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儲君

第31章 儲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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廳堂戰場之上。

宋孤陽手握利劍, 立于一堆石塊廢鐵之間。

張一龐看着眼前的場景，沒忍住感覺到一陣頭皮發麻。他的目光落在對方握劍的五指之上。那五指修長雪白，看上去漂亮得如同一件工藝品, 然而誰也想不到，就是這樣的五根手指, 剛剛運劍展現出了怎樣強大的力量。

能夠無視太陰寒鐵的屬性, 強行将它一片片削下來。這種情況只有一種可能。在他眼中弱小無助需要保護的殿下, 其武功實則深不可測。那內力渾厚到一種太陰寒鐵也承受不住的地步。

張一龐看着這位傳言一直待在公主府修養的白衣殿下，不明白他為什麽會擁有如此之高的武功。不過沒事, 這不是他應該知道的東西。他只知道此時此刻，殿下就如同一座巍峨的高山屹立在他與所有士兵的心間。有殿下在, 一切不必憂心。

張一龐拱手垂頭, 無聲表示自己的順服。

宋孤陽将目光轉移到石階之上，擡步往那邊走去。

張一龐立刻反應過來, 當即率領士兵往那邊而去。在宋孤陽趕到之前，已經有士兵将郭無緣的雙手反剪在身後, 跪伏按壓在地面之上。

宋孤陽在郭無緣身前站定。還未開口說話，便聽見郭無緣低低地笑了起來。

那笑聲極低，随即越來越大聲, 最終變為放肆的大笑。

“江湖百曉生曾言，永遠不要與武林至尊宋孤陽正面對上, 不然只有一個結果，那便是輸。如今看來，此話不假。”郭無緣如此說道。

士兵從郭無緣身上搜得一張羊皮圖紙。張一龐接過圖紙，确保沒有任何危險之後, 恭敬地呈交給宋孤陽。

宋孤陽打開羊皮圖紙。

陸風惑湊過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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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張墓宮構造圖, 顯而易見, 這墓宮就是他們所處的地方。但是奇怪的是，圖紙最中心的某個位置用朱砂圈紅，做了個記號。

這個位置為什麽要用朱砂圈紅？它有什麽特殊含義？

郭無緣主動解釋，“這是宰父映給我的圖紙。宰父映設局請我們進入墓宮，又給我兩座翁仲石像，想要讓我将宋孤陽引去一個地方。如你們所見，正是圖紙之上朱砂圈紅的地方。宋孤陽，方才沒能殺死你，這是我的遺憾。但是依照你的性情，你應該會去那朱砂圈紅之處，調查清楚事情的真相的吧？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危險與真相相伴而生，宋孤陽，我期待你過去。”

話落之後，是郭無緣幸災樂禍的笑聲。

“去吧，我期待你入局的那一刻。宰父映與宋孤陽對上，究竟誰贏誰輸？真是令人好奇啊。”郭無緣感嘆。

宋孤陽沒有給出回複。他将羊皮圖紙折疊收好，随即從袖中取出一個銀制扳指。

在看到那個扳指的一瞬間，郭無緣瞬間就猜到宋孤陽要問什麽。他似乎覺得很好笑，俯身笑個不停，最後甚至笑出了眼淚，“我不是說了嗎，我只是在九年前見過逍遙劍尊一面，其餘的一概不知。怎麽？宋孤陽，你還不死心？還想問出點別的什麽出來？你是要笑死我……”

郭無緣的話沒能說完全。

一把長劍橫在他的脖頸之前。

只是瞬息之間，白衣宗主便出現在他眼前。他們兩人之間的距離極近，近到郭無緣能看到對方雪白細膩的肌膚，能看清自己在那雙淺茶色的瞳眸的倒影。

白衣宗主眼神極其犀利，似乎一切事物在他眼中都無所遁形。他的神色極其威厲，在這樣的目光注視下，郭無緣甚至有一種把一切他所知的事情都交代出去的沖動。

與脖頸上威脅生命的利劍無關。

僅僅是因為宋孤陽這個人，在某一瞬間，他能帶給人極大的威壓。

白衣宗主聲音極冷，“不要考驗我有多大的耐心。”

郭無緣瞬間笑不出來了，他甚至從心底深處感受到了幾分畏懼。郭無緣張了張嘴，卻沒能發出聲音來。

對方淺色的瞳眸無波無瀾，似乎發生什麽事情都在他的預料之內。那雙瞳眸之內篤定之色顯而易見，這讓郭無緣再一次确信，宋孤陽知道了。

知道他之前在撒謊。

郭無緣內心打了個寒顫，神色不由自主也跟着變得正經起來。

宋孤陽這個人啊，還真是……

不好糊弄。

郭無緣回想了一番得到銀制扳指時的情形。

那是在一座巨大的閣樓之內。閣樓門窗及地面之上畫滿了血字咒陣，或許因為時間過去得太久，那些血跡變成了暗沉的黑色，看起來異常詭谲。閣樓高空之中懸挂着銀制的星軌及各類盤盂大小的星辰，昏暗光線之下，那些星軌反射着點點銀芒，看着異常神秘。

閣樓正中間跪着一個老者。老者一身素色衣裳，單膝跪在地上。他雙手緊握一把利劍，利劍牢牢地插.入地面之中。老者雙目沉靜地閉着，似乎正處于沉睡之中。

老者身處一個廢棄的子陣之中。離得近了，郭無緣才能看出這陣法究竟有多麽精妙。陣法外圍是一圈八卦圖案，正中間分為陰陽兩級，看起來玄奧晦澀。郭無緣只看懂了一部分內容，然而就這一部分內容就讓他受益匪淺。

陣法綜合了天地道法以及奇門遁甲之術，能困住這武林之中的任意一人，除非被外力破壞，否則若是被這陣法困住的人，永世不得逃脫。

這閣樓的子陣或許是因為年份太過久遠，部分地方出現了損壞，所以陣法才變成了廢陣。

在看到這陣法的一瞬間，郭無緣便想着，若是能将這陣法運用于機關之術上，或許能制作出大有用處的東西。

郭無緣目光回到老者身上。在看清老者的那一刻，郭無緣心中猛然掀起驚濤駭浪。若是沒有認錯的話，這位老者正是在江湖之中銷聲匿跡多年的天陽宗前任宗主，逍遙劍尊！

猶豫片刻，郭無緣上前幾步，蹲坐在老者身前。他看着老者沉靜阖上的雙眼，這才發現老者并非正在沉睡，而是已經失去了聲息。

這位武林中人見到都要稱呼為一聲“劍尊”的前輩，至死都沒有放下他手中的劍。

離去之前，郭無緣思慮片刻，摘下了對方手中的銀色扳指。

這類具有象征意義的東西，說不定未來關鍵時刻拿出去能救他一命。

取下扳指之後，郭無緣抹去閣樓之內關于他的一切痕跡，随即離開了這裏。

回憶結束。

郭無緣正要開口将這些事情說出去，卻驀然覺得喉嚨一緊。

頃刻之間，郭無緣雙手掙脫開士兵的束縛，猛然向着自己的脖頸掐去。他的力道之大，幾乎是瞬息之間便将脖頸之處掐出道道紅痕。

他額頭青筋暴跳，喉嚨裏面不斷發出“嗬嗬”的聲音。

宋孤陽見狀不對，直接将他兩條手臂都卸了下來，這才讓他的十指脫離脖頸。

然而無用。

郭無緣喉嚨裏面依舊在不斷發出古怪的聲音，似乎依舊窒息着。他脖頸上的紅痕越來越鮮明，甚至在沒有人觸碰的情況下，那脖頸之上依舊在增添着紅痕，看起來詭谲至極。

兩個士兵被吓得坐倒在地上，出了一背的冷汗。

郭無緣雙眼死死地瞪着宋孤陽與陸風惑二人，眼睛裏面血絲遍布。他的聲音粗粝難聽，似乎是從嗓子裏硬擠出去的，“不要再追查下去了……死！你們都會死！”

“你們都會死啊！！！嘻嘻。”郭無緣發出一陣陰森的詭笑。

此話說完之後，郭無緣便似乎沒有了力氣，直直地倒在地面之上。他的目光逐漸渙散起來，視線的最終處，他似乎看到了一個嬌小的人影。

鵝黃裙裳的少女迎風而立，微涼的風輕輕吹起她的烏發與銀色流蘇，帶來淡淡的幹淨皂角香。她緩緩轉頭一笑，向他伸出一只幹淨白皙的手掌，“郭郎。”

郭無緣攥緊了她的手，終于将她擁抱進懷中。

死？

對于他來說，死或許是一種恩賜，一種解脫吧。

郭無緣唇角揚起一抹釋然的淺笑。

再無聲息。

兩個士兵已經回過神來，看着眼前的屍體，他們連忙從地上起身，驚疑不定地站在一旁。

陸風惑站在他們中間，見狀出聲安慰：“沒事沒事，小問題。江湖中人手段衆多，光是像方才這樣控制人的手段，就有不下三種。最常見的是蠱蟲控制，比如說去年年底，宰父映用蠱蟲控制寺廟之內僧侶的屍體。這些都是常見手段了，不必太過害怕。”

至于郭無緣方才臨死前說的話。

郭無緣明明之前都準備說出真相了，誰知道突然用手去掐自己脖子，還轉口說了那樣幾句話。怎麽看，這最後幾句話都不是郭無緣自己想要說出去的。

倒像是被某種手段控制着說出去的。

——不要再追查下去了……你們都會死？

這是幕後之人的手筆？

宋孤陽自然也想到了這一點。不過現在最重要的不是這個，宋孤陽想起那張羊皮圖紙上朱砂圈紅的部分。

當下要處理的，應該是那張羊皮圖紙背後所代表的計謀。

毒醫、宰父映嗎？

利用郭無緣換取萬餘士兵，将這些士兵盡數拉入地下墓宮，如今又要将我引去特定地點。費盡心機布置這樣一個局面，你究竟意欲何為？

宋孤陽長睫微垂，琉璃般的淺淡瞳孔之內盡是深思之色。

沒關系。你想拉我入局，那我便如你所願，進入局中。我們且看這棋局之上究竟鹿死誰手。

宋孤陽将目光轉向張一龐，開口詢問，“張将軍，你可聽聞過天山引？”

此話一出，張一龐錯愕地擡頭看了宋孤陽一眼。他随即立刻低頭拱手，将身姿擺得更低，“屬下知曉。”

天山引，全名天山清雪引，是一種特殊的香料。這種香料采取天山之巅最潔淨的那麽一小部分積雪與各種珍貴藥材配置而成，一年也出不了幾匣。

這種香料最主要的功效是尋蹤。利用一種特殊的方式，能夠快速而準确地尋找到香料主人的位置所在。

當然，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天山清雪引，可是帝王禦.用之物。就算不是帝王所用，也只能是……儲君。

想到這裏，張一龐拱着的雙手微微顫抖。

就算早就知曉此事，此時再次得到驗證，張一龐內心還是激顫不已。

宋孤陽沒有在意張一龐的反應，他開口吩咐道：“等會我會孤身前去羊皮圖紙圈紅的地方，兩個時辰之內我沒回來，你便利用天山引前來尋我。”

張一龐拱手應是。

交代好一切之後，宋孤陽轉頭看向陸風惑。

二人對視片刻。

宋孤陽牽起陸風惑的左手，輕輕在手背上落下一吻，淺茶瞳眸之中盛着盈盈笑意。

“等我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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