜷縮手指，然後掙開了他的手。

那個讓聲控燈亮的人步速很快，超越他們下去，離開前轉頭看他們一眼，像是奇怪他們不亮燈。

心中空落，梁仲秋手掌保持虛握的動作少頃，垂眸盯着腳下階梯，腳步随意起來，沒了方才的小心翼翼。

這一刻，道歉不太好會顯得梁仲秋最開始刻意，開玩笑緩解氣氛，梁仲秋沒心情。

總之，說什麽都不恰當，只有并肩各自沉默。

剛走出教學樓，伴随一聲微弱的貓叫，夜色中很不顯眼的黑色小貓纏上了唐勁的小腿，阻礙住唐勁的步伐，尾巴圈着勾着，腦袋蹭着，頗為親熱黏人。

它熟悉了唐勁的腳步聲，能在唐勁到來的第一時間沖出來。

一雙翠綠色眼睛，明顯是唐勁微信頭像本尊。

“它是叫羅小黑嗎？”梁仲秋跟着蹲下身。

唐勁露出疑惑表情，梁仲秋直接道：“你微信頭像頭像和名字。”

“原本我是那樣想的，但最後我沒給他取名那個，我想着他得跟我姓，叫唐小黑。”

“那你得改微信名喽。”梁仲秋嘴角略彎，暗自感嘆唐勁的可愛勁。

唐勁應了：“嗯。”

他們默契地略過樓梯間內的插曲，氣氛輕快起來。

他們仿佛擁有了一個只有他們兩人知曉的秘密。

梁仲秋勾勾唐小黑下巴，小黑躲在唐勁腿後探出腦袋，湊過來嗅嗅梁仲秋指尖，之後伸舌舔舔。

“它還挺喜歡你，它向來對生人很兇，剛開始喂它貓條它撓我兩下，幸好我縮的快。”

分明是小家夥聞出梁仲秋手上唐勁的味道了。

這還是頭一次，唐勁說這麽長的話，透露過去。梁仲秋被唐勁掙開手的失落消失不見：“可能我不算陌生人。”他懂得唐勁掙開是情理之中，不松手總不能留着給其他人看到然後亂猜亂說。

梁仲秋心情好一陣不好一陣，全因唐勁一舉一動。

小黑拿梁仲秋手指磨牙，他問唐勁：“它是男孩還是女孩？”說罷不等回答就要扒開小黑後腿觀摩觀摩。

“欸你……小貓也有隐私的。”被唐勁遮住的小黑啥也不懂，仍舊往梁仲秋腳邊扒拉。

“我都沒直接問它是公的母的，挺尊重它的。”梁仲秋死性不改，喜歡逗人。熟悉，這個詞開始出現在他和唐勁間，他就壓抑不住那顆心。

“不是公的不是母的，是男的！”唐勁拿梁仲秋沒辦法，只得強調。

“知道了——”最後一字他拖得長些。梁仲秋惹得唐勁氣急敗壞後心滿意足收手，他要的就是往常見不到、他沒見過唐勁的模樣，“小黑晚上睡哪？宿舍帶不進去吧？”

“我給他裝了個窩，東西也布置了。”說完，唐勁伸手揣進兜裏要找什麽，但揣的是梁仲秋的外套兜。

梁仲秋沒出言阻止，光看着，看唐勁微窘瞄他一眼轉而掏褲子兜去了。下一刻唐勁變戲法似的拿出根貓條。

唐小黑體型小，估計也就三個月大，吃貓條用舌頭慢悠悠舔。

“你經常來喂他？”如果是這樣，梁仲秋以後時常來這晃悠大概率可以遇到唐勁。

“嗯，畢竟是小惡霸，有心喂也不敢靠近。”

“看着軟糯糯，脾氣還挺大，”梁仲秋撸撸小黑腦後腦勺，小黑有吃還被伺候舒服了，呼嚕呼嚕地叫，“我家有只德牧，性格溫順，小黑一定喜歡他。”

“物種跨越，他們有生殖隔離。”

“我家德牧是也是公的，可不耽誤我帶他來瞧瞧小黑。”

梁仲秋蹲地上等唐小黑吃了十分鐘，才算舔完貓條。

靖內按專業分配宿舍，唐勁和他也就隔着一個樓層，于是他們一同回去。對于梁仲秋來說，今晚仿佛幻夢一般，不可思議的進展，不經意的親昵。

學校占地面積廣，小路也多，晚上基本隔一截有一對情侶，經過女生宿舍樓下，幾雙幾對旁若無人地接吻。唐勁和梁仲秋兩個男的混跡其中，心存旖念，難免會有些不自在，唐勁目光無處安放。

處處多巴胺、荷爾蒙彌漫，連帶着暧昧在梁仲秋兩人間流轉開來。

他們不出聲，路過地方偶爾有熙攘的聲音，風打樹梢的聲音占據大多數，風微涼吹得舒适。行走在路燈下，時暗時明，昏黃不清。

他們進了宿舍樓，進了電梯，梁仲秋順手幫唐勁按了六樓，再按了自己的七樓。碰巧一路上兜沒遇上熟人，像是特意安排留出一方空間。

叮——梁仲秋目送唐勁走出電梯。

唐勁背影即将被電梯門完全遮擋的瞬間，梁仲秋指尖着急按開門鍵好幾下，電梯門再次敞開。

“唐勁！”梁仲秋叫住唐勁，見唐勁轉身回頭，他屈指擁關節敲敲手機屏，“記得改微信名字。”

“好。”唐勁眼中帶笑。

梁仲秋曾幻想，剛剛那樣叫唐勁名字，在跟随唐勁身後的每一次。

現下，他實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