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第70章

顧慈恍然大悟,确有這事。

自從王若出事後,王家就成了驚弓之鳥,生怕這婚事再生枝節,便主動提出,将婚期提至年前。

沒想到竟就是今日。

戚臨川都病了,還怎麽迎親啊?

她不免好奇,挑開簾子往外瞧,霍然愣住。

所謂的迎親隊伍,說白了,就一頂平頭小轎,并兩三個王家派來送親的丫鬟小厮。走在最前頭的騎馬之人,也不是戚臨川,而是個相貌平平的男人,大約是潞王府打發來代為迎親之人。

跟在後頭的嫁妝就更別提了。

王太妃上回叫皇後娘娘氣病,至今還躺在床上哼哼,有時病得太糊塗,還會錯将身邊的宮人錯認作皇後,又打又罵,與瘋子無異。

是以這婚事雖是她謀劃成的,可她卻沒能力再籌辦下去。嫁妝什麽的,就全交由王家人自己準備。

王家眼下就像在走鋼索,戰戰兢兢,只想趕緊把人嫁出去了事,亦沒在嫁妝上花心思。上回給王若置辦了一些,就囫囵全拿來填給王芍,滿打滿算,也就兩大箱子。

道邊的路人幾日前剛見證過東宮迎親的陣仗,曾經滄海難為水,再看這潞王府所謂的迎親隊伍......

一個王妃的婚禮,竟還不及尋常百姓家辦得風光。

看過第一眼,他們就不忍心再看第二眼,當下就越發羨慕幾日前那十裏紅妝的盛況,各自圍簇在一塊,津津有味地讨論起來。

“殿下,咱們是暫時停車,等他們先過去,還是......”王德善觑着戚北落的眼色,小心試探。

戚北落好似聽見了個天大的笑話,冷冷一哂,幅度小得幾乎就只是牽動了一下嘴角,“孤作何要給他們讓路?不必管,直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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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德善“嗳”了聲,扭頭照辦。

沒多久,迎親的儀仗便往側邊靠,為他們讓出一條寬闊的正街道路。

王府迎親的隊伍,竟然給一駕尋常出行的馬車讓道了?

在場衆人紛紛驚掉一地的下巴和眼珠子。

黑漆齊頭三駕馬車卻旁若無人地繼續前進,駿馬昂首挺胸,姿态潇灑,垂在檐下的金鈴“叮當叮當”作響,聲音悅耳,恣意張揚。

馬車裏,顧慈早料到會是這麽個結果,心裏默默嘆口氣,最後瞥了眼花轎,放下車窗簾。

想起王家這對堂姐妹,她不自覺又聯想到那晚的宮宴。

王太妃出了名的護短,當初皇後娘娘向王若發難時,她既會毫不猶豫地将救下她,為何那晚,就這麽痛快地處置了王若,連掙紮都不掙紮一下?這可一點也不像她。

而且那王芍的反應,也着實可疑。究竟是怎麽了?

冥冥之中,有什麽東西忽然從腦海中一閃而過。顧慈眼睫猛地一霎,忽然抓緊戚北落的手。

戚北落正在倒茶,端茶的手跟着晃了晃。茶水飛濺出幾滴到顧慈白嫩的手背上,她也沒反應。

“怎的了?”

戚北落摸出巾帕幫她擦手,她卻反手先握住他的手,指根驟然縮緊,雙目炯炯,凝睇于他。

“宮宴那日,奚鶴卿是在禦膳房抓到的王若?除了她之外,那夜進出禦膳房的,可還有比別人?”

戚北落被她這沒頭沒腦的問題先砸暈了一陣,但很快反應過來,這裏頭有變,忙放下茶盞,“你可是想到什麽了?”

顧慈沒直接說,兩道細細的柳眉往中間擠,垂眸,将自己的想法又在腦海裏推敲了一遍,方才湊到他耳邊,小聲說完。

戚北落眉宇間緩緩籠上霾雲,摸着下巴凝思。

車內安靜下來,顧慈捏了捏裙縧,绉紗料子被汗水泅出難看的神色,“我也只是胡亂瞎猜,并不一定就是真的。況且......虎毒不食子,為保一個王芍,他們真舍得眼睜睜看着王若死?”

“虎毒不食子?”戚北落嗤笑,起身撩開車簾,喚鳳簫過來囑咐了些事,坐回去後,又将顧慈抱到懷裏細細溫存,“我的慈寶兒還是太天真。”

好端端的出謀劃策,竟還被取笑?顧慈板起臉,擡手捶他,卻被他抓了手,手背上輕輕啄了口,“天真些好,我喜歡。”

顧慈瞪他,“天真些,好被你騙嗎?”說着就要抽回手。

戚北落握緊她的手不放,低頭蹭着她鼻尖笑道:“我的慈寶兒這麽聰明,我可騙不了。要不你來騙我吧,騙財騙色都行。”

說完,就擺開“大”字,仰躺在了座墊上,見顧慈沒動靜,還扯着她衣角催促:“快!快!別讓人家發現咯。”

顧慈瞠目結舌,這家夥成了親,當真是越發沒皮沒臉了!

忍了半天,她“噗嗤”笑出聲,揮手拍他,“去你的!”

誰知剛要收手,便被他抓住,往懷裏一扯,“你不騙,那我騙。”

話音未落,他就翻身堵住了她的嘴,

*

潞王府。

吉時已經過去不知多久,整座王府還安安靜靜,不聞半點喜樂,甚至連個紅燈籠都沒挂。

喜娘等得不耐煩,銀子也不收,打着哈欠早早回家去。幾個從王家陪家過來的丫鬟,這會子也都坐在新房門口,圍着火爐吃東西,談天說地。

歡笑聲穿堂入戶,刺激着王芍的耳膜。

交疊在膝頭的素手緩緩捏緊,白皙的手背綻開道道青筋。

早間,花轎沖撞了東宮的車駕,她心中還燃起了些非分的希冀,或許能在入洞房前,再見他一面。至少,能得他一句祝福也好。

東宮的掌事內侍跑來時,她心頭那點火苗也慢慢燃旺,可最後得來的那句“請潞王妃在此書暫時歇息,等東宮的馬車走了,您們再走也不遲”。

這話宛如一盆冷水,大冬天裏兜頭給她澆傻眼了。

她不想答應,可她不得不應。誰讓他是太子?

馬車從她前頭經過,不僅不遠的距離,她瞧見顧慈被他牢牢抱在懷裏,同他耳鬓厮磨,而他看向顧慈的眼神,亦斂盡無限溫柔。

倘若他能這樣看自己一眼,她就算冒着被戚臨川打死的風險,也會毫不猶豫地逃婚奔向他。

可偏偏,他滿心滿眼,就只有那麽一個顧慈!

既如此,從今往後,她便只為自己而活!

月影漸高,迷亂人眼。王府內燈火一片片歇下,只剩新房這一點微弱星芒。

王芍兀自摘下蓋頭,露出一張蒼白憔悴的臉。

邊上丫鬟驚了一跳,“王妃快蓋上!王爺轉眼就要過來了,要是瞧見您這樣,鐵定要發火的。”

王芍冷笑,當着她的面抖了抖蓋頭,丢在腳邊,“他是不會來的,就算來了,又能成什麽事?連床都下來的人,難不成還指望他能行房?”

小丫鬟是王府裏頭的家生子,未經人事,聽到這話,小臉不禁一紅,觑向王芍的眼神也露出幾分鄙夷。

都說王家這位姑娘知書達理、品行端方,怎的當衆就敢說這種話?就連她這個沒讀過書的,都控制不住為她臉紅!

那廂王芍已經坐到妝臺前,開始拆頭上的鳳冠,見她久久沒動靜,眉心登時皺緊,“愣着幹什麽?還不快過來,伺候本王妃梳洗?”

小丫鬟一愣,連忙“嗳”兩聲,哈腰過來,嘴巴噘得老高。

連堂都沒拜,洞房也沒入,怎的就先擺起王妃的款兒了?模樣生得一般,性子也不好,難怪王爺瞧不上。

唉,說到底啊,還是東宮好,婚禮辦得熱鬧,太子妃也好想與,哪裏像在這,吃力不讨好!

她默默在心裏嗟嘆,越發羨慕在東宮當差的小姐妹。

待到月影攀至最高天,最後一盞燈火也熄滅,整座王府沉在濃重的夜幕中,大喜之日,卻死一般寂靜。

*

東宮。

戚北落晚間從定國公府回來,心情就一直不錯,嘴角高高翹了大半日,都不見落下。

想着小姑娘今日這般高興,在馬車上粘了他這麽久,晚上應當能“吃”一頓好的。是以晚膳後,他很快便喚王德善備水沐浴,好好準備。

可等他出來卻瞧見,小姑娘改粘旁人去了。

不對,是旁貓。

大婚時,東宮太忙亂,未免忙中出錯,他暫時将小慈和蘿北都放到定國公府寄養,今日回門,順便将兩只小家夥接回來。

眼下看來,就不該接回來。

他長出一口氣,坐在床邊,兩道銳利目光冷冷投向面前的桌案。

顧慈卻渾然不知,手裏捏着針線,同雲錦和雲繡一塊,給小慈和蘿北做冬衣。姑娘家圍在一塊做這些,總有說不完的話。

戚北落雙手抱臂,側躺在床上,換了好幾個姿勢,又咳了數聲,依舊不見人搭理。

看着那兩只貓在顧慈懷裏肆意打滾撒嬌,他竟隐隐有些泛酸。

白眼貓,正經的忙沒幫上,倒忙卻添了不少,當初就不該撿它們回來!

忍了許久,他終于看不下去,起身走到桌前,随後拿起一個已經縫好的小袖子看。

“它們身上那麽多毛,難道還缺你一件衣裳?”

“哎呀,衣裳又不只是拿來保暖的,還得給人瞧不是?”顧慈舉起縫到一半的虎頭小帽,得意地抖了抖,戴在蘿北頭上,“你瞧,像不像小老虎?”

蘿北好像聽懂了她的話,配合地張開嘴巴,弓身豎毛,兇巴巴地“喵”了一聲。

戚北落斜它一眼,嘁道:“再像也是只貓。”

蘿北和小慈一塊:“喵!”

戚北落一瞪眼,它們又蔫下腦袋,嗚嗚咽咽縮到顧慈懷裏。

顧慈心疼地揉着它們腦袋,幫它們瞪回去,“哎呀你真是......掃興!”哼了聲,搶走他手裏的小袖子,低頭不理他。

自己不過是實話實話,怎的就掃興了?戚北落緩緩沉出一口氣,看了眼雲錦和雲繡。

她們立刻縮起脖子,一人抱走顧慈懷裏的貓,一人收了桌上的針線,“太子妃,天色已晚,奴婢就先下去了。”

小慈和蘿北還在掙紮,見戚北落就跟在後頭,登時就安靜下來。

顧慈起初還沒反應過來,直到瞧見戚北落親自關上門,還将自己的寶劍插在門上當門闩,才終于提着裙子跑來,埋怨道。

“你幹什麽呀?不做衣裳就不做衣裳,我還想再多抱它們一會兒呢。”

戚北落站在門前,下巴線條緊繃,一言不發。待顧慈的手即将碰到劍鞘時,他才猛然将人抱起,回到床上。

“你想抱它們?”他兩條胳膊撐在褥子上,圈困住她,彎腰同她視線向平,眼神頗為認真。

顧慈愣了一瞬,遲疑着點了下頭,“就抱一下,一小下下。”

毛絨絨的身子,軟呼呼,香噴噴,抱着多舒服呀。

戚北落眯了眯眼,讓出地方,“好。”

顧慈心頭一喜,忙要跑去開門,可頭頂卻傳來一聲:“抱它們和抱我都一樣。”

“诶?”

顧慈還沒聽明白話,高傲冷性的太子殿下就黑着張臉,躺到床上,腦袋埋入她胸口,拿起她的手,橫放在自己腰間。

“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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