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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冢鬼》重新選定的男主是秦易,而由于這人還在地球另一頭的海島上釣魚,所以劇組有關男主的戲份還不能推進。
近幾天,王然将啞巴書生的單人戲份提前了,祝淮的排期順勢就多了起來。
網上關于方沐舟的爆料也越來越多,但因為這部電影的選角還沒有正式官宣,加上周氏背後安排了人做好公關,所以《冢鬼》并沒有被卷進争議中心,依舊有條不紊地拍攝着。
将“穿越”一事坦白後,周則笙借口留了下來,在酒店訂了個豪華大套房,美其名曰要向祝淮請教關于這個時代的各種知識,早日融入現代生活,以免引起周家其他人的懷疑。
對于“穿越”的說法,祝淮雖然願意嘗試相信,可還是感到荒謬,總有一種自己被當作小孩子騙了的錯覺。
但周則笙語氣誠懇得讓人無法反駁,并且他一個活生生的人,想要留在哪裏,也不是祝淮能說了算的。
于是,祝淮的劇組生活就多出了一個“全自動就餐提醒機”——每天的早中晚三頓飯,周則笙都會親自盯着祝淮吃完。
由于祝淮這人“懶”字當頭,一個人的時候推崇能吃兩頓絕不吃三頓的宗旨,早在他中學時期就留下了腸胃的毛病,時常胃不舒服了才開始狼狽地覓食。
這并不是一個好的習慣,但祝淮似乎沒有要糾正的意思。
劇組發盒飯時他沒有胃口,将東西放在一邊就忘了個一幹二淨,進入角色後便更不可能想起來,直到他拍完一整天的戲份,祝淮才緩緩地意識到,自己今天只在早上吃了幾片幹面包。
結果就是,胃開始抗議了。
祝淮揉着胃,書生長年忍受饑餓的裝扮讓他看起來格外瘦削,泛起死皮的嘴唇因為疼痛而有些顫抖,祝淮擰開保溫杯抿了一口水,而裏面的水溫并不暖和,是涼水。
因為他早晨起得太早,沒耐心等水燒好。
他揉了揉胃,有些後悔自己多睡的那幾分鐘。
祝淮坐在一旁的小馬紮上昏昏欲睡,打算扛過了這陣痛再回酒店點外賣,恍神間,他似乎聽見有人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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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淮掀起眼皮,就見周則笙偏頭看向自己,神色擔憂。
“阿淮?怎麽了?”周則笙微微俯身,伸手用手背探了一下祝淮額頭的溫度。
祝淮盯着他看了半秒,才緩緩反應過來面前人是誰。
周則笙這段時間經常借着來找王然的理由來片場看他演戲,每天按時彙報方沐舟的處理進度,煩得王然四處打聽這周家繼承人是不是鬼上身了。
雖然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他們很少在片場交流,但每到飯店,周則笙就會狗狗祟祟地出現在祝淮面前,塞給他做好的便當,然後瞬間又移動到不遠處,用如有實質的目光盯着祝淮,督促他按時吃飯。
祝淮破天荒地想,周則笙是不是學過輕功,所以能在片場那麽多人的情況下,神不知鬼不覺地“瞬移”到自己身邊,但這荒謬的想法還沒能被證實,祝淮就先擁有了有史以來最規律的三餐。
所以這人在的時候,他就沒有犯過胃病,久而久之就忘了這痛起來要命的感覺。
這兩天,周則笙在片場待的時間少了很多,并且多數時候都剛好趕上祝淮正在拍攝,兩人還沒說上兩句話周則笙就離開了。
“全自動就餐提醒機”不在,就讓祝淮這個飲食不規律主義者鑽了空子,火速引誘自己的胃病複發。
周則笙收起了笑意,看得祝淮有種做錯事被抓包的錯覺,心虛地開口道:“我沒事…”
祝淮一怔,因為他發現自己的聲音啞了。
一天的拍攝下來,祝淮的嗓子和他人一樣疲憊,他這不開口還好,一開□□像是餓了三天滴水未進,給周則笙的臉聽得又黑了三分。
周則笙:“阿淮是不是沒好好吃飯?”
祝淮目移。
周則笙抿着唇從一旁抽過一個小馬紮坐下,又取了個較高的圓凳擺到祝淮面前,變戲法一樣拿出一個保溫盒,打開、擺好、盛湯、往祝淮手裏塞湯勺,一系列動作一氣呵成。
“剛煮好的,趁熱喝。”周則笙甕聲甕氣地丢下一句,然而賭氣地挪挪小馬紮,用背對着祝淮不看他。
湯的香氣裹着溫熱撲面而來,祝淮看了看手裏的勺子,又看了看和湯一樣正氣得冒煙的周則笙,竟生出一點內疚。
祝淮偏頭看他:“你特地熬的嗎?”
周則笙沒回答,側過身去。
祝淮眨眨眼,思索了片刻,又道:“好喝,你廚藝真好。”
周則笙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麽,勉強忍住了。
“不過,”祝淮又喝了一口,“你不是穿越來的?打不開電視、調不了空調、吵不過智能音箱還來找我救助,哦,我記得進組前一天你煮過一碗面,那個時候就會了那麽多東西?原來你都是騙我的?”
周則笙終于轉過身來,回答道:“沒騙你。”
底氣很足的樣子——雖然開電視和調空調确實是他沒事找事,但和智能音響吵架這事不假。
誰讓那鐵盒子在他說“搜索演員祝淮”的時候,硬說祝淮是一個倒賣黃金的老頭的?!
祝淮顯然也想到了這件事,他捧着盛着熱湯的碗,冰涼的指尖染上溫度,連帶着他臉上表情也柔和起來,露出一個毛茸茸的笑。
祝淮繼續吐槽:“唔,所以你的愛好真的是和智能音箱吵架?”
“你明明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周則笙轉過身來,一邊委屈一邊給祝淮夾了塊肉,繼續解釋道:“我本身就學過烹饪,除了對那些機器不熟悉,其他的并不難做。”
祝淮附和地點點頭。
周則笙放下筷子,可憐巴巴地看着他:“阿淮,為什麽總是不好好吃飯呢?”
祝淮又一次錯開目光,喝了口湯。
“你從前就——”周則笙頓住。
祝淮回過頭看他。
“抱歉,我又……”周則笙垂下眼,岔開話題,“李叔說公司有個會議必須‘周則笙’本人到場,我晚一些要回A市,事情處理好後會盡快回來。你記得好好吃飯。”
碗裏的湯見底,祝淮将它擱在面前的圓凳上,回答道:“你沒有必要這樣。”
“你是我到這裏後結交的第一個朋友,為朋友做這些算不了什麽,”周則笙說,“反正我現在還不能完全适應這個時代,做不了其他事,閑着也是閑着,不是嗎?”
此時太陽已經落下,片場周圍的路燈亮起,孱弱的燈光落下來,有些昏暗,但周則笙的雙眼依舊明亮,仔細看去,看能從那雙眼中看見一點淚光,不過瞬息便又收住。
祝淮輕輕“嗯”了一聲,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
周則笙将祝淮送回了酒店,又給祝淮的房間訂了一份正餐,趕回了A市。
祝淮吃過東西,簡單地洗漱後躺上了床。
他一直有熬夜的習慣,一是因為入睡困難,二是因為手機好玩。
除開很累的時候,即便第二天要早起,他也能雷打不動熬到淩晨。
但是今天,祝淮一挨到枕頭,濃稠的倦意就卷了過來,祝淮舉着手機刷了刷,險些手滑砸到自己的臉。
祝淮強撐着眼皮,想将看看有沒有什麽需要回複的消息,可最後還是沒抗住困意,睡着了。
祝淮握着手機的手脫力,手機落到松軟的被子上,翻了個身,屏幕最後停留在和周則笙的聊天界面上,那邊發來一條新消息。
【周則笙:阿淮,早點休息。】
—
祝淮是被一陣風聲吵醒的,準确地來說,是風吹動木窗發出的吱呀聲。
他睜開眼,盯着天花板看了半晌,緩緩地反應過來:
酒店哪裏來的木窗?
然後,祝淮就看見了眼前的木制床梁,他從床上坐起身,環顧四周,發現周圍的裝橫變得格外古香古色。
他側頭,看見了被風吹開的木窗,透過木窗打開的縫隙,一抹青色的身影正立在庭院中央,正擡頭注視着庭院中的桃花樹,樹上飄落的花瓣落到那人身上,應景又漂亮。
祝淮回過神,意識到自己又一次進入了那個夢境。
他環視周圍一圈,不禁感嘆到,這夢中的景象做得越來越貼近現實了。
祝淮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通過這雙手能清晰地感受到這具身體的瘦削,他摸了摸自己的臉,想起身在屋內找面鏡子看看自己。
然而,他的腳剛碰到地面,一陣無力感就傳來。
祝淮覺得自己像是踩在一片棉花上,他立即伸手扶住床沿,這才沒有滾到地上。
他坐在床邊緩了緩,最後掀起衣擺,看到了一雙滿是傷痕的腿。
一道猙獰的疤從他右腿膝蓋處蔓延至腳踝以上,幾乎占據了他半個小腿,湊近一看,他發現自己右腳腳筋好像被挑斷了。
祝淮皺眉,将身體重心轉到左腳,扶着床沿站了起來。
他嘗試一點點挪動,最後走向屋內一面銅鏡,從裏面看見了一個模糊的倒影。
祝淮從倒影中看見了一個不一樣的自己,鏡中的人穿着白色裏衣,臉色蒼白且瘦弱,眼下兩團烏黑,嘴唇幹燥、沒有血色,帶着一股大病初愈的死氣。
他的額角突突地跳起來,胸膛裏的跳動也加速起來,似乎有一段記憶呼之欲出,但自己的大腦又将它強行地壓制了回去。
他別過臉,不再去看鏡子中的人,轉身走向房間大門。
木門發出“嘎吱”一聲,緩緩地打開,屋外的風順勢更猖狂地吹進來。
庭院中的人聽到動靜,祝淮清晰地看見那道背影僵住片刻,然後倏地回過頭來。
這一次,祝淮看清了這人的臉。
眼前的這張臉緩緩地和記憶中的重疊在一起,正是周則笙。
這個周則笙看見站在門口的自己,似乎十分驚喜,他的嘴唇輕顫着,半晌都沒能說出一個字。
然後,他似乎意識到所有的話無法表達自己此刻的感受,試探地朝祝淮邁出一步,而後加快腳步走到祝淮面前,将祝淮攬進了懷裏。
“知歲,知歲。”祝淮聽見那人在自己的耳畔低聲呢喃,“你終于醒了。”
祝淮心頭一動,他本該抗拒地推開這人,可懸起的手在半空中猶豫了半晌,最終只是緩緩落下,落到了面前人的身上,一下一下地輕撫着對方的背脊。
忽然,祝淮感到自己的嘴唇不受控制地動了動,有一個名字在他的唇舌之間滾動一番,而後不受控制地輕吐了出來。
“…周序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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