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第88章
媳婦兒有令,不敢不從。
奚鶴卿心底鬥争良久,還是屏住呼吸,低頭親了她一口,可擡頭的時候,顧蘅又突然壓住他後腦勺,撅着嘴,在他臉上蓋章,每個角落都不放過。
倍兒有味道的愛意,無孔不入、滔滔不絕。
奚鶴卿都快承受不住了,直到被顧蘅松開的時候,眼睛都還睜不開。
顧蘅倒跟個沒事人似的,心滿意足地舔了舔嘴角,歡喜地朝顧慈揮了揮手,又轉頭囑咐他道:“我去漱口擦牙,你先去招呼他們。這一嘴的味兒,可別把慈兒熏壞咯。”
話音未落,人便蹦蹦跳跳走遠。
擔心把人家給熏壞,怎就不擔心會把他熏壞?奚鶴卿氣了個倒仰,若不是憐惜她肚裏還懷着他的種兒,他真恨不得把這胳膊肘兒往外拐的韭菜花拎回來,好好敲打一番,做成韭菜盒子!
顧慈遠遠瞧見,捧着袖子暗笑。
她原還擔心,他二人成親後,每日都會鬧着要拆房,照眼下的情形,還真是她多想了。果然,只有在奚鶴卿身邊的姐姐,才是笑得最無憂無慮的,即便懷了孩子,也依舊能孩子似的被人捧在手心寶貝着。
待顧蘅漱完口回來,戚北落命鳳簫端出金絲籠,放在木桌上。
他抓來的白狐就蜷縮在裏頭,皮毛被洗得幹幹淨淨,蓬松雪白的一團,乍看之下,活像一團剛從枝頭摘下來的棉花。許是有些怕生,它豎起小耳朵,烏溜溜的兩只眼睛左右亂瞟,警惕着籠子外的人。
狐貍抓來後,顧慈一直沒抽出空好好看一眼,這會子和顧蘅一道,亮着兩只星星眼,圍在籠子邊逗弄。
璎玑得了消息,甩了奶娘,邁着小短腿“蹬蹬”趕過來看白狐貍。等她跑到白狐貍剛才窩着的地方時,白狐貍已經繞着籠子跑到另一邊。
小家夥氣量大,不跟狐貍生氣,咯咯笑着,一面嚷着“白福膩白福膩”,一面繼續追它,越追不上就笑得越高興,把大家都給逗樂。
顧慈二人今日會來,壽陽公主昨兒就打發人去定國公府打過招呼。臨近黃昏,顧家馬車停至門前,顧老太太、裴氏還有顧飛卿都過來做客,素來不甚熱鬧的忠勤侯府,突然間歡鬧開。
顧飛卿剛一下馬車,就被璎玑拉走,一塊去看白狐貍。顧老太太摟着顧慈,說了好長一會子話,才随壽陽公主一道進堂屋喝茶。
裴氏前段時日接到定國公寫來的家書,心情大好,日日春色滿面。
“你爹爹說了,他已經正式接到調令,待交接完,就動身回京。估摸着能在八九月份趕回來,跟咱們一塊過中秋!”
“當真?”顧慈蹭的從位子上站起,顧老太太帶了的婦科大夫正幫她診脈,她這一激動,差點将人家的藥箱打翻。
“你這孩子,都快當娘了,怎的還這麽毛手毛腳?”裴氏剜她一眼,扶她坐回去。
顧慈讪讪同大夫道歉,又目光灼灼地望向自己母親。
裴氏笑笑,輕輕戳了下她的額角,“娘還能騙你不成?當初生你們姊妹倆的時候,你們爹爹在外頭打仗,沒能親眼看到你們落地,這回好了,總算能趕上你們的孩子出生。”
逆光中,顧慈瞧見她眼角有光在閃爍,心頭澀然。
這事一直是娘親心頭上的疙瘩,梗在那多年,郁悶不得舒,今日她能這麽輕輕松松地說出口,想來應當是終于釋然。
顧慈撫了撫小腹,倘若換做是她,生孩子這麽兇險的時候,戚北落不在身邊,即便他當真是有事走不開,心裏多少也會留有心結。
“還是你跟蘅兒好,至少沒嫁一個老是不着家的男人。”
顧慈回味自己婚後的日子,面頰不禁泛紅,俏皮地眨眨眼,“可這個不着家的男人,送給了娘親三個可愛的寶貝不是?”
大夫和邊上的丫鬟忍俊不禁,裴氏老臉一紅,惡狠狠瞪她,“小東西,嫁了人,嘴巴真是越來越厲害了。看我不收拾你!”
手舉在半空遲遲沒落下,嘴角倒是先揚裏起來。
顧慈像小時候那樣膩在裴氏懷裏,嘴巴像抹了蜜,哄得她忘了要生氣,只道:“你啊,就是個讨債的!”便摟着她說起體己話。
晚膳擺在庭院中,有月有花有酒。
一家人難得聚得這麽齊,顧慈心情甚好,吃飯時趁戚北落不注意,偷喝了一小口果酒,誰知竟真的有些醉了,歪在戚北落懷裏嘿嘿傻笑,“夫君夫君”叫得極是甜膩。
戚北落聽了這話,就算有一肚子火,眼下也憋不出半句狠話,無奈地搖搖頭,抱着人告辭上車,往皇宮內去。
馬車內,平時安安靜靜的小姑娘突然變成了話痨,圈着戚北落的脖子,扭來扭去的不老實。
“寶寶出生的時候,你會在我身邊陪着我的,是嗎?”
戚北落捏了捏她的鼻子,啐道:“傻問題,我不陪你?誰陪你?”接過王德善從簾子外遞進來的醒酒湯,喂她。
顧慈低頭嗅了嗅,小臉皺起來,“臭的,我不喝。”小腦袋一撇,當真就不喝了。
過了會兒,她似想到了什麽,頭又轉回來,就着他的手乖乖喝了口湯,又拉扯着他的衣服往上爬。兇神惡煞的蟠龍紋被她拽得皺皺巴巴,成了半死不活的長腳蟲。
戚北落卻一點不在乎,只托着她的腰身,皺眉道:“慢點,別摔着了。”
“摔不着摔不着。”顧慈不住搖頭,快搖暈了才停下,捧起戚北落的臉,在他唇上重重啄了口,奸計得逞了似的傻笑道,“嘻嘻嘻,臭不臭?”
戚北落掐住她的柳腰,看着近在咫尺的香唇,滾了滾喉結。
小姑娘雖然醉了,但還記得早間看到顧蘅故意拿韭菜吻熏奚鶴卿的事,想效仿來熏自己。還真是......
臭,臭得極合他心意。
他掩嘴暗笑,手放下來時,舒展的眉宇跟着蹙起,假意正色兇道:“臭死了,不準再親。”
顧慈眼睛一亮,扭頭捧起他手裏的碗,也不用他逼,自己就咕嘟咕嘟灌下一大口,扒住他的臉,吧唧又啃了一大口。
“臭嗎?”
戚北落舔了下微揚的嘴角,“臭,臭死了。”
“那你嫌棄我嗎?”
“不嫌棄,還可以再臭一點。”
顧慈臉上笑容放大,低頭喝湯,如願讓他再臭一點。一碗湯見底,她心滿意足地舔着嘴角,枕在他胳膊上,指着他鼻子咯咯憨笑,“臭死了臭死了。”
月色傾瀉入窗,車廂內鍍上一層霜白,照在小姑娘的臉上,紅暈從香腮一路往下蔓延到她纖細的脖頸。尤是那雙眸子,浸潤着酒暈,仿佛潋滟了九重春光。
戚北落鳳眼微眯,修長工細的手指繞着她鬓發絲兒,聲線低沉似酒,“慈寶兒想不想見識一下最臭的?”
“還有最臭的?比這還臭?”顧慈瞪大眼睛。
戚北落輕笑一聲,揀了桌上玉盤中的一顆櫻桃,塞進她嘴裏。
這盤櫻桃是今年第一批貢品,品相極好,紅彤彤的,瞧着就誘人。可同她的櫻唇一對比,就瞬間被襯到泥裏頭去。
男人眸色暗了暗,顧慈卻還懵懂無知,認認真真嚼着櫻桃,小腦袋一歪,乖巧得像個嬰兒,“不臭啊,哪裏臭了?你就會诓人。”
“哦?”戚北落挑眉,擡起她下颌,狠狠偷了兩口香。櫻桃肉漲開,果核不知去了哪兒。
甜膩的果香充斥馬車,小姑娘嗚嗚咽咽,就快喘不上氣,他才将将停下,咬着她的唇瓣,啞聲道:“臭嗎?”
“臭。”顧慈胸口劇烈起伏,聲音細軟,比櫻桃還甜。
戚北落輕笑,捏捏她臉蛋肉,又問:“要不要再醜一點?”
顧慈垂着眉梢,嗚嗚搖頭,“不要了。”
越可憐,就越撩人。
“好,不要臭的。”戚北落含住她耳垂,似笑非笑。
顧慈松口氣,咧嘴甜甜地道了句:“你真好。”就又被他堵住嘴。
“慈寶兒乖,不來臭的,來香的,好不好?”
氣勢洶洶,比臭的還厲害。
*
潞王府。
城中交了三鼓,王府內一片死寂。蛾子撲騰翅膀,圍着廊下的牛皮燈打轉,偶爾蹦出兩聲翻書似的碎響。
屋內桌椅傾倒,古玩玉器滾落一地,滿目狼籍,氣味嗆人。
戚臨川獨自一人抱着酒壺,歪靠在窗邊喝酒,兩眼迷迷瞪瞪,人也搖搖欲墜。
咣當——又一個酒壺摔在地上,碎成齑粉。
“都是騙子!王八蛋!勢利眼!從前看本王好的時候,一個個都趕着上門巴結,現在本王才落了點下風,就全躲開了?呸!等本王來日東山再起,你們就都洗幹淨脖子等着!”
屋門“吱呀”開了,一片月華裙翩跹入內,“世态炎涼,王爺書讀詩書,這道理,應當比臣妾清楚。”
王芍四下溜了眼,紅唇挑起一絲輕慢的弧度,勉強尋了個落腳的地方,端起漆盤裏的醒酒湯,舀起一勺,輕輕吹了吹,遞過去。
“王爺與其在這自怨自艾,不如先養好身子,咱們主動出擊。”
她今日刻意打扮了一番,面勻薄粉,唇染丹朱,投影在湯水面上。水紋悠悠蕩開,戚臨川凝眉觑着,恍惚想起獵宮裏,那個小鳥般依偎在戚北落身邊,笑靥如花的小姑娘。
倘若她肯對自己笑一下,別說是白狐貍,就算把自己這條命給出去都行。可她偏偏......
怒從心上來,戚臨川揚手摔了湯盞,掐着王芍的脖子,面肌因盛怒而不住抽搐,聲音比外間呼嘯的夜風還冷上幾分。
“別以為本王不敢殺你,日後你若再敢近本王的身,信不信本王......”
“那王爺為何不現在就殺了臣妾?”
他話還未說完,王芍突然搶白。
案角燈火滂沱,她嬌俏的面容隐在其中,半明半暗,額角暴起幾根青筋,面頰憋得通紅,分明是痛苦的,可嘴角卻笑了。
笑得豔麗如花,也詭異似精怪。
戚臨川心肝大蹦,仿佛突然不認識她似的,手上動作一頓,王芍就趁勢掙紮出來,捂着脖子上的紅痕,伏在地上咳嗽。
許是走投無路,又許她今夜實在反常,戚臨川頭一回拿正眼瞧她,倒了盞茶遞去,“你方才說的‘主動出擊’,是何意思?”
王芍嗤聲一笑,坐正身子,舒展了下腰肢,傾身上前。
因方才的動作,她襟口微微敞開,露出一痕白膩波瀾。戚臨川咽了下喉頭,捏拳忍了又忍,奈何腔子裏的火卻越燃越旺,他終于還是控制不住,飛撲上去。
可王芍卻輕盈一閃身,躲了開,漫不經心地撣了撣衣服上的灰塵,伸手捏住他下颌,戲谑地撚了撚,“王爺不是愁沒人能幫忙嗎?臣妾倒是有辦法,只不過......”
魅惑的馨香幽幽飄來,亂人心曲。戚臨川雙目已熾,抓住她的手,沉聲隐忍道:“你說,想要什麽?只要本王能離開這,東山再起,定什麽都答應你。”
她盈盈一笑,不屑地抽回手,湊到他耳邊輕輕呵氣,“臣妾要當皇後,還要讓顧慈死,王爺舍得嗎?”
沉默似一柄拭過冷雪的鋼刀,高懸于墨黑的夜空中,良久,終于随裂帛聲,“咔嚓”落定。
“本王,答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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