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章
第 37 章
(三十七)
還是沒有當着魯雲的面在公共場合直接說出他們已經分手的事實。
出來時外面下了一點毛毛細雨。
“嗯,嗯,沒事就行,他找你幹什麽?”王曾亮邊下樓梯邊給弟弟打電話,那頭噪音都點多,回應得也不清晰很含糊,“……行吧那你們玩,別玩太晚,嗯,一會兒雨大了打車回來,好,挂了。”
挂了電話,他從兜裏掏出車鑰匙,走在前面朝着車堆裏的一輛suv按了一下,滴一聲車解了鎖。鄒黎跟在後面慢慢吞吞地撐着傘走,等到他都坐進駕駛座半天了,副駕駛座的車門才被拉開。
本來是沒有打算答應魯雲送他的,還是看在這張看起來有些憔悴慘白的臉的面子上,估計是真的不太舒服,畢竟發了燒沒吃什麽還喝酒吐了一堆。活該呢。
現在知道醉酒難受了?他醉酒抱着馬桶哇哇吐的時候可沒見這位爺主動給他拿一包紙。
他原本就送人送得不情不願,看鄒黎還磨磨唧唧地收傘,皺眉:“好了沒?”
鄒黎穩穩的,繼續卷傘,完全卷好扣好以後才坐進來。
坐進來就沒後續了。
王曾亮忍了忍,提醒他:“安全帶。”
鄒黎轉過頭,盯着他看了幾秒。
王曾亮:“你想扣我分就直說,安全帶自己不會系?”
鄒黎這才低下頭慢吞吞地拉帶子。
以往坐車時王曾亮最喜歡的就是給鄒黎系安全帶,他從不放過任何一個可以調戲鄒啞巴的時機,他是個很有野心的人,從一開始追求這個人的時候就打算得很好:他要入侵鄒黎的每一個生活細節,要填滿他所有的空白,就像在裝滿石頭沙子的杯子裏倒入清水,一絲一毫的空間都不會留給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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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前想得很好,他想只要他填滿了鄒黎的生活,給他的記憶種下完全不同于過往的種子,在時間的澆灌和日複一日堅持的重複下,總有一天,這顆石頭上會開出不一樣的花。
種了六年。澆了六年。堅持了六年。
“啪。”帶子扣上了。
王曾亮看到他慢吞吞的樣子就上火,想罵他跟個僵屍一樣,忍住了。他現在跟這人沒什麽關系了,不想跟他多費一句話。
愛多慢多慢,反正他以後不看了。
他把車從車堆裏倒出來,關了車燈開上路。一路上沒人說話,鄒黎從來都是這個樣,他以前會跟李圓一樣沒話找話,當過聽衆之後才知道不用看着人眼色找話題是一件多麽輕松的事,怪不得鄒黎從來不會主動開腔。
躺着就有人上趕着來倒貼讨好說好話聽的話,誰不樂意啊?人說相聲講脫口秀的還能賺點口水費,他費了那麽口舌,得到了什麽?
得到了一個更加不會說話的冷屁/股。
也不知道為什麽火氣突然這麽大,明明也沒喝酒。王曾亮感覺自己完全就是硬忍着,所有的心勁兒都在忍火上,開了十幾分鐘車才慢慢冷靜下來,完全沒心思去看後視鏡觀察身邊的人什麽狀态,他只想趕緊把身邊這個點火的扔出去,趕回家裏去洗個澡平息黏了一身不滿的煩躁。
他不想自己看起來像個怨婦。
車靜靜地行駛在兩行路燈之間,引擎聲震動着,副駕駛座上的人朝着駕駛座偏着頭皺着眉,雙眼緊閉,嘴皮有些發白,像在用力忍耐着什麽。
駕駛座的人目不轉睛。
二十分鐘後,車駛進了那偏遠的熟悉的住宅區,熟悉的小區,年輕的保安認得王曾亮的車,提前幫他刷卡起了杠:“王哥回家了!”
王曾亮看了他一眼,勉強彎了下嘴。
這會兒已經停了雨,陰雲還堆在低低的天空。和上次一樣,他直接把車開進小區院子裏,停在單元門口。熄了火,開了車燈,他推了推旁邊幾乎睡着了的人:“醒醒,到了。”
鄒黎被推醒來,有些恍惚地坐起身,安全帶都不解就去提公文包。
“安全帶。”王曾亮再一次提醒他。
鄒黎順從地解開安全帶,打開車門,提着包拿着傘撐着身體下了車,站到車門邊,閉着眼緩了緩。
“關門。”
送走瘟神,王曾亮關上車燈,準備走人。
然而那個人完全沒有關門的意思。
“關門。”王曾亮回頭看他,多說了一句,“以後不會喝酒就不要喝。”
他第三次說:“關門吧。”
等了兩秒,還是沒動靜。王曾亮不耐煩:“趕緊回家吧。”
鄒黎問:“你呢?”
“什麽?”
鄒黎跟個機器人一樣問什麽說什麽,又重複一遍“你呢”。
王曾亮反應了會兒,才知道他在問什麽:“我當然也回家,現在就要回。”
“那為什麽不下車?”
“?”
“……”
王曾亮:“我也要回,回我家,這裏是你家。”
可能是喝醉了,鄒黎用一種很疑惑的眼神看他。
王曾亮知道他喝醉了腦子會不太好使,耐下心跟醉漢解釋:“我們分家了,這是你家,不是我家,以後你回你家,我回我家,聽懂了嗎?回去吧。”
說着他解開安全帶彎腰探過身過去拉車門,卻被鄒黎拉住了手腕,他甩開手,把人往外推了一把,将車門重新拉上。
降下車窗:“還有,請你跟魯雲說清楚,我們現在不是住一起的關系了,以後不要什麽事都給我打電話……明白了嗎?”
鄒黎站在車窗外,像個假人一樣看着他,說有表情不像有表情,說沒表情又好像看着想要說點什麽。王曾亮耐心等了他兩分鐘,沒等到他的話,等到人轉身朝單元門口走。
他先是一愣,緊接着自嘲一笑,拉出安全帶扣上。
“你什麽時候知道的我要移民的事?”車窗邊傳來聲音,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走遠的鄒黎又返回來了。
“重要嗎?”
“下車說清楚。”鄒黎手按在不斷升起車窗玻璃上,即便車窗已經快要升到頂卡到手,也沒說松開。車窗還是停了。
王曾亮突然火大,下了車摔上門:“好,說清楚,我跟彭霄雲見了面,他親口跟我說的,就在你說可以接受老平去你工地的後一天!我還去問了孟良,他老婆在你學習的那個法盟任教,你倒是也不避諱,光明正大!怎麽,這麽看不起我,都不怕我知道你想跟彭霄雲去國外相親相愛之後,拿刀殺了你們這對狗男男嗎?”
鄒黎胸口起伏:“跟他沒關系。”
王曾亮插着腰對着地上嗤地一笑:“跟他沒關系?那跟誰有關系?跟你媽?”
“我媽說她不移民了。”
“哦,然後?”
“她不移民,我也不去。”
王曾亮快被他那理直氣壯的态度氣笑:“怎麽,我還要對你跟你媽決定不移民這件事感恩戴德是吧?”
鄒黎本來渾身就很不舒服,坐車又暈了半天,胃裏現在還在翻江倒海,想說話又怕張嘴就吐,張了下嘴又很快閉上。
隔着濃黑的夜色,王曾亮被憤怒蒙蔽了雙眼,只以為他是不屑解釋,更加控制不住脾氣:“鄒黎,你能做個人嗎?”
他以為他分了手就能平靜地面對鄒黎永遠以自我為中心的自私态度了,沒想到真的面對面了,還是恨不得把這個人殺了。
想到老平出了事之後這個人的一系列表現,如果說以前他還對鄒黎的自私自利行為有偏心的解釋,抱有可以改變的幻想,那從這件事之後他就真的看清楚了。
“你還想怎麽樣。”鄒黎緩了一口氣,也聽得出來是有點被罵發火了,“我已經解釋了,你還想要什麽說法。”
王曾亮也聽出來了,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因為什麽要跟他“鬧”,他真的是笑了:“我還想要什麽說法?老平父子死了到現在也沒什麽說法,我當然也不想要說法。”
鄒黎提高聲音:“是我殺了他們嗎?”
“不是。”王曾亮說,“是我的錯,我不該把人借給你。”
鄒黎氣得發抖,呼吸急促。
王曾亮有那麽一瞬間,真的懷疑自己過去這幾年在跟什麽人搞對象,仿佛有一桶冰水從天而降澆滅了他渾身的燥火,剩下一縷無聲無息的煙。
“算了,不想跟你說了,你永遠都是對的,你永遠沒有一點錯,你繼續保持你的态度,祝你幸福。”
王曾亮拉開車門打算上車,鄒黎沖過來把他拽出來,仿佛在發出真心的疑問:“我做錯什麽了!不是我殺了他們,不是我打的你,不是我罵你,你……”
“我?”
鄒黎呼吸很急促,看起來快要哮喘發作一般,他大大喘了幾口氣後慢慢緩解下來。
王曾亮看着他真的像在冤屈的樣子失語了很久,好半天,才重複了他說的話。
“對,不是你殺了他們,不是你打的我,不是你罵我。”他深深地呼吸,提前發覺自己在對牛彈琴了,“你什麽都沒做,你很無辜,你不過就是在老平父子死後對我說了‘為什麽什麽事只要跟你沾上邊就會變得很麻煩’,只不過就是在老平父子葬禮當天還忙着找人聯系陳生,即使收到了我的短信和電話也完全沒有出席葬禮,只不過打我的人是你的親生母親,罵我的人是你的親生母親,只不過是在我跑前跑後幫你收拾爛攤子的時候跟我說,你和我之間沒有感情。”
他以前只是覺得鄒黎活在了自己的世界裏,卻從來沒想過,這個人能把所有的人都不放在眼裏。
即使到了現在,還是滿口的“我,我,我”。
鄒黎緊緊抓着他的手腕,一字一頓:“你夠了沒有?”
王曾亮真的很好奇地問他:“我說,你是真的聽不懂我在說什麽嗎?”
“我要回家睡覺。”
這時候才發現這個自私鬼的手勁還是不小。
但又怎樣?
王曾亮看着他這段時間憔悴了不少的臉,沒有一點點的心疼:“那我說點你能聽懂的,從那天在你媽面前跟你說放棄的那天開始,我就不需要你了。”
胳膊上的手驟然一松,同時間低矮的陰雲層中一聲炸出雷響。
“以後,我不想再和你談戀愛,不想再和你做/愛,不想跟你住在一起睡在一起,從此以後你不需要再見我的父母,我也不會再去見你的父母,你以後可以想你所想,做你想做的事,再也不會有人講你無情。”
天上下了幾點雨,一點接着一點。
鄒黎似乎不知道要怎麽繼續去聽他說話,忽然低頭開始解傘扣,撐起傘舉到他頭頂上。
王曾亮心平氣和地看着他:“你總是說我從來都不相信你,不信你是真的不需要不想要。”
鄒黎:“我要回去睡覺了。”
王曾亮撥開他的傘:“那你現在,信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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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