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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李管家的效率很快，幾乎是周則笙将消息發出去的後一秒，他就收到了李管家的回複。

而李管家安排的“最快的方式”，讓周則笙出乎意料。

周則笙坐上了來接他的車，被帶到了一處空曠的場地，一個形狀怪異的盒子出現在他眼前。

對于新鮮事物，周則笙已經能夠做到平靜地接受了，只是這詞的鐵盒子着實有些奇怪，外殼圓滑，頭頂幾根類似與竹片的東西，一條長而直的尾巴從物體邊緣衍生出來，像一只頭大身輕的蜻蜓。

這盒子被稱為“直升機”。

直升機上，有專人引導周則笙穿上必要的防護，最開始，周則笙還以為這是更為先進的馬車，對于這有些繁瑣的流程還保佑疑惑。

直到艙內駕駛員打了個手勢，頭頂上傳來震耳的響聲，周則笙瞬間反應過來，這次的鐵盒子，好像不是如馬車那樣簡單。

失重感傳來，周則笙的雙眼不禁瞪大了些，他偏頭看向窗外，發現這盒子竟騰空飛起！

他嘴唇動了動，畫本中的禦劍飛行突然顯現在眼前，其中的震撼讓他說不出話來。

周則笙一言不發地看着窗外，第一次這麽清晰地認識到，這個時空的世界與從前那個有多不同。

這裏和平、技術先進，最重要的是，沒有那時候最讓人痛恨的戰亂。

在來這裏前的無數個日日夜夜，周則笙曾想過無數方法，要将祝淮的靈魂重新召回，即便自己身處之地滿目瘡痍，也想要讓他回到自己身邊。

可他嘗試了許多方法都沒能成功，或許，不成功才是冥冥之中最正确的答案，祝淮就應該活在這裏，不再經歷那個時代壓在他身上的所有苦痛。

可以禦劍飛行的鐵盒子速度很快，周則笙還沒能從震撼中完全緩過神來，就聽見直升機上的駕駛員道：“周先生，到了。”

“謝謝。”周則笙有些驚訝，面上不動聲色地點點頭，下了直升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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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視城距離這裏并不遠，這時候的天已經全然亮透了，周則笙坐在車上，不斷地在心中構思該如何和祝淮解釋。

他打開手機，又嘗試着給祝淮發了一條消息，消息發出的瞬間，那氣泡旁邊的紅色标識就彈了出來。

自己依舊躺在祝淮的黑名單裏。

周則笙輕嘆了口氣，将手機放下。

—

祝淮放下手機，看了一眼時間。

早晨七點二十五。

昨天祝淮收到的到場通知，是讓自己早晨五點抵達片場。

昨天晚上，他睡得不是很好。

祝淮又做了那個夢，而這一次夢中場景不再是一片虛無，那身着青色長袍的男人站在亭下，似乎一直在等待自己。

夢中，男人若有所感地轉過頭，他的臉籠罩着一層霧蒙蒙，祝淮看不清，卻能明顯感覺到對方見到自己時的喜悅。

再醒來，是淩晨三點。

祝淮胸腔中像是堵了塊泡脹的棉花，困意全無，于是他瞪着眼等到了四點半，悲痛地從床上爬起來，如同從棺材裏鑽出來的喪屍，雙目無神地洗漱完畢來到片場。

為了協調片場使用，啞巴書生的第一場戲拍的是書生與男主首次對決的戲份，這時候啞巴書生身上的所有特性已經被狐妖侵蝕幹淨，因此服化道也會相對重工一些。

這本來沒什麽，即便祝淮平日不愛健身，但體格算不上差，即便服飾和飾品比較繁複，他也能夠穿下來。

但是這并不代表他能長時間戴着這些東西而不感覺累。

祝淮擡手捏了捏自己的後頸，他已經穿着這套服裝坐在旁邊等了兩個多小時了，依舊沒有輪到他上場。

祝淮一個圈內新人，沒簽公司、沒經紀人、沒助理，被人故意作弄了，也不會有人願意多管閑事，于是，他只能繼續坐在小馬紮上，翻看劇本。

忽然，祝淮被一陣嘈雜聲打斷思緒，他嫌棄眼皮，看見方沐舟正一邊和路過的人打招呼，一邊朝自己的方向走來，看起來很是長袖善舞。

祝淮看着他此刻的模樣，不由得想起昨天這人的嘴臉，心中腹诽，這人走到哪兒都這麽大陣仗，就像自己是世界中心一樣。

蠢得很有水平。

祝淮收回眼神，沒有搭理這人的打算，當時他掃了一眼周則笙手機裏的那個群聊，在裏面聊天的都不是什麽好東西，而方沐舟很有可能就在其中。

“祝老師還沒上呢？”方沐舟的聲音突然響起。

祝淮眉頭微動，沒有理會繼續看着手裏的劇本。

方沐舟見他不理會，似乎更加來勁了：“喲，還挺沒禮貌。學校老師沒有教過——”

祝淮擡起頭，眼神淡淡地看向他。

方沐舟瞳孔放大，驟然直視祝淮這張漂亮的臉本就是一件很有沖擊力的事情，加上他此刻上了狐妖的妝，幾乎把他臉上那股平時被氣質壓過一頭的媚發揮到了極致，即便只是沒有什麽情緒地看過來，也将人勾得心癢難耐。

方沐舟一出神，嘴上就無意識地感嘆道：“怪不得周則笙那麽…”

後面的話他收住了，似乎是在忌諱什麽，他抿唇，輕笑一聲，轉移話題道：“祝老師長得這麽标志，卻不知道審時度勢四個字。”

祝淮仰着頭，一言不發地看着方沐舟，這人站他面前嘀咕了大半天，他一個字也沒能聽進去，只覺得這人話多。

他的沉默和毫無情緒的眼神将方沐舟看得有些煩躁，方沐舟咬了咬後槽牙，就聽見一道女聲響起：“方老師好，祝老師好。”

祝淮親眼看着一個假笑從方沐舟憤怒的臉上撕出來，不禁哼笑了一聲。

方沐舟氣得牙癢癢，卻礙于有人在場不敢發作，側頭對剛走過來的女孩笑道：“早上好啊。”

“早啊方老師，一天不見又變帥了。”李希笑着回應。

方沐舟擺手：“謝謝，眼光真好，有什麽事嗎？”

李希看了一眼祝淮：“打擾兩位老師講話了，王導讓我來喊祝老師過去。”

“沒有打擾。”方沐舟側頭看向祝淮，“既然祝老師有事，就先去忙吧。”

祝淮擡頭，看見李希正得意地沖自己擠了擠眼，不由得勾起唇，回答道：“那方老師，我們回聊。”

李希假笑着将祝淮救走，她回頭看了一眼，見方沐舟還在看着這邊的方向，連忙堆出更加燦爛的職業假笑，朝方沐舟輕輕鞠了個躬表示歉意，而後轉頭帶着祝淮加快步伐離開了原地。

—

“你怎麽把這尊佛得罪了？”李希壓低聲音道。

祝淮：“不知道。”

他總是無緣無故地把人得罪，已經無所謂了。

“唉，你以後繞着點他走，小心他老人家哪天脾氣不好撒你身上，”李希頓了頓，忽然站住将祝淮打量了一遍，問道，“你幾點來的？”

“五點。”祝淮面無表情地回答。

“五點？！”李希雙眼倏地瞪大了，聲音引來了周圍人的注意。

她趕緊壓低聲音道：“你不是排的八點的戲嗎？五點來片場的湖裏撈月亮啊？”

祝淮眨眨眼，想了半天也沒能将“撈月亮”和“五點到片場”聯系在一起。

李希見他沉默，不知腦補出了什麽，非常具有想象力地從祝淮臉上讀出了委屈，連忙安慰道：“沒想到方沐舟這家夥這麽神經，沒事啊，我這兒再發一份排表給你，你以後有不确定的來問我。”

祝淮點點頭，回答：“謝謝。”

李希自言自語道：“完咯，你這樣一個柔柔弱弱、漂漂亮亮的娃娃，咋被那家夥記恨上了喲。”

祝淮沒想明白自己和柔弱漂亮有什麽聯系，不知道該如何接話，便岔開話題道：“王導找我有什麽事嗎？”

“沒事啊，”李希搖頭，“我瞎編的。”

祝淮一怔，問道：“會對你有影響嗎？”

“欸你放心，”李希咧嘴一笑，神神秘秘地道，“王導是我姨媽，我是來這兒混實習證明的，況且我就是口頭上騙一騙，不偷不搶不違法的，方沐舟拿我沒辦法。”

李希的雙眼亮亮的，圓臉，大眼睛，紮了個丸子頭還細心地卷了個劉海，确實看不出一絲打工人的疲态，俨然一副大學生模樣。

祝淮看着她，輕輕彎起嘴角，又鄭重地道：“真的很謝謝你。”

李希一愣，面對突然正式的道謝，有些不知所措，她迅速地眨了眨眼，擡手摸着鼻尖，遮住因為不好意思而泛紅的臉頰，樂呵呵地道：“小事小事，你以後發達了記得送幾張簽名給我就好，我拿去賣了賺零花錢。”

祝淮笑意深了些，認認真真地答道：“一定。”

—

八點，輪到了祝淮上場。

這場戲是男主和狐妖第一次碰面，剛屠掉整個村的狐妖功力高漲，而男主此時并沒有達到全盛時期，因此這一場打得十分慘亂。

祝淮閉眼，再睜開時，眼神驟然發生了變化。

狐妖從倚在一棵大樹上，惬意地眯着眼看着月亮，只見餘光中出現一抹淡藍身影。

他睜開眼，身體柔軟地從樹幹上下墜，白皙的雙腳無聲地落在地面上，一雙眼睛輕佻地打量着眼前的道士。

道士的神色一晃，險些被他一眼勾走所有定力，他穩住心神，揚聲問道：“此處村中人命數十條，皆被你這妖孽取走，你可知罪？”

狐妖輕輕笑了笑，啓唇張嘴，露出書生那被搗爛的舌根，示意自己無法說話。

道士被這一場景震得又是一陣晃神，猛然意識到對方在對自己使用妖法，喝道：“妖孽，我今天就要取了你這條命！”

言罷他取出法器，朝狐妖猛然攻去。

狐妖動作輕盈，退後數米，一雙媚眼中乍起冷光，淡淡地朝身後掃了一眼。

那一眼，恰好和剛走進來的周則笙對上。

祝淮還在角色中，壓根沒有認出那是周則笙，他平靜地收回目光，又輕輕落到道士身上。

而周則笙似乎被那一眼定在了原地，一瞬不瞬第看着祝淮，就像是被狐妖勾走了魂魄。

“周先生？周先生？”領路的場務察覺了他的出聲，開口喊道，“周先生，您是不舒服嗎？”

“唔。”周則笙回過神來，“沒事，只是——”

下一瞬，他倏地擡手扶住旁邊的門框，勉強維持住了站立的姿勢。

沒事，他只是得了一種看見穿着戲服的祝淮就會腿軟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