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血氣方剛
40 血氣方剛
沈若緋攙扶着今日的壽星沈老夫人出來了。
老夫人當年摔壞了腿, 跛腳多年,行動倒不能說不便,只是不大美觀, 她已經很久沒有摻和熱鬧的宴會。
大多時候足不出戶, 只在府裏待着, 逢年過節自家樂呵一下。
今天不同, 是她的六十大壽, 不說有夜玹王這尊大佛到場,就連意想不到的陳家譚家也來人了,外加她娘家好些侄孫小輩,屬實熱鬧。
沈家許久沒有迎來這麽多客人, 甚至比琥寶兒出閣那天還多。
自然是身份水漲船高, 旁人才這般賞臉。
因為沈若緋的預知夢, 沈宏光父子二人都有了新的結交, 沈尚宇還拿下了一個不錯的好差事。
老夫人對這個孫女再滿意不過了, 福運加身, 興宅旺家。
只是嘆息,若前幾個月阻止替嫁,一身福氣的孫女與夜玹王這等金龜婿作配,豈不是皆大歡喜?
可惜事情沒有後悔藥, 老夫人不解沈若緋為何把這個好姻緣推給琥寶兒,只當她太過善良。
憐惜的同時, 對琥寶兒生出諸多嫌惡,這個不詳之人到沈家就是來讨債的。
偏偏她還不能徹底遠離,生辰宴還要請人回來參加。
外人跟前, 沈老夫人不至于擺臉色,只是笑意不達眼底。
而沈若緋, 笑得也有點勉強。
她更改了自己往日的穿衣風格,以前總喜歡鮮豔俏麗的,當上二姑娘之後改頭換面,多是素淨為主,如此反差,才不會被人認出來。
可是,明明容貌相似的姐妹二人,同時現身時卻愣是被比出個高下來。
琥寶兒杏臉桃腮,粉妝玉琢,整個人透着一股水靈,容光煥發。
沈若緋也沒覺得自己怎麽清瘦憔悴,但狀态各方面就是比不過,一目了然。
賓客們也留意到這一點,悄聲讨論着,沒有明着挂嘴上,他們在嘀咕,看上去很像,其實挺好分辨她們的。
絕不會有人把這對孿生姐妹給弄混了。
甚至認識沈若緋的人都不禁感嘆,大小姐失憶後變化頗大,否則定會跟這位二小姐很相像。
金蔓便是擁有這個想法的人之一,她家裏和沈家有些來往,她自幼和沈若緋走動,沈家長輩見過許多次,當然要來賀壽。
這是她第二次見到‘沈知鳶’,上一回遠遠的也沒細看。
這會兒湊過來跟琥寶兒說話:“你這個妹妹,跟失憶前的你太像了,我們認識十年,你也沒提過有個妹妹。”
尤其是眉眼間的神韻,誰敢說不是一家人。
琥寶兒瞥了沈若緋一樣,能不像麽,現在的‘沈知鳶’跟失憶前的沈若緋是同個人。
她問道:“我們認識十年?你不知道我有妹妹?”
金蔓回過神來,感覺有點尴尬,擺手道:“定然是你妹妹體弱,家裏不願提起……”
她遞了個臺階給琥寶兒。
不管怎麽說,她算是常來沈家的那一撮人了,都沒聽說沈家有個二姑娘,可見藏得有多深。
這要用養病來解釋過去,金蔓是不大信的,尋常送去莊子靜養,哪會當成沒這個人呢?
不過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屬于沈家的陰私,她不便刺探。
金蔓這麽想着,便見沈若緋柔柔弱弱地挨着沈老夫人坐下,不禁偷偷一撇嘴。
瞧着這二姑娘挺會來事呀。
沈若緋一連裝了幾個月的嬌弱,已然日漸娴熟。
一開始還覺得別扭勉強,也不敢随便出來見人,尤其害怕接觸以前認識的人。
但許多行為,下定決心去改,變成習慣後就手到拈來了。
殊不知,落在某些人眼裏,十足的矯揉做作。
陸盛珂匆匆掃一眼便撤回目光,挪到琥寶兒面上,他道:“你們一點都不像。”
眼瘸才會覺得像吧?
琥寶兒對沈若緋沒有嫉恨的情緒,就連羨慕都沒有,也不知道是否因為沒有記憶,得知真相後全無波動。
她只等着開席吃飯。
然而時辰未到,倒是不少人上前來跟陸盛珂套近乎,鬧哄哄的。
同樣看不入眼的還有譚淩越,他打量着沈若緋,不無失望:“看來就算是雙生花,也不見得一樣嬌豔。”
随從忍不住接話道:“少爺可別被西北的女子給帶壞了,京城大多是這樣的,舉止文雅。”
他是貼身伺候的,能看不出來這位對林姑娘興致缺缺麽?
“這種文雅欣賞不來,看來我是個粗人。”譚淩越摸摸自己黝黑的臉,眼睛看向了斜對面琥寶兒那桌。
他就喜歡這種乖乖軟軟又不乏率真的……
冷不防,譚淩越對上了陸盛珂的視線。
這個男人感知敏銳,在他窺視的第一時間,就側目望來,抓個正着。
陸盛珂眸光冷冽,堪稱淩厲。
譚淩越笑了笑,朝他舉杯示意,以茶代酒。
陸盛珂面無表情,沒有反應,更不領受。
随從不由嘀咕:“夜玹王這般不給面子,對其他人也是愛答不理,好大的架子!”
沈宏光在不遠處陪着,撓頭抓耳地接話,頗為局促。
不能相談甚歡,當然是其中一人不配合了。
譚淩越遠在西北,但搜羅了不少京城的消息,他不像父親那樣暴怒,也不會輕視:“夜玹王可不止是出身厲害。”
父親總以為是東宮和許家施力,才叫他年紀輕輕握住了一部分兵權。
随從道:“禦史臺不少人說夜玹王太過冷硬,不通人情世故,傲慢無禮……”
譚淩越一搖頭,低聲道:“他是太子殿下胞弟,倘若長袖善舞,陛下該對東宮忌憚到何地步?”
反而我行我素,不搭理那群老頭子,不僅過得随心,還不打眼。
随從聞言咋舌:“少爺怎麽還誇起他了……”
譚淩越哼了一聲:“我等着他什麽時候和離。”
從開元寺回來,他就打聽了一耳朵夜玹王的婚事,這二人成親,沒有一個看好的,聽說王妃随時會被休棄。
随從的眼睛都睜大了:“少爺,你該不會還沒死心吧?”
他一陣懊惱,就說這沈家的壽宴不該來湊熱鬧!
“回頭老爺問起,怕不是要打死小的!”
“跟父親在宮裏闖的禍比起來,我這又算什麽呢。”譚淩越渾不在意。
譚家有許多姨娘,他的庶弟庶妹一堆。
風流成性,指不定就是遺傳的呢。
随從不敢接話了,宮裏的事情,關乎陛下,誰人敢妄言?
不過老爺屬實是大膽,被罰也不冤,虧得陛下年歲大了,沒有把宮女們看在眼裏,這才小懲大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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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宴很快開始了,隔着水榭,對面搭起了戲臺子,唱一些仙靈獻壽的戲曲。
秦氏身為操持的那一個,忙得分身乏術,就怕哪個環節出錯,鬧出笑話。
不能讓賓客渴着,也不能熱着,冰盆換了一輪又一輪。
因為是夏日,大家換衣裳勤快,還騰出好幾個客院,供人更衣。
琥寶兒有專屬的回娘家落腳的園子,吃了點東西,帶上桃枝梨枝走向園子。
行至假山旁,好巧不巧,遠遠瞧見了一個清瘦書生。
“是他?”桃枝面露驚訝。
方才宴席上人太多,她們都沒發現韓末寧竟然也在!
她第一時間思索起來,韓末寧知道姐妹二人互換,怎麽會出現在沈家?莫不是拿捏了秘密上門讨要好處?
不對,沈家不可能這麽客氣,奉為座上賓……
琥寶兒反應很快,趁着對方背對這邊,連忙拉着桃枝梨枝躲進了假山縫隙裏。
以視角隔檔,不讓韓末寧發現她們。
假山那邊過來的人,果真一無所覺。
韓末寧的身後,還跟着沈若緋,她捏着帕子,一臉愁苦:“不知譚公子為何前來,祖母非常高興……”
她邊說邊遞了一眼給身邊這人,暗罵他榆木腦袋。
接觸韓末寧有段時間了,但是他似乎沒有意動的模樣,言行舉止恪守禮數。
那入秋放榜後,能順利來沈家提親麽?
雖然,譚淩越的出現她非常意外,甚至頗為驚喜,但沈若緋可是重生之人。
如今是譚家得勢,大将軍手握兵權,還有個柔妃娘娘,但是沒用。
最終是東宮登基,七皇子被劃了個偏遠的封地打發走了。
她當然不能目光短淺,她要做狀元夫人,還要讓韓末寧步上權臣之路。
沈若緋感覺良好,前世沒有譚淩越什麽事,今生為何不一樣,是因為她這個二姑娘。
沈二姑娘的名頭漸漸在京城傳開,再不是無人知的狀态,自然會有青年才俊,跑來偷偷看她。
“二姑娘不必憂慮,”韓末寧笑了笑道:“譚公子自幼在西北,家裏必然是讓從軍的,老夫人不舍得。”
西北安寧還好,若有動亂,譚淩越肯定要去,姑娘家嫁雞随雞,怎麽也得跟去西北。
韓末寧只是随口一說,其實,他心裏認為,譚家把人召集回來是為了跟陸盛珂争權的。
而且短時間內大郇不會起戰事,譚家也不舍得把個寶貝兒子繼續丢軍營。
他撫慰沈若緋,堪稱敷衍,因為不覺得譚淩越會娶她。
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且不說譚家絕不會與夜玹王做連襟,就沈二姑娘的身份,譚家眼高于頂怎麽看得上?
京城是沒有其他貴女了麽?
沈若緋揪着帕子低下頭,背過身去:“你說什麽呢……即便我婚事未定,也不見得這般胡思亂想……”
韓末寧見她否認,連忙拱手賠罪:“是韓某失禮了,這就給二姑娘賠罪。”
躲在假山縫隙裏的琥寶兒支起了耳朵,然後一臉無趣。
他們在幹嘛呢,真沒意思。
韓末寧也沒多做逗留,此處随時會有人路過撞見。
他臨走前,跟沈若緋約了中秋夜相見。
沈若緋心下暗喜,面上半推半就道:“中秋還早着呢,鄉試在即,韓公子好生備考,我便答應你。”
兩人做了口頭約定,先後散去。
假山這邊很快恢複安靜,沒人撞見這場短暫的幽會。
梨枝眼瞅着空隙,連忙攙扶琥寶兒離開。
直到走遠了,才敢啐一口:“這書生真不是個好東西,故意跟娘子偶遇,還搭上了沈大姑娘。”
讀書人說是骨子裏清高,實則也有攀龍附鳳之輩。
琥寶兒看不懂他們各自在謀劃什麽,一臉的興致缺缺:“随便他們吧……”
陌生的沈家,反正她也不打算回來了。
桃枝附和道:“知道這裏不好,就不想了,左右遠着點,接觸也不多,娘子安生待在王府就好。”
她是越看沈家人越不順眼。
梨枝噘了噘嘴,朝着園子門口一努,低聲道:“他們可不會消停,派奶娘來打聽消息了。”
呂婆子正等在那兒,頭發梳得一絲不茍,看上去也是個體面婆子。
可惜,她是沈若緋的奶娘,心裏向着誰還用得着說嗎。
琥寶兒豎起眉頭小臉嚴肅:“放心,我不說實話。”
主仆三人進了園子,呂婆子跟随入內,她笑容滿面,說是過來給王妃請安。
月蘿被打發回來後,沈家就很難獲取琥寶兒的境況,秦氏很擔心她恢複記憶。
呂婆子就是來套話的,還上手幫忙,伺候琥寶兒更衣。
“娘子可還覺得熱?需要添個冰盆麽?”
琥寶兒不熱,不過吃了東西,衣裙容易沾染氣味,換一套幹淨的更清爽。
“奶娘,我不熱,你坐下吃茶吧。”
她倒要看看她想問什麽。
呂婆子告了罪坐下,果然開始詢問了,她覺得琥寶兒失憶後腦子太過簡單,都沒有怎麽拐彎抹角。
“娘子跟王爺圓房了麽?”
京城好些人說夜玹王夫婦日漸融洽……
“圓了,”琥寶兒張口就來:“他每天晚上都找我圓房。”
“什麽?”呂婆子意外一瞬,了然笑道:“以娘子的容色,想必沒有男子會不喜歡。”
方才更衣,冰肌玉骨清涼無汗,還自帶異香呢,還不迷死夜玹王?
她又問道:“王爺可有與娘子同吃同宿?”
若是留下過夜到天明,那才是真的如膠似漆,琴瑟和鳴。
琥寶兒一搖頭,反着來說:“沒有,他不跟我一起吃飯,也不一起睡覺。”
“那是行過敦倫之禮,立即離開?”豈不是跟對待瀉火的妾室一般?
呂婆子想了想,即便這樣,也有可能懷上孩子:“王爺通常做了幾次?”
琥寶兒與她四目相對,也想了想:“就……十幾次吧。”
“哎喲!”呂婆子禁不住抽口氣,這還是人嘛?!
莫不是習武之人血氣方剛,都這般勇猛?
恰在此時,陸盛珂不聲不響的從外頭進來。
他杵在屏風邊上,似笑非笑的:“王妃謬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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