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49.第49章曳落凡塵所思而何為

第49章 曳落凡塵所思而何為

千裏沃野,川中平原,來這裏做官的人雖然要忍受進川的艱險道路,但是在任上還是潇灑自在居多,這裏天高皇帝遠,簡直就是自給自足。富商士紳,大家門第,陽春白雪,吳絲蜀桐,文辭風流,往來俠士,好一派盛世繁華。

當然做官做到怎樣清明廉正的撈錢,怎樣體察下情的處理公務,的确是件很不容易的事。

現在的蜀地倪太守,就是這樣一個做官做精了的不凡人物。

他本是少年得志,高中進士,又娶了名門閨秀為妻,十多年來一直官運亨通,每一任地方官職都是出了名的肥油地,難得還能博得清正廉明斷案如神的美譽,夫妻間也是和和樂樂,除了膝下空虛外簡直沒有任何可惱。

一直到了四十歲,夫人才生了個女兒。

這下喜得倪太守又盼起兒子來。

沒想到去廟裏一問卦,竟都說他命中無兒無女,這個女兒已是額外多來的,命相貴不可言,怕是倪家的福氣都在這一次用盡了。

倪太守想起這女兒出生時的異香華彩,也就死了想兒子的心了,囑咐下人仆婦一定用心侍侯,倪太守倒是不怎樣,那倪夫人出身名門驕橫慣了的,下人可沒膽子在她面前偷懶松懈。

一轉眼,女兒都三歲了,說來這孩子也怪,不哭不鬧,總是喜歡睜着一雙眼睛盯着別人看,好象好奇得不行,拿了她的生辰八字去批命,竟然沒有一個算命先生說得出個所以然來。京城掌星象的太傅也是一連批斷了七根筆,方大驚失色告誡倪太守千萬小心,萬萬不能将這事傳出去,否則謠言是小,萬一鬧将起來說他倪太守女兒貴不可言,傳他有反心,那可是要出大事掉腦袋的。

哎,三歲孩子,就鬧得倪家人心惶惶,這長大也不知道會怎樣。

倪太守越想越是心煩。

前些日子,灌江口那裏遭水難後居然報來真君顯靈,惡龍被殺的事,看得倪太守又好氣又好笑,就算這是真的,難道他還能把這寫了奏章往上報嗎?朝廷禦史臺不跳出來彈劾他阿谀奉承,僞言媚上才怪。

嘆口氣,鋪開紙,決心改了詞句,小心斟酌,重新譽一遍。

這是一個夏日裏平靜的夜晚,太守府裏一多半人都睡了。

倪太守一個人獨自在燈下寫着,忽然他感覺一陣困意,遏止不住的湧上來,手一抖,伏在案上熟睡過去。

夜,靜寂得令人發冷。

不知什麽時候,巡邏的家丁都靠在欄杆上動也不動,連草叢裏的夜蟲都死寂一片。

一道修長的身影,慢慢出現在回廊上。

華麗的淡金色長袍,繁複的繡着古樸的圖騰與祥雲,長長的曳過地面,墨色長發上顫微微的珠冠,散着輝煌的光芒,壓下的流蘇直接遮住了他上半張臉,只留下蒼白的唇角,勾勒着俊美如畫的容顏。

恍若天人。

為何無聲無息現身凡塵?

他輕輕走過回廊,長袖飄然,直若虛幻,步伐輕得好似一用力,就會踏碎這裏所有人的美夢,又好似他本無憑無依,一陣風來就會消失不見。

他停在東廂房的窗戶前,隔窗向裏望。

炎熱的夏夜,沒有一間屋子窗戶會是關上的,這間當然也不例外。

幾個丫鬟全都拿着扇子歪倒在一邊,熟睡不醒,而雲竹所編的涼席上。倪太守的女兒正睜着眼睛,好奇的看着窗戶之外的人。

輕輕掀簾,他進了來,那層層疊疊的袍服看上去,竟沒有半分熱的感覺。

他就那樣,安靜得看着那三歲的女孩,看不見他的眼睛,自然也瞧不見他的表情。

很長時間之後,才有一個遙遠得好似從天邊傳來的聲音:

“妹妹。”

倪太守的女兒盯着他看,好奇茫然的神情和每個孩子一樣。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蒼白的唇,說出的話也是蒼白無力的,那種已經徹底無喜無悲沒有絲毫情緒變化的聲音,讓人聽了全身發冷。

“連記憶和元神都徹底封印,我不明白你究竟在想什麽。”

慢慢走過來,從容優雅,可惜帶着種死氣,讓四周的一切都要瘋狂的絕望氣息,無止無休的在他身周蔓延。

“天庭現在很糟糕,我忍不住想,你是不是知道了,所以逃開?”

三歲的女孩咯咯笑起來,沒有絲毫意義的笑。

“你就那麽想報複楊戬?報複他欺瞞你?利用你?”

自袖中慢慢伸出手,五指修長有力,骨節分明。

“有時候我真不知道,你除了自己,還想着誰?關心誰?”

華麗的珠冠在夜色下折射出輝煌美麗的光華,但是和他的主人一樣冰冷,即使在說着這樣本該言辭激烈的話,依舊平靜沉寂如死水:

“或許你會說,你對我這個哥哥還是不錯的,起碼沒有加以利用陷害,或許我這個做兄長的,應該悲哀的以為,居然沒有被你利用的價值。”

女孩還在笑,不知世事的眼睛裏,只有平常孩子該有的好奇。

“你是我的妹妹,本該也是我的妻子……但是,你我都覺得,幸好不是!”

手指終于碰觸到女孩的額頭,那瞬間,兩人都輕微顫了下。

“你只是我的妹妹,我只是你的哥哥,希望它真的能成為事實!”

驀然抽手,退後,如幽靈般輕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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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大人?”

倪太守猛然醒來,起身一看,天已微亮,竟是不知不覺睡着了。

“大人?”

擡頭見是幕僚沈先生,不由笑道:“一大清早的,沈先生怎麽不擁好夢,反倒來見本官了?”

“大人忘了,前幾日不是囑咐屬下說,老家那邊有位倪公子要來,因為眼睛不方便,所以要屬下去接嗎?”

“啊——”倪太守腦子裏一陣迷糊,有這事嗎?即刻又想起來的确有這件事,忙笑道:

“瞧我這記性,怎麽?來了?”

“昨晚就到了,現在随從都在外面等着大人了。”

“好,沈先生先替我迎進來,我這就換衣去見!”倪太守出門後又喚了一家丁,“快去報告夫人,說是讓帶小姐來見見本家親戚!”

倪府外。

一位寬袍緩帶,打扮如世家子弟的年輕男子正扶着随從的手走過來。

身後那些低眉垂眼,或挑着行李,或拉着馬匹的随從盡管衣衫粗陋一般,但是個個走動間,怎麽也掩飾不住那股不凡的氣勢。

“帝君,這樣……是不是太鹵莽了點?”

扶着随從的手忽然緊了緊,沉寂沒有絲毫感情的聲音漠然道:

“修改區區凡人的記憶,如何說得上是鹵莽?”

“這——畢竟是幹涉凡人,與天條不合,天庭——”那随從忽而垂眼道,“帝君恕罪,天庭眼下焦頭爛額,自是不會來多事,屬下多慮了。”

“你沒有多慮,天庭不來,自有他人來。”

“那帝君為何執意這般?”

“……她所想的,所想做的,本君如何不想看個究竟?”

“這——恕屬下直言,娘娘在此的消息天庭和各家神仙似乎都不知道,帝君這般一來,豈非明目宣揚?屬下愚昧,不懂帝君何意。”

“白澤,你這有眼睛倒不如本君看不見的。”

“屬下惶恐。”連忙低頭道,“只是帝君這許多年來都不願再理這些繁雜俗務,不知為何,偏要在此時——屬下鬥膽,覺得這番卷入,是否不智?”

“爾當直說,這東華帝君的名號怕是早不被衆家神仙瞧在眼裏,是也不是?”

“屬下惶恐,帝君——”

“自今日起,稱我倪公子。”

“這——”

眼見倪府中門大開,衆仙無奈,只好低頭應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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