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章
第 7 章
(七)
周景遠離開之後沒多久,李圓就來了。
李圓就是最近王曾亮走人情接的那家私人餐廳活兒的餐廳老板,也就是那個叽叽歪歪屁事多得要命還自信心爆棚來倒貼他的娘炮同性戀。
這幾天他沒法兒去工地,也不知道施工隊怎麽搞的,李圓那邊又開始找鋪地板的茬兒了,說非要見他面談。他是不想見李圓那個動不動身子往他身上靠手往他身上動的騷男人的,但不見又不行,公事還得公辦。
想了想,估計還是因為他跟鄒黎的關系因為是同性戀沒有明面上公開,不少人并不知道他的私人感情情況,總以為他是個可以撬的牆角。
于是,王曾亮在推搡不過的情況下,讓李圓來了醫院,打算好好地“揭露”一下自己并非單身的事實。就算他現在跟鄒黎已經鬧到朋友圈分手了,但知道這事的人并不多,只是私人號個別幾個可見好友看得見,而且都是相熟的朋友,應該不至于會亂傳。
況且,他現在也不打算分了。
“哎喲,我的天,還真躺着了?”李圓一進屋就大呼小叫的,看見王曾亮那一張蒼白的帥臉,心疼得要命,“乖乖,王總這是怎麽了啊?”
說着手也跟着上來要摸臉。
王曾亮沒好氣拍開他的爪子:“你別動手動腳的,咱斷的是肋骨,不是臉骨。”
李圓笑:“那我摸胸?”
王曾亮:“……我說你,能不能保持點合适的社交距離,你一個同性戀,別做這種讓人誤會的動作行嗎?”
今天李圓跟往常騷了吧唧的扮相不太一樣,因為突然聽說王曾亮住院,急急匆匆過來的,所以也沒故意收拾打扮,穿得挺簡單的,就一身連帽衫牛仔褲,沒化妝沒整發型,加上皮膚保養得好,看起來清清爽爽的倒像個學生。
“你怎麽知道我就同性戀了?”李圓有點高興,“果然存在gay達這種東西!”
“什麽蓋達不達的。”王曾亮有些無奈了,“你就差把同性戀仨字兒寫臉上了,我看不出來?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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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重嗎你這肋骨?”李圓忽然岔開。
“啊?”
李圓突然捏着他下巴把他臉擡了擡:“瞧瞧這慘白的,我回頭給哥你整點兒補品?跟腎虛了似的,這得有一陣子不能嗨皮了吧?”
“松手。”
李圓識相地松開,臉上還是笑盈盈的,渾身散發着一種愉悅的氛圍,一點兒不像是來看病號,像來看笑話的。
如果說以前李圓還算在維持着陌生人一開始應該有的社交距離的情況下收斂地含蓄地勾引他,那現在就完全不是那回事了。動手動腳就罷了,說話也開始更大膽了起來,知道的知道他倆就是生意夥伴,不知道的肯定以為他倆關系不純。
“嘶……”王曾亮從床上坐起來,“你怎麽回事兒?”
“什麽怎麽回事兒?”
“你知道我是有家室的人嗎?”
“知道啊,你有家有室,同性戀,剛分手。”
果然。
“那你知道你現在在幹嘛?”一想也是,世上沒有不漏風的牆,像李圓一直對他居心不良,估計早都從其他渠道搞到他朋友圈信息了。難怪這幾天一直騷擾他,天天跟他找事兒。
李圓看着他,認真點點頭,笑而不語。
王曾亮不由坐得離他遠了一寸,保持好距離後看了看關着的病房門,聲音低了兩分,嚴肅道:“那我就跟你說清楚,不可能。”
“不試試怎麽知道?你都分手了。”
“我又不分了。”
李圓靜了兩秒:“我不信,他都出軌了,你不分留着過年?”
王曾亮氣得一笑,看來這知道的還不少?
“對,要留着過年呢,分分合合難免的,我倆都這麽多年了,且行且珍惜,所以我決定原諒他。”王曾亮不知道李圓是從哪裏知道的這麽多,但是他是真對李圓這款沒有任何興趣,就算他不跟鄒黎一起,也不可能跟李圓這種一看就沒少玩的人在一起,所以話說得很死也很不客氣,“還有,我不喜歡你這款,都不用試我就知道,不來電,你別白費力氣了。”
李圓沉默了好一會兒,看表情并沒有看出什麽因這番話受傷的意思,反而像在思索對策。
看他這表現,王曾亮就覺得哪裏不對。
但具體哪裏不對他一時半會兒又說不上來,只是直覺這人這人可能不像他以前遇到的人那樣好擺脫。
不出所料,沉默片刻後,李圓說:“你當初追鄒黎的時候,他也說過你不是他喜歡的款,但你最後還是跟他成了,我覺得我也可以。”停了一下,他又說,“而且,我跟他不一樣,熱暴力冷暴力我都不會,我會對你很好,你生病了我會來看你,你不舒服我可以照顧你,你餓了我可以給你做飯,你不開心了我可以逗你笑,我不會因為你喜歡看電影流眼淚就說你不像個男人,也不會在你想拉着我的手走路時甩開你的手獨自揣兜走在前。”
王曾亮難以置信地睜大眼:“你……”
“是不是以為我是跟蹤狂?我可以做的還有很多,比鄒黎多得多得多,除了沒他硬件優秀,其他的我都可以做得比他好很多,最起碼……”李圓看着他笑了笑,“最起碼,我不會讓你在中秋節當天坐在結了冰的河邊喝得爛醉,拉着個準備自殺的陌生胖子一邊哭一邊吐苦水,說幹脆一起跳河。”
*
“應該沒有什麽大問題了,可能剛開始還有點不适應,都是正常的。”錢醫生笑着說,“新牙的适應跟搞對象是一樣的,需要慢慢磨合,等磨合到一定程度了,兩方都習慣了,那就成為一體了,到時候你想再換一顆都不适應……小李,帶鄒老板去結賬,折扣……”
鄒黎說:“不用折扣了錢醫生,應該的。”
從掉牙看診到現在不過一周多的時間,新牙就給妥妥地弄上了,雖然掉的是下邊腮幫的一顆,不太引人注目影響表面的美觀,但畢竟影響吃飯,這一周多他幾乎沒吃幾口,完全是靠水和流食勉強補充能量,體重掉了差不多有三四斤。
長期下去,确實很妨礙。
也是因此,饒是小護士推了又推,鄒黎還是支付了沒折扣的原價。
從牙科診所出來之後,他去了工作室,這幾天工作已經忙得差不多了,新的設計方案也改得很順利,之後的事就可以交給工作室的其他人做了,他能好好休息兩天。
由于不想跟王曾亮碰面跟打架,他這一周多都住在工作室休息間,王曾亮也算是個年輕有為有頭有臉的人,再怎麽鬧也不會當着外人的面鬧,住工作室最起碼保證了不會再掉一顆牙。
今天也是,他不想回家。依然還是不想回。
“今天又不回嗎?”魯雲有些擔憂,“這樣能行嗎?您都在這兒住了一周多了,王總那兒……”
鄒黎很不想提王曾亮,所以直接選擇不聽不問,把門口牌子挂了勿擾,進休息室去了:“我要休息了,之後的事就麻煩你準備一下。”
只要這個活兒完全過完,後面的一個月他就完全可以休息收尾了。
等收完尾。
腮邊新牙處還在隐隐發痛,讓人心煩意亂。加上這一周多幾乎沒怎麽睡,現在他的狀态并不是很好,腦子常常會空白一片,吃不下又睡不好,剛開始還沒感覺,小半月地折騰下來,這兩天就開始出現問題了。
最大的問題就是,他已經連着三天徹底沒瞌睡了。身體都累到宕機,腦子也一直繃着根弦松不下來,也不知道為什麽。
明明最大頭的事情已經弄完了。
靠躺在休息室的小床上,鄒黎曲着手指頂着跳痛的眉心不停地揉,連續深吸了好幾口氣,想讓自己放松下來,不再去想很多事情。
偏偏門外的人讓他不想都不行。
“老板。”本來已經準備離開的魯雲在走之前遲疑了片刻,又折返回來,“王總今天給我給我來了一個電話。”
她原本是不想說的,王曾亮給她打電話時也說的是讓她別跟鄒黎講,但看這兩天鄒黎的情況,她覺得實在稱不上好。
休息室的門緊閉着,沒什麽回應。
“其實也沒說什麽,王總就是打電話過來問問您的牙怎麽樣了,我說您已經去安了一顆新的,還在适應,沒什麽大問題。”
然後王曾亮“哦”了一聲,有種沒出問題可真遺憾的感覺。當然,她也沒把這後半截的反應給說出去,只是點到即止。
也許是意識到自己的反應不太好,王曾亮後面又加了一句:“那你代我問候他一聲,今晚我就出院回家了,他要有時間就讓他也回家,有事要跟他說,放心,不會再動手的。”
問他為什麽不給鄒黎直接打電話,王曾亮說手剛摔了一個,怕再摔一個。費錢。
秉着寧拆一座廟不拆一樁婚的想法,魯雲将王曾亮的話美化了一下翻譯了過去。
主要表達出了王曾亮的關心之情以及久未相見的思念之情。
“好。”休息室裏的鄒黎疲倦地用胳膊擋着眼睛,多餘的一個字也不說。
一直在休息室待到黃昏,鄒黎才收拾了東西準備回家。他精神不太好,就沒開車。
他的家離公司不算近但也不太遠,開車十幾分鐘,步行需要四十分鐘的樣子。春天的夜晚還有些涼飕飕的,沒走一會兒就刮起了夜風,他穿得不算厚,不過勉強也能受得了。
但不走運的是,走到半路,天上就下起了毛毛雨。
雨是不大,但要就這麽走,還得淋二十分鐘才能回去。鄒黎擡起頭看了看天,被淋了一臉的水點。
他不喜歡下雨。很不喜歡。可他也不喜歡坐陌生人的車。
完全沒有權衡的過程,他選擇繼續往前走,走在雨下。雨越下越大,路上的行人越來越少,對這場雨早有準備的人在這黑蒙蒙的厚重天空下舉起了五顏六色的傘,沒一會兒路邊要死不活的昏晃燈光也亮了起來。
鄒黎走得不算很慢,也不快,普通的步行速度,放在平日裏是OK的,但放在今天這個情景就有點不尋常了。一個不帶傘的人以這樣的步行速度沉穩地在雨中“漫步”,多少會引來一些人探究的目光。
很快,就到了小區裏。
“媽媽,那個叔叔為什麽不打傘呀!這麽大的雨,是不是傻瓜呀!”一個迎面走來的撐着小黃鴨傘的小女孩兒指着他問。
女孩兒媽媽連忙抱歉地擡起頭,要跟前面被冒犯的人道歉,卻沒想到頭剛擡起來,那男人就從她旁邊越了過去,絲毫停頓都沒有。像走在晴天白日之下,沒有被雨點打亂半點腳步。
一閃而過的清俊側臉給她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仿佛給她這個當了多年家庭主婦的女人那片波瀾不驚的心中投下了一塊石子兒,砸出了一圈圈的漣漪。
她一時沒有回過神來。
“媽媽?”小女孩兒拉了拉媽媽的衣角,“再不去接姐姐就要遲到啦!”
“啊?”
“接姐姐啦!”
女人連忙“哦”了一聲,這才想起來她的手裏還有一把傘,是為了去接她已經上初中的大女兒準備的。
“走啦走啦!”小女兒催促着,她無奈只能轉身離開。
走了沒幾步,想到剛剛那人的背影,不知怎麽又停了下來,捏了捏手中的傘。她拉着女兒的手回過頭,剛想喊出聲,卻看見前方的雨中有人撐着一把兩三人大小的黑色大傘大步走了過來。
跑到了那個高瘦的男人身邊停下,傘停留在他的頭頂。
“你說你是不是腦子有毛病?下雨呢不開車?不開車不知道打個的?”王曾亮跑了幾步,肋骨疼得厲害,他肋骨的問題不太嚴重,前面安靜養了幾天就好很多了,下地走路不怎麽疼但跑起來還是有點。畢竟傷的是骨頭,真要養好是得有一陣子。
罵完人,他先咳了一陣,一咳胸就給疼得不行了。手捂着胸口,又喘又哎喲,偏偏對面站的是個沒得感情的機器人,就這了也不知道把傘接一下的。
鄒黎愣愣地看着他咳,咳完了直起腰,有氣無力地罵:“操,我都想不通我是怎麽跟你這種人過了這麽幾年的……你腦子裏裝的都漿糊?沒看出來我現在不舒服?”
鄒黎還是愣愣的,濕淋淋的人提着個濕淋淋的公文包一動不動杵在原地。
“操。”
王曾亮服了,胸口又疼又涼。他跟鄒黎說:“麻煩鄒大公子接一下傘?行嗎?”
鄒黎這才回過神來,把傘接過去。交換傘時兩只手碰觸到一起,跟觸電了似的,鄒黎一下子握着傘把手縮了回去。
這一縮,就把王曾亮半個人給敞到了雨下。
雨水淋了王曾亮一脖子,他擡手摸了摸濕漉漉的後頸,又看了看沒什麽表情反應的鄒黎,好半天,見他沒有一點兒要把傘伸過來給他擋點兒的自覺,不由認命地嘆了口氣:“行吧,你打。”
說完轉頭就走進了雨裏。
頂着雨慢慢走了好一截路,快到樓下了,身後的人才追了上來。雨傘頂到他的頭頂,全部頂了過去。
王曾亮回過頭去,看見鄒黎微微喘着氣,舉着傘的手向前伸着,半個人站在雨裏。
“你說你這樣有什麽用?”他問鄒黎,“做這些事對你來說,就需要思考那麽久嗎?看見了嗎?我已經被淋濕了,現在打傘也沒用了。”
說完,他撇開鄒黎的傘,快步進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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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