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第30章

這一吻,蜻蜓點水般輕輕滑過眼尾,一觸即分,異樣的微癢。

顧慈身子酥軟了半邊,怔怔望住他。

纖長的眼睫輕輕顫動,搖碎一片月華,落在她烏黑的眸子裏,像兩輪彎月牙浸在水中。

真美。

比月色還美。

戚北落眸光微蕩,不由自主擡手,粗粝的指腹緩而柔地摩挲自己方才吻過的肌膚,白膩一點點灼上輕俏的薄粉,略略勾着尖兒,如桃夭緩緩在眼前舒展花瓣。

似有若無地輕笑一聲,他捧起她的臉,慢慢擡向自己,再次俯身靠近。

這裏人多嘴雜,顧慈知道自己該躲的,可不知為何,她竟下意識閉上眼睛,心頭肆意撞跳,驚慌中隐隐還有些期待。

溫熱落在她眼皮上,停了許久,又越過鼻梁,落在她另一只眼上,有意無意地擦着她俏挺的鼻梁,仿佛是在用自己的唇勾勒她面容,啄了下她鼻尖,遲疑良久,慢慢下移。

四下幽阒,夜蟲不甘寂寞地叽叽鳴唱,叫出一片令人心燥的灼|熱。

“慈兒......”

戚北落喚了一聲,喑啞低沉的聲線纏繞耳畔,在寂靜夜色中格外明晰,又輕飄得如同一團雲絮,蕩漾在心頭,沒個抓撓處。

顧慈還未來得及應聲,後腦勺便被一只大手托起,緩緩向上帶。

她長睫細細顫着,在眼睑投落淺淡弧影,映出暈紅色痕跡。眼皮掀開一道細縫,眸光潋滟如醉,望進在他深不見底的眸底,逐漸淪陷。

眼睛再次閉上前,餘光忽然瞥見個人影,她身子猛地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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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北落覺察到,轉頭順着她視線望去。

王德善站在廊下,哭喪着臉,不住拱手朝他們作揖,“殿、殿殿殿下,人都到齊了,就等您二位來,好開席。”

他捏了把額角沁出的冷汗,末了又補充一句,底氣略顯不足,“是壽陽公主喚奴才來的,不關奴才的事,殿下您可千萬別......”

戚北落臉色一沉,他立馬住口,做了鋸嘴葫蘆,耷拉着眉梢望向顧慈,都快哭了。

顧慈原還有幾分尴尬,經這一鬧,心氣兒竟莫名通了,從戚北落懷裏出來,臉龐還紅紅,不敢同他對視,便低頭假裝整理衣裳。

“那個......你先過去同公主說一聲,我們馬上就到。”

王德善如聞天籁,連聲應是,趕忙抱着拂塵,溜得比兔子還快。

顧慈亦不敢再多逗留,加快步子跟上,才走兩步,發現戚北落還站在原地不動彈,面容沉在樹蔭底下,陰沉得可怕。

算起來,這已經是第二次,好事被打攪,也難怪他會生氣。

顧慈忍笑,跑回去拽他袖子,“走啦,別讓他們等急了。”

戚北落冷哼,抄手而立,頭揚得老高,眼珠子時不時滴溜溜轉下來,凝視她片刻,又悶哼一聲轉回去。

別別扭扭,委屈巴巴,就差把“哄我”兩個大字寫腦門上。

這個呆子!

顧慈簡直要被他氣笑,左右張望,紅着臉,踮起腳尖飛快在他臉上啄了一小下,又飛快地縮回去。

雙腳還沒站穩,後頸突然被托住,緊接着左臉頰便是一熱,她才反應過來,伸手去捂左臉,右臉又是一熱,兩頰都捂住,額頭又被他香了一口。

防不勝防。

顧慈捂着眼睛,褪至脖頸的緋雲再次漫上臉頰,氣憤道:“你、你你......”

戚北落仿佛沒聽見,氣定神閑地抹了把唇角,顧慈亂拳揮來,他輕輕松松接住,捏了捏,笑道:“快走吧,別讓他們等急了,這可是你說的。”

說着,便牽起她的手往前走。

嬌嫩的柔荑被緊緊攥在熾熱的掌心,掙紮了幾下,漸漸也柔順下來。

*

廂房內,寬闊的十二扇排窗全開,窗下置半人高的白底青花汝窯大花瓶,內插時令花卉,清風徐來,幽香不斷,古樸又不失靈動。

屋子正中,紅木圓桌上早已擺滿珍馐,每樣俱是豐樂樓的招牌菜,還有幾樣是戚北落命宮裏的禦廚,依照顧慈的口味特特做的。

對面戲臺子已開弦起鼓,咿咿呀呀唱着。

顧老太太端坐在上首,手指和着鼓樂輕輕叩打。壽陽公主和裴氏各坐其左右,陪她說話。

顧蘅正和奚鶴卿拌嘴,吵得面紅耳赤。顧飛卿想解圍,見璎玑追着小慈和蘿北到處跑,恐她傷着,只好追去。

顧慈本想趁他們不注意,偷偷溜進去,卻不料她才跨過門檻,璎玑便沖過來,一把抱住她的腿。

“舅母舅母,你是不是真要做我舅母了!”

屋內談笑聲戛然而止,衆人齊齊扭頭打量他們,掩嘴竊笑。

顧慈讪讪垂着腦袋,恨不得把臉埋進胸膛裏。

璎玑不懂她窘迫,以為她要否認,撓撓頭,開口還欲追問。不想嘴還沒張開,人就被戚北落拎去壽陽公主身邊。

她不服氣,鼓着臉罵:“舅舅壞!定是你欺負舅母,舅母才不肯嫁你的!”說着就舞着小拳頭,要為舅母報仇。

戚北落面無表情地睨了一眼,往她嘴裏塞了顆脆糖,甜味在齒間散開,小家夥便翹起嘴角,再沒心思說話。

顧慈小小吐出口氣,感激地看他。

戚北落面上不顯山不露水,眼底卻微不可見地曼浮起一點溫柔的笑。

壽陽公主轉着茶盅,目光在二人身上轉來轉去,着實驚喜,心中直念佛。

想不到自己這榆木腦袋弟弟,平時怎麽敲打都不開竅,眼下這一開竅,竟比誰都會體貼人。

擡擡手,招顧慈過來,“我今日來,一則是代父皇和母後,來給老太太賀壽;這二則,便是幫母後,給你送樣東西。”

琥珀手捧錦盒上前,揭開盒蓋,壽陽公主從中取出一枚玉镯,親自給她戴上。

這镯子成色極好,清透如水,幾乎瞧不見絮,燈光下漾起一汪嫩綠,襯得她白皙的腕子也是通透的。

衆人無不贊嘆。

戚北落只淡淡瞧兩眼,便收回目光,若無其事地端起茶盞自顧自喝着,一雙耳朵卻紅得發亮。

壽陽公主斜他一眼,努力憋笑,拉着顧慈的手輕拍兩下,“這镯子,原是母後成婚那年,先太後娘娘贈她的。如今啊,歸你了!”

這話說一半藏一半,言下之意明朗,皇後娘娘是真心實意承認她這兒媳婦了。

顧老太太和裴氏原還有些擔心皇後娘娘性子太強,即便眼下暫且答應了這門親,等将來成婚後還是會為難顧慈。而今有這話,心也徹底按回肚子裏。

顧慈從震驚中醒過神,喜不自勝,行禮謝恩後,幾乎是出于本能地望向戚北落,雙眼晶亮璀璨。

戚北落亦在看她,黑眸中雲翳盡散,亮如繁星。視線在半空中綿綿交纏,透着種只有他們才知曉的暧昧。

沒有言語交談,但就是能品嘗到彼此心頭的喜悅。

奚鶴卿在旁看了個盡夠,捺着嘴角,不屑地“嘁”了聲,心頭有些發酸。

餘光偷偷瞧向顧蘅,她覺察後,嫌棄地瞪了眼,這酸意便更濃了。

壽宴直至夜中方散席,顧老太太高興,喝了兩盅果酒。

顧慈的酒量小得可以忽略不計,但也陪了兩杯,然後就倒在桌上不省人事,被人先送回家歇息,直至次日晌午才醒。

記憶斷片,她只依稀記得,在回家的馬車上,她鬧騰得厲害,嗚嗚咽咽直喊熱。

有人不嫌她吵,耐着性子喂她醒酒湯,搖着扇子,幫她扇了一路風,為哄她睡覺,似乎還紅着臉哼了一段小曲兒。沒一個音在調上,害她做了一晚上噩夢。

等她想起今日戚北落要離京去治洪時,戚北落早已沒了人影。

又過兩日,夏日餘熱散去,楓葉飄紅,帝京城慢慢起了秋意。

裴氏為顧慈的婚事忙裏忙外,得空坐下來,又開始為顧蘅發愁。這丫頭脾氣太鬧,帝京城中幾乎沒有哪家郎君能治住她。

但,既是孿生姐妹,沒得妹妹都出嫁了,姐姐還沒個着落的理。

她正苦惱着,丫鬟送來一封家書,從姑蘇裴家寄來的,保平安的同時,也邀她回娘家小住。

裴氏看完,忽想起自己在老家還有個外甥,如今也已弱冠,尚未定親,生得蘭芝玉樹,才華橫溢。

她一拍大腿,立時有了主意,忙拿着家書去詢問顧老太太的意見。

那裴家外甥性子老實醇厚,從前來帝京,在顧家小住過幾日。顧老太太對他印象甚好,直覺剛好和顧蘅互補,當即便點頭,準許顧蘅代為回裴家探親,為不顯刻意,還讓顧慈和顧飛卿也一道過去。

顧慈活了兩輩子,還從未離開過帝京城,且這段時日戚北落都不在,她一人在家悶着也無趣,聽說能去姑蘇,自是滿口答應。

顧飛卿雖同師父白衣山人雲游四方,卻也未曾到過姑蘇,心中亦是向往。

顧蘅得知這回探親背後的深意,郁悶了好三日。

顧慈急得團團轉,卻不想第四日,她竟自己突然好了,能說能笑,能吃能睡,同從前無異。

顧慈奇怪了許久,也琢磨不出裏頭的古怪,只能在旁邊小心陪着。

出發那日,天色不大好。

灰蒙蒙的雲絮壓在帝京上空,悶得人喘不上氣。

午後,這雨水總算是落下來了。隆隆雷聲自天際滾來,恍若千軍萬馬踩在腦袋頂上蹦跶。

姐弟三人窩在馬車裏玩葉子牌。

小慈和蘿北不喜歡雨天,蜷縮着身子,窩在座椅下頭睡覺。

戚北落離京前,将小慈送來托顧慈照料,顧慈不忍将兩個小家夥獨自留在家中,便一道帶着上路。

三人玩得正起勁,馬車猝不及防停下,車身猛烈搖晃,他們摔在一塊,兩只貓亦從夢中驚醒。

顧蘅揉了揉腰肢,氣呼呼地掀開車簾,問究竟是何事。

車夫戰戰兢兢回道:“姑娘,是潞王殿下回京,将去路都給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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