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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幕布合上,祝淮盯着頭頂的燈光,有些發怔。

他有一種錯覺,剛才那道目光能夠穿透已經合攏的幕布,黏在自己身上。

燈光晃得他眼前出現了重影,如鼓的心跳聲響在耳畔,兩者相疊,給他帶來一種亂序感,一時間分不清現實還是夢境,是夢中人來到了現實,還是自己壓根就沒有從夢中醒來?

耳邊傳來腳步聲,打斷了他混亂的思緒。

場務将臺上的道具往下撤,祝淮緩緩地從地上站起身來,看了一眼觀衆席的方向,走下了臺去。

“樹兒,演得不錯啊!”任一諾站在耳幕後面,壓低聲音沖迎面走來的祝淮喊道。

任一諾等會要上場,此時已經做好了裝造,滿臉的胡茬看着有些滑稽。

胡茬大漢任一諾滿臉笑容,配上裝造十分猥瑣,或許是太過辣眼睛,以至于祝淮就跟沒聽見一樣,徑直地走了過去。

“欸,怎麽不理爸爸?”任一諾伸手拽住祝淮。

祝淮側頭,艱難地從茂密的胡茬中看清對方的五官,然後又花了幾秒鐘想明白“樹兒”是在喊自己,最後回答道:“剛才沒注意。”

任一諾見他反應過來,便收回手,疑惑地問道:“這是沒出戲?”

祝淮一愣。

自己确實出戲比較慢,今天又是第一次正式演出死亡的戲份,難道剛才那道目光和亂序感只是自己的錯覺?

“還行嗎?”任一諾關心地問道。

祝淮回過神,輕輕點了點頭,末了對上任一諾一臉不信的表情,又開口道:“沒事,不用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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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一諾這才放下心,道:“不舒服就早點回去。”

“嗯。”

祝淮推門走出去,門後是通往休息室的走廊,後臺有很多即将上場的演員,除了傳來特定服裝的場務之外,來來往往的人都穿着古裝,給人一種時空割裂之感。

祝淮擡手揉了揉太陽穴,覺得自己大概真的需要休息一下。

自己的常服放在了休息室,他穿過人群走向最裏面的那間休息室。

舞臺上的音效隔着大門傳來,随着劇情變得激昂的音樂伴随着周圍人的低聲交談傳進祝淮的耳裏,使得祝淮心中無端地生出一陣煩躁。

他不是情緒容易大起大伏的人,相反,他對于大多數事情都持無所謂的态度,即便是自己被他人傳謠,也只是無語大于憤怒,有時候情緒平靜得像一具機器人。

而這樣濃烈的煩躁,祝淮還是第一次感受到,他說不清這情緒的由來,只想快點找個地方休息。

就在這時,一道身影出現在祝淮的餘光之中,他搭在門把手上的手僵住了。

他回頭,只見走廊那頭的大門處,站着一個穿着西裝的男人。

那人有一副刀削斧鑿的好容貌,身着剪裁得體的西裝,站在一衆古裝演員當中,仿佛跨越時間而來。

他站在門口處扶着門框,目光在走廊以內逡巡,似乎在找什麽人。

毫無緣由地,祝淮心中那陣煩躁被撫平了,取而代之的是期待與緊張。

自己似乎在期待那人的目光。

意識到這一點的瞬間,走廊那頭的男人對上了他的雙眼。

他們隔着人群對視了。

祝淮驀地屏住呼吸。

“好巧啊。”

身後傳來一道聲音,祝淮沉浸在和遠處那人的對視中,目光黏在走廊那頭,壓根沒有意識到有人在和自己說話。

那人見祝淮沒回應,便走過來擋在他的面前,咬牙切齒地重複道:“好、巧、啊。”

祝淮皺了皺眉,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不耐煩地看過去。

只見那人穿着黃色的場務服,臉色不是很好,正一言不發地盯着自己。

祝淮在大腦中搜尋了半晌,最終還是沒找到一個名字和這張臉對應上,冷冷地開口問道:“你是?”

那人被他輕飄飄的疑問刺傷,頓時惱羞成怒地抓住祝淮的手腕,道:“你裝什麽裝?!”

聲音引來了周圍人鄙夷的目光,那人卻依舊處于憤怒之中。

祝淮被他拽得一個趔趄,眉頭皺得更緊了。

這樣沒有邊界感的行為倒是喚醒了祝淮的記憶,他開口道:“你是吳裏。”

面前這個虎背熊腰的人,就是他曾經的追求者,現在經常在背後傳一些關于祝淮的、莫須有的謠言。

之前,祝淮對這人一直沒印象,畢竟他沒興趣注意一個毫無相關的人。

之所以記得這人的名字,是因為聽到風言風語後,任一諾告訴祝淮,吳裏從一次與祝淮上過同一門選修後,就一直在追求祝淮。

祝鐵樹憑實力單身,不僅沒接收到追求者的信號,還過分地壓根沒記住人,最後将人搞得惱羞成怒、由愛生恨。

經過這一折騰,祝淮終于記住了這人的名字,也徹底讨厭上了這個人。

他垂眸盯着抓住自己手腕的手,長而直的睫毛擋住了他厭煩的神情,但不耐的情緒還是從他蹙起的眉頭釋放出來,可即便如此,憤怒的情緒也并沒有破壞他這張臉的美感,反而添上了別樣的韻味。

吳裏的滿腔的怒火被這張好看的臉晃得矮了一截兒,怔愣片刻才想起來自己是來找茬的,便将手攥得更緊。

周圍的人被這邊動靜吸引,停下腳步看了過來。

有壓低聲音的議論傳到祝淮耳裏。

“那是祝淮嗎?”

“靠,好像是。長得也太好看了。”

“旁邊那個是誰?”

“我知道,這人叫吳裏,追了祝淮大半個學期,結果人家壓根不記得他哈哈哈笑發財我了。”

“那現在這是幹什麽?祝淮臉色好差,感覺他殺人的心都有了。”

“不知道,由愛生恨?”

祝淮向來不在意他人的評價,因此聽到這些話,他的心中并沒有激起任何波瀾。

此刻讓他感到厭惡的,只有眼前是拽着自己的這只手。

“放開。”祝淮語氣又冷了幾分,嘗試甩開,手腕卻被拽出了紅痕。

吳裏哼笑一聲,開口道:“你說放就放,我豈不是——”

他後面的話沒能說出口。

只見原本站在走廊那頭的男人不知何時走了過來,他的手搭在吳裏的肩上,嘴角勾起一個弧度,眼中神色卻含着殺意。

“放開他。”

男人的聲音很悅耳,落在祝淮耳裏,他從中品出一點耳熟來。

吳裏正是怒火中燒的時候,他不耐煩地轉過頭去,目光上下将人掃了一眼,似乎在問:關你什麽事?

男人并沒有理會他挑釁的目光,而是看向了祝淮被攥住的手腕上。

祝淮的皮膚本就白皙,吳裏手上力道不小,加上剛才祝淮掙動未果,此時那腕上留下了一道明顯的紅痕。

男人眉頭微動,耐心即将消耗幹淨。

祝淮感到面前光影一閃,有微風拂過,伴随着一陣淡淡的木質香撲面而來。

接着,祝淮感到手腕一松,那人擋在了自己面前,動作幹脆利落地将吳裏掼在地上,又将地上人的雙手反剪鉗住,最後将人吳裏一掌擊暈。

祝淮原地愣住。

口頭吵鬧上升至肉|體,附近看熱鬧的幾人迅速退開,以祝淮三人為中心,讓出一片空地,就連低低的交流聲瞬間停了下來。

男人确保吳裏沒有再反抗的可能,這才起身走到祝淮面前,小心翼翼地捧起他的手腕,動作輕柔得像是在觀察一件寶物。

祝淮的指尖動了動,本能地想收回手,卻在看到對方的臉色時止住了動作。

祝淮垂眼看去,發現這人的睫毛濃而長,鼻梁高挺,低垂的雙眼使得剛才淩人的氣勢全然消失,甚至還顯得有些乖順可愛。

男人的臉色很不好,大概是太過擔心的緣故,他眼眶有些泛紅,嘴唇隐隐發白,細看額角還布上了一層薄汗。

“疼嗎?”男人語氣同他的動作一樣輕柔。

祝淮看得有些出神,沒有回答。

男人擡眼,看向一眼不發的祝淮,又環顧了一圈周圍人的神情,連忙放開祝淮的手腕。

他垂眸看祝淮,神色委屈地問道:“知歲,我...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

這人裝可憐裝得十分渾然天成,加上他有一雙蠱人的眼睛、一副好看的樣貌,竟讓圍觀的人生出一種錯覺:

他才是被欺負的那個,吳裏被打是他活該。

“你叫我什麽?”祝淮瞳孔微顫。

那人抿了抿唇,似乎會錯了意思,改口道:“...阿淮。”

聽到自己的名字,祝淮心中更加疑惑,他仔仔細細地看面前的人,總覺得有些眼熟,但他将每一個記憶的角落都翻了一遍,最終還是沒能想起這是誰。

祝淮遲疑地開口:“我認識你?”

——祝淮的特殊技能,就是在本沒有惡意的情況下,說出一些不好聽的話,時常給旁人一種他不好接近的感覺。

那人愣了愣,眼中流露出受傷的神色,又後退半步道:“你不記得我?”

祝淮眉頭微動,自己确實不認識這個人。

見祝淮反應,他勉強地勾起唇,又道:“是在下唐突了。”

祝淮慢半拍地察覺不對,解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人擡起頭,看向祝淮的眼神亮了亮:“那…”

祝淮正想說什麽,卻聽見電話聲響起。

他拿出手機,餘光瞥見對面那人神情恍然地看着自己,他側了側身,用背影擋住那道目光,接起電話。

聽筒內傳出林瀾的聲音:“喂,小淮?”

身後的男人回過神,他的聽力似乎很好,聽見手機內傳來的聲音,他先是茫然地看了看周圍,最後又看向祝淮的手機,低聲道:“難道是千裏傳音?”

祝淮被這中二的說法逗得一愣,等到林瀾又喊了他一次,他才回應道:“是我。”

林瀾那邊有音樂傳來,應該是在總控室:“你在哪兒呢,一諾說你不舒服,要不要找人陪你去醫務室?”

“我在後臺,沒有不舒服。”祝淮頓了頓,掃了一眼地上的吳裏,“瀾姐你有醫務室的電話嗎?這裏可能需要叫一下救護車。”

林瀾有些擔心地問道:“不是沒有不舒服嗎?怎麽還要救護車?發生什麽了?”

祝淮組織了一下語言,最後還是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他直截了當道:“這裏有個人暈倒了。”

“暈倒了?”電話那頭傳來驚訝的聲音。

“咚——”

祝淮還沒來得及接話,只聽身後傳來一聲悶響,站在周圍看熱鬧的幾個人發出低呼。

祝淮聞聲疑惑地轉頭,發現原本站在一旁的西裝男人也倒在了地上,雙眼緊閉,俨然是暈倒的模樣。

祝淮:“......”

原來這人臉色不好不是因為擔心自己啊。

祝淮沉吟片刻,收回目光對電話那頭補充道:“兩個,現在暈倒了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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