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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今天周五,同學們跑得比平常沖飯堂還快,連平時堅守崗位的同學也矜持地收拾好東西,腳步愉快離開教室。

所有人中,唯有白書懷還穩穩當當坐在原位,低頭認真做着作業。

江川下樓梯時,宋時清從二樓上來,兩人擦肩而過。對于這位三角戀傳聞中的核心人物,江川接觸不多,兩人是再平常不過的陌生人,所以連多餘的注意力都沒往他那放。

他邊下樓,腦海裏邊思考着待會去超市要買的食材。

他身後,宋時清卻是回頭看了他一眼,意味不明。

離江川家最近的大型超市騎過去要十來分鐘,又恰逢學生下課社畜下班,馬路較堵,等好不容易到了超市,裏面還擠滿來買菜的人。

江川買完食材出來的時候,天已經差不多黑了。

回去的時候還是同樣的路,傍晚的涼風吹起他的衣角,恍惚間送來一股淡淡的桂花香。

甜香勾起江川一點記憶,似乎在哪裏也聞過這種味道。

江川的記憶力很好,毫不費勁就将這股香味和許淮聯系起來。然而這片地方周圍都是些低矮破舊樓房,天色昏暗,怎麽看都和許淮的模樣不符。

難道不是他?

身旁正好經過一個Alpha,似乎也聞到這股香味,下意識道:“好香啊。”随後四處轉頭尋找到底是哪裏傳出來的香味,江川注意到他眼神變得有些迷蒙,信息素也不由自主散發出來,整個人變得躁動。

江川停在路邊,斂下眸子,當即調轉車頭朝桂花香味最濃的地方騎去。

那香味的源頭離得不遠,就在附近低矮樓房間窄小的小巷子內。如今天色昏暗,巷子裏頭更顯陰暗潮濕,如同一個吞噬的巨口,攥緊人的恐懼和驚慌,牆角的青苔順着水跡蜿蜒爬滿牆根,地上積水,垃圾交雜在一起,味道絕不能算得上好聞。

然而在這種肮髒的小巷子中,陰濕難聞的味道裏夾雜着甜甜的桂花香,簡直令人精神一振。那味道誘惑着Alpha,輕飄飄地讓他們失去理智,迫不可待地尋找而來。

江川放好自行車,走進巷子,越往裏走,桂花香味越濃,虛弱帶着哭腔色厲內荏的聲音也越是清晰。

“不準過來!再過來我絕不會放過你們的!”許淮渾身酥軟,熱潮一股接一股襲來,灼燒他的理智,汗水流入眼睛裏一陣刺痛,眼前模糊一片,看不清不斷逼近的Alpha,只能聽見他們獰笑的聲音。

許淮死死攥緊自己的衣服,雙腿在地上無力蹬着想要後退,卻被人輕而易舉抓住腳踝一把扯回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許淮驚恐地尖叫,聲音凄厲,絕望地掙紮扭動,另一條腿死命蹬着那人,“滾!快滾開!別碰我!”喊到最後已經嘶啞破音。

回答他的是三四道愈發沉重的呼吸聲,還有惡心的話語:“好香,好香啊!”

江川趕到時,許淮無助地躲在牆角像被逼近絕境的小狗,帶着股狠意用盡最後的力氣瘋狂抓撓妄圖靠近的Alpha。

江川沉下面色。

轟!無形的信息素鋪天蓋地席卷這片天地,冰冷的氣息深入骨髓,仿佛連靈魂都能凍結。

背對着江川的三四個Alpha身形一僵,撲騰一聲跪倒在地。S級的信息素如同一座大山沉重壓得他們起不來身,呼吸漸漸變得艱難像被繩子圈住脖頸,臉色漲紅。

還沒來得及看清來人是誰,三秒後,所有Alpha陷入昏迷。

這個過程發生的太快,許淮甚至沒反應過來。陌生Alpha的信息素接觸到他的皮膚緩解了灼熱感,整個人都舒服許多。他茫然地擡頭,眼前還是朦胧一片,只能看到個來人大概的身形向他走來,而先前的Alpha好像通通倒地。

許淮松了口氣的同時,心又不安地提起來。

這個人是誰,他想幹什麽,他是不是也……

許淮不敢想象那個場景,眼中噙淚,害怕得手腳發軟,喘着氣,色厲內荏道:“別過來!”

那道身影一頓,蹲了下來。

“別怕。”短短兩字鎮定沉穩,讓人不由自主順着他的話語放下心來,帶着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冰涼的信息素萦繞在他身邊,無聲安撫着分化期的燥熱。

“你,你是誰?”許淮燒得迷迷糊糊,努力睜大眼睛,卻抵擋不住接連而來的睡意。他今晚情緒波動太大,耗費了太多精力,在Alpha信息素的安撫下終于支撐不住心神松懈下來,意識的最後一秒,Alpha有力的臂膀将他打橫抱起。

江川抱着許淮出來,把他放在地上靠着牆。想要起身,一股阻力拉住他。低頭一看,許淮緊緊閉着眼,一只手不知何時死死攥緊他校服下擺,好似生怕江川丢下他。

江川只好蹲下來,拿出手機打120:“你好,祿運小區附近的小巷子裏有Omega處于分化期,需要叫一輛救護車過來,對,好,我在這等着。”

完了之後又打了個電話給110:“你好,祿運小區附近的小巷子裏有Alpha騷擾Omega未遂,希望你們能盡快派人來處理一下,好的,謝謝。”

通話結束,手機屏幕暗下去。他側頭看許淮,後者像只受傷的小獸,即使昏迷中都嗚咽着下意識靠近讓他有安全感的事物。淚水沾濕了睫毛,留下一層水光,臉上燒得通紅,可憐得很。

警車和救護車一前一後到來,江川向警察簡單交代一下情況後,看着他們把那些Alpha押送走,剛想離開,許淮還是緊緊抓着他不放。

救護人員催促道:“同學,不如你就上來吧,他發燒發得厲害,不能再耽擱了。”

江川只能先跟過去。

救護車終于順利地駛入醫院,江川被迫跟着許淮進入病房,看護士有條不紊地給他吊針水,處理剛剛在地上掙紮留下的傷口。

護士掀起褲腿上藥,江川看到他白嫩的腿上青一塊紫一塊,模樣可怖。

許淮在昏迷中也疼得嗚咽一聲,下意識掙紮。

江川在護士的指示下按住他的手腳,待上完藥後松開手,許淮的手臂上已經留下一圈紅色指印,在雪白的皮膚上格外顯眼。

嬌氣。

護士安排好一切後對江川道:“好了,麻煩你去繳一下費用吧。”

江川點點頭:“好的。”

從開始到現在許淮的手一直沒松開過,江川低頭對昏迷中的人道:“松手。”

沒有動靜。

護士還沒走開,聞言難以形容地看了他一眼,好似在說小男生年紀輕輕怎麽幹出這種蠢事。

江川揉揉眉心,俯下身,聲音放柔:“我去幫你繳費,先松一下手,聽話。”

說完他伸手去掰許淮的手指,在護士詫異的目光中,許淮的手真的一點點松開,江川皺巴巴的校服得以解放出來,只是許淮在睡夢中都有點不安,緊皺着眉,要哭不哭的模樣。

江川只當看不見。

繳完費回病房路上,剛剛的護士拉住他:“同學,麻煩你順便留一下聯系電話和姓名。”

江川接過紙筆,剛要寫字,筆尖一頓。

護士奇怪問道:“怎麽了?”

江川:“沒什麽,我和這個人不認識,你們還是聯系一下他父母吧。”

江川沒有再回病房,坐電梯下樓離開醫院。二十分鐘後,文質彬彬的男人匆匆趕來,恭敬和電話那邊的人交談:“我明白,我會照顧好少爺的,您放心。”

時間不知不覺來到了八點多差不多九點,天完全黑了,無數的燈火亮起來照亮整座城市。江川打車回到小巷子附近找到了他的車,萬幸,車把手挂着的食材還好端端放着,沒有被人順手拿走。

小巷子裏一盞昏黃的路燈勉強給行人提供照明,江川路過這裏,巷子的大部分地方依然是昏暗的,路人走進之前都要猶豫一下。

江川心裏疑惑,許淮怎麽會出現在這種破舊的地方。如果今天他沒有趕到,許淮的後果不堪設想,這事是人為還是意外?

按理說晚上六點,許淮應該已經在家了。能讓他遲遲沒有回去的,江川第一時間就想到宋時清。回想起來,放學時他還看到宋時清,估計是來找白書懷。

如果說宋時清去找了白書懷,而許淮久等他不到,一時負氣出走。這種設想似乎行得通。

江川吃完晚飯,回到卧室坐在書桌前,拿起筆在草稿紙上寫下三個人名。

許淮,宋時清,白書懷。

筆尖一點一點,最後圈出許淮的名字。江川盯着它看了好一會,最後仰頭靠着椅背,手臂橫在眼前遮住頭頂的燈光。

他知道那股似有若無的熟悉感是什麽了。

燈光暖融融都驅走不了江川心底的荒謬感。

這個世界竟然是一本小說,還是一本青春疼痛狗血校園文。前世江川翻閱這本書,想知道他那位精明能幹的助理冒着被他發現的風險,也要摸魚看的書究竟有什麽魅力。

然後就被他逃他追他插翅難飛的劇情震驚到,從此留下印象。

書裏的主角還是他認識的人,白書懷和宋時清。許淮,則是書中的惡毒男配,主角愛情路上最大的一塊絆腳石,兢兢業業給主角添堵。按照書中劇情,今夜是他人生的重大轉折點,今夜過後,他的人生将會朝着深淵的方向一去不複返。

江川此刻心情很複雜。

書中的白書懷樂觀堅強,無害善良。父母雙亡,和奶奶相依為命,靠自己的能力考上重點高中。後來在高中遇到宋時清,和他轟轟烈烈,分分合合糾纏了多年,書中用了絕大部分篇幅來描寫這段愛情。

世界是主角的舞臺,然而一個世界那麽大,芸芸衆生,怎麽可能全系與所謂的主角之上。主角之外他這個甚至沒有姓名的背景板,也普通平淡且幸福地度過了十幾年。在小說世界之外,還有一個龐大的,不為讀者所知的真實的世界。

江川長舒一口氣,他從浴室走出來,熱氣萦繞,眼神驚人地發亮。

他只要知道世界是真實的,他的父母,友人,老師,隔壁樓的陳叔,路邊熱氣騰騰的包子攤這些都是真實的就行。

江川的心願很簡單,他只想演繹好自己的故事,認認真真去過平淡幸福的一生,就像父親和小爸那樣。

燈光下草稿紙上許淮的名字圈起來異常顯眼,江川漠視片刻,最後拿起筆劃掉這個名字。

救下他是個意外。如果自己今晚沒有出現在那條小巷子裏,許淮會因為這次意外變得偏激,瘋狂針對白書懷,制造誤會致使主角之間錯開整整六年,最後被主角合手送進監獄,身敗名裂,衆叛親離。

那是他原本被作者設定好的道路,注定充滿崎岖,愛而不得。

江川抿心自問,如果得知了劇情,還會不會救下他。

答案是會。

他終究不是一個冷漠無情的人,無法在得知一個人會遭受重大不幸時冷眼旁觀。

他已經做了自己能做的,剩下就看許淮自己了。

另一邊,一天一夜後,許淮終于退燒,從昏迷中醒來,茫然睜眼對上潔白一片的天花板。

他這是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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