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是毒藥嗎？

第84章 是毒藥嗎？

壁爐的火焰熊熊燃燒，林琳将厚實的毛衣脫下，露出裏面的襯衫。

襯衫的袖口挽到手肘處，用掌心給自己扇了扇風，林琳看到卡利戈将一枚綠色的藥丸喂給玻璃盒裏的小白鼠，小白鼠吃掉後抽搐了兩下後躺在那裏。

怎麽說呢，雖然不應該由她的口中說出來。卡利戈看上去好像個現代人。

曾經的現代人林琳表情微妙。

林琳的注視并不會打擾卡利戈的試驗，他在觀察鐘表，并且記錄小白鼠的狀況，等待的空隙他反而松懈了一點。

“你不睡覺麽？”林琳問。

在她的印象中，她十七八歲的時候雖然上課很累，但同時倒頭就睡，下課十分鐘也能抽空做個夢的那種。

反而開始工作之後，周末有時候努力想睡，卻依舊會被生物鐘叫醒。

夠了，林琳不要再胡思亂想了，你只是上班上得神經衰弱而已，絕對不是年齡大了覺少了。林琳告誡自己。

顯然，卡利戈誤會了林琳的意思，紅色馬尾在空氣中劃過弧度，少年的視線從小白鼠上移開，和林琳對視。

“你可以睡在我的床上，”卡利戈說，語氣平靜，“我不常用。”

不，不是不常用的問題吧。

林琳扯了嘴角：“那你平時都睡在哪裏？”

卡利戈說：“我不睡覺。”

貓頭鷹好歹白天還會休息，這小子是已經将睡眠完全進化掉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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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困麽？”林琳遲疑地看向對方，對方則是指了指放在桌上的一瓶淡粉色藥劑，不用想林琳都知道那是什麽。

可怕！好可怕！卡利戈真的好像現代人！

像那種每天用一杯苦咖啡吊着自己命的早八人！而且還是主動早八！

林琳瞳孔震驚，她上一次這麽震驚還是奧裏昂二十四小時工作不拿薪酬的時候。

這個世界都是走極端的類型麽？極度的忙碌和極度的懶散？

林琳想到薩菲爾和魔王，只能說不愧是親手帶出來的徒弟，首先學會對好好對待自己。

“困的時候打盹就可以了，”卡利戈說，“一兩個小時足夠。”

林琳指向床：“你現在就給我去睡覺。”

原本以為是個喜愛學習的高材生，結果發現是個喜愛學習的瘋子。

卡利戈的視線偏移了一下，确認林琳的表情不像認真的：“這不是你的命令，我是不會聽從的。”

林琳說：“這就是我的命令。”

卡利戈的手頓了頓，他的視線又一次偏向暈倒在玻璃盒中的小白鼠。

出乎林琳意外的，小白鼠在十幾分鐘之後重新站立起來了，并且看上去被之前更為有活力。

“你做了什麽？”林琳湊近玻璃盒。

卡利戈不太習慣和別人靠得太近，他微微側過身，移開距離：“幫它解除了病變，暫時的。”

林琳微微挑眉，顯然并不知道“病變”的意思。

卡利戈微微嘆氣，既然林琳是和穿越有關的女性，那麽她不知道“病變”也可以理解。

“這個世界除了明确的被國家、種族，或者信仰統治的區域，還有混亂無序的地方，那些地方大都在相當邊沿的土地，因為缺乏管理所以更為混亂。同時，也是最容易感染‘病變’的地方。”

“我和你說過的，我的眼睛，左邊的手臂，腿骨都用來和魔鬼交易了，”卡利戈看向林琳，“那我的右臂呢？”

魔鬼可是相當貪婪的家夥，為什麽會獨獨放棄右臂。

少年攏起右邊的袖子，林琳看到紅色的如同荊棘一般的紋路纏繞盤旋在卡利戈的右手。

林琳忽然反應過來，卡利戈如同火焰一般的紅色眼眸和紅色發絲并不一定是天生的，也有可能是受到了它的影響。

林琳看到那些紅色的紋路仿佛呼吸一般泛出光亮，而後又暗淡下去。

林琳伸出手指輕輕在紅色荊棘上按了一下，卡利戈的肌膚正常回彈，荊棘的紅光卻明顯明亮了一些。

“會痛嗎？”林琳問。

“疼痛是最不值得一提的，”卡利戈說，“它甚至會減輕感知，所以我會比一般人痛感更低一些。它的目标是感染大腦，最終成為不受控制的野獸。”

卡利戈說：“我不能随便睡覺，因為我不知道什麽時候，我就不足夠清醒了。”

“你和魔鬼做的交易是……”林琳問，她隐約猜測出卡利戈活着就已經足夠困難。

“對芝麻醬不過敏。”卡利戈回答。

林琳：……

林琳：“啊？我剛剛好像聽錯了呢？請重新說一遍。”

有一種聽到一個有點凄慘的故事，正準備因為同情心真情流露的時候，對方突然說了晚飯，這種情感突然停頓在胸口得不到抒發的感覺。

“因為芝麻醬味道不錯，而且容易獲得，”卡利戈說，“很多速食食物裏都有它，如果過敏會很麻煩。”

那就少吃點速食吧！

“不讓魔鬼給你延長點壽命，或者治好這個病嗎？”林琳問。

“倒是也這麽提過，”卡利戈誠實點頭，“但是那位大人說，病變是魔王陛下現在也在努力改變的東西。”

“與其相信惡魔，不如依靠自己的雙手拯救家鄉和自己吧。”卡利戈回憶了那位魔鬼所說的話，“然後我就成為了魔王城的編外人員。”

林琳：……

林琳：“你聽這些話的時候是幾歲？”

卡利戈回答：“十二歲。”

林琳：“他們真該死啊。”

在小孩十二歲的時候就給他畫餅。十二歲的年紀，正是容易被什麽夢想啊，未來啊感動到的時候。

在林琳露出可怕的大人面孔的時候，卡利戈歪頭，露出疑惑的神情。

卡利戈問：“魔王陛下每日都在辛苦工作，這只是很小的事件之一，你沒聽說過也是很正常的。”

林琳：“呵呵，是啊，他每天都很忙，忙得不得了。”

“你可以吃暫時解除病變的藥後睡覺麽？”林琳依舊非常希望卡利戈能夠有一個良好的睡眠，特別是他明天或者後天就要去更換腿骨了，這對他的身體又是一個消耗巨大的事。

“吃過，但是效果不佳，因為我必須要在手臂的病變持續發亮前清醒過來，我不能保證藥物對我有多長時間的效果。”

哦，在那些紅色荊棘持續發亮時，需要有一個人把他叫醒。

林琳舉手：“我可以看着你睡覺。”

卡利戈明顯愣了一下。

林琳說：“你放心，我作為會計也很擅長熬夜的，尤其是每月填報表的時候。”

來自于異世界的家夥果然很奇怪，卡利戈想。

在他的家鄉并沒有人那樣在意睡眠，或者說和混亂的生活相比，充足良好的睡眠在其中并不占據着重要位置。

但是林琳顯然十分熱衷于這件事。

為了讓卡利戈有一個良好的睡眠體驗，林琳甚至還使用了将床鋪變得柔軟的法術。

而後她伸手按了按被子，效果似乎沒有她原本以為的那樣好。

卡利戈伸手觸碰到床鋪，不可思議的柔軟貼合他的雙手。

“以後你的馬車座位至少也得有這個級別的柔軟度，”林琳趁機要求。

她現在完全明白了無論是硬得硌屁股的座位，還是讓人頭暈目眩的傳送陣，都是因為卡利戈是一個生活上很湊活的人，所以他不覺得這些事是問題。

将少年扔進床上，蓋好被子，林琳将他布滿“荊棘”的那只手臂露出來，因為手臂內部散發着光亮，所以黑暗之中也能看到紅色的紋路。

卡利戈的馬尾被拆開，紅色的長卷發鋪在枕頭上，他躺在床上，顯得有點無措。

但是他的雙腿無力，所以也沒有辦法做更多的掙紮。

并且，讓他睡覺，是林琳大人的要求。

大人物的決策是不應該違抗的。

卡利戈的手捏了一下被角，又悄悄松開。

“我不知道你的家鄉會不會這樣說，”林琳床頭的燈關閉，整個房間變得黑暗而安靜。

林琳說：“做個好夢。”

卡利戈在黑暗中閉上眼睛，雖然之前也有着小憩，但是沒有定鬧鐘的感覺還是讓他不安。

閉了一會兒，他的眼睛又睜開，看向自己的手臂，确認自己胳膊的紅色荊棘還暗淡着。

眼睛重新合上。

困意比他想象中更快襲來。

但卡利戈覺得自己的胳膊有一點發燙，也許他的紅色荊棘又重新亮起了，卡利戈準備再一次睜眼看看。

而後，黑暗中有柔軟的一雙手握住了他的右手。

柔和而堅定的力量湧入他的手掌，也許是林琳作為法師的能量。

女性的手雖然比他小一點點，但因為是兩只，所以依舊勉強将他的手包住了。

她還醒着，有人在幫她看着。

好像可以稍微睡一下。

沒有定鬧鐘的感覺很讓人不安。

但是可以稍微睡一下。

卡利戈的呼吸逐漸變得平穩。

-

一縷光亮照耀在臉上，卡利戈睜開雙眼。

清晨的鳥鳴從小屋外傳來。

卡利戈驀然清醒，擡了手臂看向手臂上的紋路，它的光芒十分黯淡。

“你昨天晚上睡前吃的藥很有用呢，”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托着臉看他的林琳回答。

卡利戈撐着手臂坐起，并未被病變幹擾，他的大腦依舊清晰。

不如說，因為充足的睡眠，他的頭腦更為清楚了，卡利戈很久沒有享受過這樣安寧的心情，仿佛渾身被清水沖刷了一遍。

“你做夢了嗎？”林琳問。

她問了沒有什麽價值的問題。

林琳似乎總是在意這種微小的地方。

卡利戈認真回憶，在某一刻，他的大腦确實捕捉到了某種夢境模糊的片段。

輕飄得仿佛蝴蝶一般從他的思緒中飛走了。

卡利戈充斥着數字與公式的頭腦之中模糊地空出一小片地方，用于放置這樣沒有邏輯的片段。

“好像做夢了，”卡利戈微微皺眉，他看向自己的掌心，“但是忘記了。”

柔軟的觸覺依舊殘留。

卡利戈甚至古怪地感覺到，也許昨晚某種力量治愈、淨化了自己，他的雙腿都變得舒服了一些。

林琳露出笑容：“忘記夢的內容也是很常見的事。”

卡利戈醒來整理自己的時候，林琳則是去打開窗戶，讓清新的風吹進房間裏。

林琳十分精神煥發，心情也相當美好，她甚至比昨天還要快樂。

林琳隔着窗戶向森林裏的貓頭鷹招手，貓頭鷹們相互看了一眼，還是有一兩個性格外向的輕輕朝着她的方向叫了一聲作為回應。

林琳從嗓子裏哼出一兩句曲調。

林琳忽然聽到卡利戈的聲音從後方傳來：“我的藥劑呢？”

林琳和貓頭鷹打聲招呼的手僵了僵。

林琳又聽到卡利戈平靜的聲音：“我放在桌子上，曾經告訴你是用來提神的粉色藥劑呢？”

這問句問的也太具體了。

林琳突然就明白了為什麽別人說她面無表情時最為可怕。

林琳露出從魔王身上學來的明媚笑容看向卡利戈：“昨天晚上我稍微有點困，想起來它是個提神的藥，所以試了試。”

“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我應該提醒你，”卡利戈露出焦急的神色，他觀察着林琳的面龐，想看出她有沒有哪裏不對勁。

林琳的笑容僵在臉上：“是毒藥嗎？”

卡利戈回答：“如果你在指那瓶藥劑對一般人的效果的話，是毒藥。”

-

大雨，泥濘的道路，破爛的城鎮。

暴雨如瀑布一樣砸在人身上，即使穿着防水鬥篷，林琳依舊能夠感受到雨水飛濺在臉部和雙手的冰涼。

她推着卡利戈的輪椅在暴雨中行走。

“我們應該傳送到距離目标更近的地方，”林琳張口，迅速吐出兩口她吃進去的雨水。

“是啊，如果我們有時間的話，就不會用之前準備的臨時魔法陣湊數了。”卡利戈的聲音從兜帽中傳出，“你怎麽想的？在和魔鬼做了交易的魔法師家裏亂喝藥劑？”

“因為我本人也是和魔鬼做了交易的糟糕人士！”林琳回應。

暴雨讓這座破敗的城市看起來更為荒涼，街道上根本看不到除了他們以外的活人。

卡利戈指揮着林琳将他推到一間破敗的小屋前。

林琳眯着眼躲開雨水，看清上面的招牌：“你搞錯了！這是賣糧食的店鋪。”

“我沒有搞錯！”大雨之中，卡利戈也不得不抛棄他一貫平靜的語調，加大嗓門，好讓林琳聽清他在說什麽。

“好吧，”林琳去敲門。

連續敲了三次門才從裏面打開。

“天殺的！哪個混蛋這破天氣還來敲門！”身穿褐色襯衣的強壯男人粗聲粗氣地開口，一道深刻的疤痕貫穿了他的左眼。

男人看到敲門人士柔和而陌生的一張臉後皺眉。

林琳向來是個欺軟怕硬的人：“卡利戈，有、有什麽交接暗號要說嗎？”

卡利戈說：“你随便想一個。”

林琳沖強壯的男人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芝麻開門？”

卡利戈笑出聲來，少年摘下兜帽，任由火焰一般的紅發濕漉漉地披在肩上，他和男人碰拳。

“你剛剛說的‘卡利戈’就是暗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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